「……我的想法?」
眾目睽睽之下,洛識微小心翼翼的往後挪了一步,臉上帶著一抹怯意,眼神飄忽不定,似乎很難給出一個答案。閱讀
是真的很難啊!
無論他是願意還是不願意,都註定要得罪另一個人好嗎?可偏偏無論得罪這兩位中的誰,都是他不想承擔的後果。
越僑這輩子所有的耐心都用在了他身上,那平日裡冷漠的模樣在他面前完全是化為繞指柔,此時還在溫聲鼓勵他:
「小微,只要你忠於內心,誠實的說出你的想法,原導不會強人所難的,我們會找出兩全其美的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
越哥簡直就是天使般的存在啊……
洛識微瞬間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溫暖,他看向越僑,雙目含淚,感動連連。
不遠處,原亦期注視著洛識微,面露微笑溫文爾雅,他從容自若的摩擦著手中的劇本,一派雲淡風輕:
「越僑說的不錯,小洛,如果你的確無法克服內心的障礙,做不到全身心投入的話,我不會勉強你的。
即便這場戲無法進行下去,劇本也可以重新修改,尋找同樣合適的替換方案。」
最後一句話,意味深長啊。
洛識微眼中感動的晶瑩立刻憋了回去,他抖了抖,從男人溫柔的話語中感受到了非常恐怖的威脅。
原狗這意思他聽明白了,如果他跟著越僑一起叛變違逆他,日後他也有的是比刺青更可怕的替代方案,慢慢玩。
只要他能承受得住。
太可怕遼……
他現在什麼答案都不想給,只想收拾包袱跑路啊喂!
偏偏,其他不知內情的眾人,還在催促他:「識微你怎麼想的,直說就行啊,別沉默了。」
「越哥,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你為我考慮的那麼周全,明明還在休養中,聽到我的事情就馬不停蹄的趕來劇組,我真是又感動又羞愧……」
洛識微說。
越僑聞言唇角微彎,一個淺淡卻真實的笑意,隨即他握拳抵在唇邊,若無其事的掩飾下去自己的歡喜。
眾人豎起耳朵,聽完這話,刺青師就開始收拾工具了,看來是被勸回去了。
結果他收拾到一半,就見洛識微又扭頭往前看,眼巴巴的看著原亦期,滿臉慚愧,語氣低落:
「同樣的原導,作為您的演員,得到您那麼多的偏愛,您對我如此情深意重,如果我卻連拍戲時做出一點犧牲都瞻前顧後的話,那豈不是太辜負你的看重了?莫說是您,就連我自己都得覺得我不配留在這個劇組!」
嗯???
這意思是下定決定,還是要為藝術犧牲了嗎?
刺青師又放下了手裡的工具。
眾人眼巴巴看著洛識微,等他給出最終答案,看看這齣大戲到最後,到底是誰贏得了決定權。
等啊等……
三分鐘過去了,洛識微說完那句話後就又閉嘴了,簡直像是撬不開嘴的河蚌,嚴絲合縫。
刺青師:?
副導演:?
圍觀群眾:???
合著你說了半天還全是廢話,哪邊都不想得罪,等同於什麼都沒說啊!
