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是萬里河山，來往無數過客，有人給山河添色，有人使日月無光，有人改她江流，有人塑她梁股。
大限到時，不過是立在山巔，江河回望。
......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鏤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點點細碎的陽光。
細細打量一番，身下是一張精緻的木床，身上是一床錦被。
女子半趴在床邊，不解的看著面前的男子和他手中的湯碗。
「宋聞璟，你要殺我？」
男子垂眸：「這只是相思子，不會害你性命。」
「相思子？相思子......」女子眼眶微紅，口中不斷喃喃。
她怎會不知？這是墮胎藥......
「若我不喝呢？」
男子的手撫上她的發頂，他想說什麼，手卻被人一把拍開。
「別碰我！」
他搖頭，神情似是無奈：「阿月，我們......還會有孩子的，但不是現在。」
說著，他便舀了一勺湯藥遞到女子嘴邊。
江枳月嘴角閃過一抹冷笑，抬手撇開湯勺。
「我不會喝的，你若容不下這個孩子，大可給我一紙休書，我絕不糾纏。」
他猛的拽住她的手腕，嘴唇有些蒼白。
「阿月，你別叫我為難。」
「你怎麼可以離開我？」
「我愛你啊！」
「愛？」
「宋聞璟，你配講愛嗎？」
......
宋聞璟眼中閃過一抹不可置信，又將湯碗遞到江枳月唇邊，卻被她偏頭躲開。
見此，他猛的掐住她的雙頰，強迫她張嘴，將藥灌進去。
因太過用力，他鬆手時，她的雙頰早已泛起淡淡紅痕。
宋聞璟的雙手微微顫抖，他不住說著「對不起」。
江枳月卻只是沉默著，將自己蒙進被子裡。
......
他不知是何時走的，當晚下了場雨。
淅淅瀝瀝的雨點仿佛是無數的細絲，輕輕的在空氣中交織成一幅墨汁渲染的水墨畫。
江枳月躺在床上，身下不斷滲出鮮血。
疼——真的好疼——
劇烈的疼痛，令她輾轉反側掙扎。
萬籟俱寂，她痛得蜷成一團，嘴角因疼痛而扭曲，眼淚大顆大顆無聲地落下來，豆大的汗珠細細密密的冒出來，身體忍不住的顫抖著。
......
雪白的裡衣已被鮮血浸染，屋內連個侍女都沒有，宋聞璟走時也帶走了所有的太醫。
美其名曰：死不了，這是給她的懲罰。
所以此時沁平居內只剩她一人。
她手指微顫，撫向小腹——
她的孩子，沒了......
......
時光的淘洗中，始終有幅畫面停泊在記憶深處，隨光陰流轉，愈見清晰......
初見那年，她是皇室剛認回的嫡公主，他是新晉探花郎。
他不知道，她在第一次見到他時，便已鍾情於他。
她也不知道，他心中早已有了心悅之人。
儘管如此，宋聞璟沒有拒絕這門婚事，最終還是迎娶了江枳月。
婚後，兩人相敬如賓，但彼此之間始終保持著距離。
後來，皇室勢力逐漸衰弱，她原本就地位低微，如今更是變得人人都可以欺負。
而他那位所謂的白月光，表面上裝作純潔無辜的小白花，在她面前卻毫不掩飾地展現出自己的野心和算計。
在認親之前，她只是一個任人欺凌的小丫頭，沒有心計，自然無法與她抗衡。
而宋聞璟——那個曾經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竟然親手殺死了他們的孩子，這讓她如何能不心生恨意？
記憶回籠——
江枳月看著自己手上的鮮血，淚水不知何時早已濕潤了眼眶。
她猛的咳出一口鮮血，痛感如同一團黑暗，遮蔽了她的所有思維與意識，瞬間將她淹沒，無法呼吸。
......
這不僅是相思子！相思子不至於此。
她雙手微微顫抖，雙眼目不轉睛的盯著手中暗紅的鮮血。
鶴頂紅？
「呵...他還真是......盼著我死啊！」她口中喃喃著，眼神聚焦，躺在床上。
緊接著又吐出一口鮮血，鮮血流到她的臉上，看著倒有種淒涼的美感。
她緩緩閉上雙眼，結束了她這短暫而又淒涼的一生......
房門陡然被人踢開，一人衝上前抱住她的屍體。
「這明明就是墮胎藥啊。」
「你身子不是一向康健嗎？你怎麼會死？」
「你不能死，不能死......江枳月！！！」
「我要你活過來，你聽到了嗎？！」
他怒吼著，但她卻再也聽不到他的話了。
......
宋聞璟抱著江枳月已然冰冷的屍體，不住搖頭。
「江枳月！為什麼？為什麼就差一點你卻死了？！」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她的靈魂飄在空中，靜靜看著坐在床邊痛哭的宋聞璟。
「我都死了，你還裝什麼？」她一臉不屑的說道。
......
房門又被人打開，一位穿著輕紗的美貌女子走進旁邊。
那是宋聞璟的白月光——沈曦顏。
當初，他以平妻之禮迎她入府。他任由沈曦顏百般陷害自己，卻始終信她，而從不信自己。
沈曦顏走上前趴在他的脊背上，紅唇輕啟：「姐姐她許是身子骨太弱，沒堅持住才死的，你不必內疚。」
宋聞璟輕吻她的額頭，柔聲說道：「你身體不好，不宜見這血光之物，便先回去吧。」
沈曦顏點頭，任由婢女扶著離開了沁平居。
江枳月此時只覺好笑，這二人在自己屍體面前竟還敢如此，當真是厚顏無恥。
沈曦顏走後，宋聞璟又自顧自對著她的屍體開始訴說深情。
江枳月不願聽他在這絮叨，便想著趕緊離開，剛走出約莫二十步，她又被彈回到遠處。
江枳月這時才驚覺，她死後，好像困在了宋聞璟身邊。
......
但不得不說，他的做法真就挺讓人噁心的。
此時雖是寒冬臘月，但他竟還願意抱著屍體入睡，沈曦顏也來勸過許多次。
「人死不能復生，望節哀。」
但他絲毫不聽，只自顧自做著自己的深情模樣。
是啊！她已經死了。
他的手撫上她已然冰冷的臉頰：「你會原諒我嗎？」
......
半空中的江枳月此時正沉默著，看向自己的小腹。
那裡曾有過一個孩子，一個還未出世的孩子。
只是現在，孩子沒了......
甚至還來不及到這世間看上一眼，便被他的父親扼殺在搖籃里。
她依舊穿著生前的那套白色裡衣，身上甚至還沾滿了鮮血。
她平靜的看向下方的宋聞璟，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眸底是陣陣寒冰，說出的話也冰冷刺骨：「永不原諒。」
她這樣說著，卻猛的感覺心臟一陣抽痛。
疼痛如細沙般蔓延開來，仿佛有無數顆細小的石子在她的血液中碾磨。
一陣撕裂般的疼痛朝她襲去——
而後她便暈了過去......
......
攝政王府內掛起白布，正堂中央放著一口棺槨。棺蓋大開，裡面卻沒有人。
江枳月有些昏沉，再睜眼時便到了此處。
眼前青年目光陰鷙，眼睛直勾勾盯著空蕩的棺槨。
這是......江謹弋？
他好像看不見我......她正想著，卻見面前青年有所動作。
江枳月目光如炬，卻只見他從袖中掏出一枚髮簪，放入棺中。
他這是在做什麼？
青年眼神晦暗不明，口中喃喃：「...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