唯獨原亦期,他像是早有預料一般,神情始終波瀾不驚,男人雙腿交疊,從容優雅的坐在椅子上,他饒有興致的觀察著洛識微艱難掙扎的樣子,半晌後才笑吟吟的問了一句:「所以呢?」
洛識微觸及到那雙要笑不笑的危險眼眸,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他憂鬱了嘆了口氣,說:「我知道兩位雖然意見無法統一,其實都是為了我、為了《越界》好,但是這事發太突然,能不能讓我考慮一下再決定呢?」
【綠茶語錄二:當你飼養的兩條魚爆發修羅場時,千萬不要偏向任何一方,你的一絲傾斜,都會造成翻車慘狀。
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不給答案,並給兩個人暗示其實你是向著「他」,只是礙於另一個人的威脅不好明說而已。
這樣,你的魚就會將仇恨值轉向另一條魚,而不是將矛頭對準你。】
就這樣,洛識微艱難的得到了一絲喘息的空間。
越僑自然不會為難他,男人摸了摸他的腦袋,說:「沒事,等回去以後,我慢慢和你講刺青的危害。」
「既然這樣,那就暫且先擱置這場戲的拍攝吧,道具組的工作人員辛苦一下,將攝影棚復原吧,陸副和李殆可以商量一下今天接下來的拍攝內容,時間不要浪費。」
原亦期的聲音溫潤清晰,語速不急不緩,慢慢的將收尾工作安排下來。
對洛識微的退縮,他沒有過多糾纏,甚至於風度極佳的都沒有計較,越僑破壞拍攝現場的過分行徑。
這份大氣,令人讚嘆。
見狀,連越僑對著他冷硬的神情都緩和下來,他恢復了冷靜,面露歉意:「抱歉,原導,剛才是我太衝動了。」
「這不算什麼,你的情緒我能理解,聽赫伯特醫生說你的手腕恢復的不錯,好好休養吧,我和劇組的大家都還在等你。」
原亦期拍了拍他的肩膀,如老友般自然親昵的勸慰。
提起他的手腕,越僑眼眸微暗,他摩擦著打著石膏的右手,抿了抿唇,認真的應下來:「我明白,原導。」
眼看越僑之前對反派的敵意,不過三言兩語便被化為無限好感,甚至還被影響到了自身的情緒,洛識微不由恨得磨了磨牙。
【不行啊,看來還是我離間的力度不夠大。】
他這般想著,突然發現原亦期正在看他。
男人的眼眸泛著捉摸不透的光,他笑了笑,意味深長:「你也是,好好考慮,不急在一時。」
他的聲線如溪水般乾淨清澈,緩緩地流淌在眾人的心頭。
洛識微卻覺得那溪水是如此的寒冷,甚至冰凍了他的五臟六腑,讓他,毛骨悚然。
編劇李殆在遠處冷眼旁觀,一直在原亦期離開之後,他才悄無聲息的跟了上去。
跟著對方走進辦公室。
「越僑的狀態和您制定的計劃有很大偏差,」他冷靜的分析:「他不僅可以完全沉浸在戲中,反而是開始質疑您的安排,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對洛識微的過多在意,衝突了我們的設定。」
原亦期隨意的拿起幾顆磁粒,貼在命運線白板的兩個人名上,他輕笑一聲,卻無半分笑意,說:
「這是自然,因為有洛識微這個變數,就註定了劇本中的設定會像多米諾骨牌,出現連鎖反應。」
李殆聞言,試探著問了一句:「那對於這個變數,您覺得……」
「先加速越僑的墜落速度吧,」原亦期將象徵著越僑名字的磁粒拿下來,毫無留戀的丟進垃圾桶,輕描淡寫的道:「他會影響到我觀察變數的樂趣。」
李殆:「……」
萬萬沒想到會得到這樣一個回答,他不由得一噎:「您對這個變數的在意程度,真是超乎尋常。」
原亦期唇角含笑,他看著屬於洛識微的名字,聲音溫柔:「因為他值得。」
「對了,既然他排斥,那刺青的劇情便暫且擱置下來吧,華清老師我另有用途。」
「好。」
深夜,原亦期驅車回到公寓。
他拎著準備好的材料走進大樓,卻沒有坐上電梯去頂樓,而是按下了地下的樓層。
「踏……踏……踏……」
皮鞋踩在空曠幽森的地下,發出同步的迴響聲,男人刷開地下室的大門,走進的卻是一座隱藏在公寓深處的實驗室。
原亦期換上了一身白大褂,影子在亮如白晝的燈光下無限拉長,他慢條斯理的為自己戴上手套,將拿來的材料倒進玻璃瓶中,分類放置。
「鴿血可以使刺青隱形,卻與人體無法相融;丹砂可以讓刺青在激動時顯性,但富有劇毒……」
他拎起玻璃瓶中的鮮紅色液體,在燈光下輕輕晃動,男人微微揚頭,灰藍色的眼眸隔著鏡片打量著瓶中的色料。
慢慢的,他的唇角彎起一抹愉悅的笑容。
「想到了,或許可以用另一種材料將他們進行融合,這樣會更有趣。」
他先將鴿血進行消毒,而後又將幾種化學成分與硃砂混在其中,幾經調試,只差最後一個步驟。
原亦期將冰凍的鴿血從冰櫃中取出,卻未著急進行調和。
他將手套摘下,規矩而嚴謹的平放在試驗台上,而後取來一根未用過的針管,尖銳的針頭在白熾燈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
男人保持著優雅與冷靜,不緊不慢的將針頭推入自己的血管之中,他的眉頭動都不動一下,雙眸沉靜如常,注視著逐漸注滿鮮血的針管。
獨自取血。
注入混合著丹砂之中。
他看起來冷靜而瘋狂,帶著幾分溫柔繾綣的氣息:「讓我看看,人血與鴿血,哪種材質更適合為他刺青。」
洛識微睡的正香,突然打了個哆嗦,從睡夢中清醒了過來。
「哥,統哥,我怎麼突然覺得心口慌慌的?」
半夜兩點鐘,他從被窩裡爬起來,打開了窗戶吹涼風,但還是穩定不下來情緒。
過了好一會,就聽系統慢吞吞的說:【你今天沒吃晚飯。】
「這和晚飯有什麼……關係,」洛識微頓了頓,反應過來:「我好像的確是餓的心頭髮慌?」
他從客房的儲物櫃裡扒拉出來幾袋零食啃起來,不過一會的時間,心情就平復了下來。
……果然是餓壞了。
洛識微嘴角抽了抽,又從冰箱裡撈出一罐啤酒,青年的雙臂搭在窗邊,雙眸清亮,並無一絲睡意,隨意地與系統話家常。:「哥,你是AI還是人類啊?」
【AI。】
「那你們的主神很厲害,創造出來的AI都會吐槽宿主,這也太智能了。」洛識微暗搓搓的Diss了系統一句,然後若無其事的繼續問:
「那你們主神綁定宿主發布任務是為了什麼啊,他要征服各個世界嗎,還是要維護世界和平?」
【主神是時空管理局的主腦。】系統無情的拆穿他:【你有什麼疑問可以直接提,不需要拐彎抹角,還要勞煩我開動推演,猜測你的真實想法。】
洛識微:「……」這怎麼聽怎麼像羞辱!
他沉默了一下,然後慢吞吞地說:「那我問一句,為什麼這句身體的原主人和我同名同姓?」
「識微,來自識微知著,無論是我的原生家庭,還是這具身體的父母,都不會費心給孩子取這種名字。」
洛識微說:「我這個名字是後來自己改的,那他呢?只是巧合嗎?我覺得不像啊。」
他不聲不響的就扔過來一個大雷。
系統沉默許久,然後嚴肅認真的回答他:【相關緣由對我不可開放,如果你能從這個世界活下去,或許可以解鎖原因。】
「好吧,那就先活下來。」洛識微聳了聳肩,隨性自在,沒有半點糾結,他將剩下的啤酒一口喝光,然後躺到床上,乖巧的閉眼:
「哥,晚安。」
一夜無夢。
第二天,他就因為著涼感冒了。
洛識微頂著不通氣的鼻子繼續拍戲,令他欣慰的是,在那件事過去後的幾日,原亦期果真沒有再提刺青的事情。
答應暫時擱置,他的確做到了。
而且不知是不是忙著對付原照,還是在憋一個更大的陰謀,總之原亦期最近鮮少來劇組。
倒是越僑,經過上次原亦期的敲打,更加配合赫伯特醫生的治療,漸漸地,隔三差五也能來劇組探探班,甚至是參與一下運動量不多的文戲拍攝。
不過也不完全順利。
比如今天這場醉酒戲。
洛識微遠遠的看著,這場戲起碼ng了六次,並不是說越僑演的不好,相反地,有兩次陸群都要通過,但是他自己卻總是不滿意。
越僑對自己越來越苛刻了。
洛識微擔憂的想著,趁著休息的空隙湊上前去,他喝了口水,說話的時候還帶著鼻因:「越哥,我覺得演的很真實了,你到底覺得哪裡不好?」
「小微,不夠真實,起碼他連我自己都騙不過去。」越僑看著他,目光沉鬱。
他試圖有點難以啟齒,卻最終不願瞞他,說:「我觀摩過很多人醉酒後的模樣,唯獨自己滴酒未沾,我無法判斷演的如何,但是如果連我自己都無法說服,拿什麼呈現給觀眾?」
「你沒喝過酒?」洛識微驚訝。
越僑抿了抿唇,點點頭:「我酒精過敏。」
過敏……
洛識微想了想,認真的提議:「越哥,如果你一定要體驗一下才能演好,那我們去醫院喝酒吧,喝完立刻能救命。」
他這副鄭重其事、嚴陣以待的態度,讓越僑愣了愣,隨即莞爾。
「我的過敏沒有那麼誇張,只是會起疹子,四肢無力而已。」
「你若真想幫我,就先把你自己的感冒治好吧,這都半個月了怎麼還在打噴嚏?」越僑責備的看了他洗澡,問:「給你買去的藥吃了沒有?」
洛識微頓時露出苦惱的表情:「哥,那藥太苦了……」
很好,的確沒吃。
眼看越僑的臉色沉了下來,洛識微趕緊賣乖:「當然那是之前,為了陪我哥體驗入戲,我決定今天提前收工,去診所打點滴,爭取藥到病除,明天就變得活蹦亂跳!」
「可以。」
越僑臉色稍霽,說:「可以,讓梅姐陪你去吧,」
「遵命遵命。」
洛識微肯聽話,越僑的心情才開始好轉,也不在執著於當天就拍出完美效果,很快便接下一場戲。
傍晚,因著原導這幾日在b組的緣故,A組得以早早收工。
難得的,編劇李殆主動上前招呼道:「越老師,晚上劇組有個聚會,包下了距離這裡不遠的一處清吧。最近太辛苦,劇組請客讓大家好好放鬆一下,你要不要一起來?」
越僑神情淡淡,禮貌中又帶著明顯的距離感,他頷首致謝,道:「不必了,多謝李編劇好意,不過我對酒吧沒有興趣。」
「我知道,不過你今天卡的劇情恰好就是男主在酒吧買醉嘛,我想著像越老師這種的性格應該從來沒去過,所以就想讓你趁這個機會找找感覺。」
李殆說:「就像原導說的,越老師是體驗派,往往很多時候都是一點就通。」
越僑微怔。
不可否認,李殆說的的確有幾分道理。
「好,我去。」
「越僑也來了?」
被劇組包場的清吧里,顧逾顧影帝看著角落裡,那道與整個環境格格不入的、孤傲筆直的身影,不由面露驚訝。
「對,越老師今天拍攝不順利,過來找找感覺。」李殆喝了口酒,狀似隨意說道:「不過他不能喝酒,好像是有點過敏,雖然不致命,但喝完之後就會身體無力,所以您幫忙照顧著點,我去打個電話。」
「過敏啊……」還是身體無力的那種。
顧逾的眼神閃了閃,「行,交給我吧。」
「好。」
李編劇拿出手機,走出清吧找到一個安靜的角落,撥通了一則電話。
他將一切計劃匯報過去,說:「以顧逾的性格,絕對會忍不住對越僑出手,正巧洛識微與經紀人都不在,這是一個很好的、撥亂反正的機會,您要不要親自過來看看?」
所謂的撥亂反正,就是讓越僑與顧逾回歸到劇中二人的關係。
可以說這一手著實毒辣。
若是以往,以反派對男主的看重,肯定會親自觀看這種墮落的戲碼,不過現在已經是不同往日。
實驗室中,原亦期再次實驗,將人血與硃砂混在一起,他一邊調試著,一邊漫不經心的道:「你按照計劃進行就是,不需要我的見證。」
現在……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男人彎了彎唇,神情看起來頗為愉悅,他將調試好的色料放在一邊,然後用手機給洛識微發了一條微信,讓他過來。
「發燒的小白兔是什麼樣,還有力氣咬人嗎?」
原亦期饒有興致的想著。
「原狗要我過去?」洛識微正在打點滴,他懨懨地看了一眼手機,興致缺缺:「我能裝作沒看見嗎?」
算了,還是不要得罪這個變態的好。
讓他等著吧,等他輸完液才有力氣繼續和反派boss飆戲。
洛識微敷衍的回了一句好的。
不多時梅經紀人拎著他的夜宵走進診所,她放下飯盒,還在擺弄手機,奇怪的道:「怎麼你越哥不接我電話,什麼情況?」
「懶得理你吧。」洛識微打了個哈欠,「你拿我的手機試試。」
結果還是沒有人接。
兩人面面相覷。
洛識微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哥,我越哥不會出事了吧???】
【劇組聚會,他跟去了,地址在酒吧】
酒吧??他又不能喝酒去什麼酒吧,而且他向來不喜歡這種聚會的!
洛識微心頭一跳,連忙問:【還有誰去了,顧逾去了沒有?】
【也在。】
「操!」
洛識微一改對原亦期那種敷衍怠慢的態度,猛地一把將手臂上的針頭拔了下來,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像離弦的弓箭般飛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無情被鴿的原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