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蕩漾,翠竹寒煙。星河滾燙,皓月當空。
一曲箜篌從遠處飄來,似有若無,如夢如幻。
那湖畔的石橋上,隱隱約約站著一位身著素衣的女子,她的目光穿透了時光,似是在等待著什麼,或是在追憶著過往。
......
江枳月緩緩走至女子身前——
「請問,這裡就是地府嗎?」
女子點頭,默默打量著面前之人。
一張臉清冷而又透徹,乾淨的沒有半點菸火氣。
偏生,那雙眼睛裡漾著攻擊性的色彩,媚而欲。
唇紅的妖異,氣質更是說不出的勾人心魄,美得張揚,嬌的不易接近。
......
女子不知何時看呆了去。
江枳月向前走了兩步,朝她擺了擺手:「姑娘?姑娘?」
女子回過神來,手在她面上一揮,溢出無數金色光點。
她目不轉睛的盯著手心的金色光點,再看向江枳月時,眼中閃過一抹亮光。
「江姑娘,我看你命不該絕,想不想轉世重生改變命運?」
江枳月只覺奇怪,自己與面前之人只是初見,她又怎會幫自己?
思考許久,她才試探性問道:「我已身無一物,無論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不了你。」
「你此行為何?」
女子握住她的手,江枳月身上再次溢出金光。
「確實需要你拿東西交換。」
「凡我所有,皆可拿去。」
「這倒不用,只是......我要你拿所有的功德作為交換。」
江枳月沒有多想,便點頭應許:「功德於我而言皆是虛妄,姑娘既想要,拿去便是。」
揮手間,她身上金光盡散。
只一瞬,二人契約已成。
......
女子不知何時從袖中掏出一紙卷宗,牽過江枳月的手,一滴鮮血躍然紙上。
「你本是氣運之子,卻被穿越女搶奪氣運,但你命不該絕。」
「如今凡間有人為你焚香禱告,你可藉此轉世重生,改變悲慘命運。」
「但切記,機會只有一次。」
「若無法奪回氣運,待你死後,魂魄將不可入輪迴,永不超生。」
「若如此,你可還願意?」
江枳月目光堅定,唇角勾出一道淺淺的笑:「我連死都不怕,下地獄又算什麼?」
女子點頭,拂塵輕掃,江枳月只覺靈體在不斷晃動,緊接著就被送離了地府。
......
江枳月醒時,發現自己似乎是躺在床上,手腳也都變短了。
她此刻正身處一座華麗的宮殿中。
只見殿內雲頂檀木作梁,水晶玉璧為燈,珍珠為簾幕,範金為柱礎。
六尺寬的沉香木闊床邊懸著交卷寶羅帳,帳上遍繡灑珠銀線海棠花,風起娟動,如墜雲山幻海一般。
床上正躺著一位美婦人——
她並未施粉黛, 素衣墨發,眉如遠山之黛,眼若含情秋波,竟是比這漫天冰雪還要多出幾分晶瑩剔透之感。
此刻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就像被打碎的美玉,淒涼又脆弱。
那是她的母親,也是前世最疼愛她的人。
大寧國後——燕栩。
所以她這是回到了永和5年七月?
前世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貴妃趁著皇后昏睡故意支開侍女,將她與乳母的孩子調包。
而那個孩子,也就是後來的穿越者——沈曦顏。
她的姓氏,也是在江枳月認親後改的。
......
不過這一世,她還有機會改變故事的走向。
此刻皇后剛生產不久,便昏死過去。宮中的丫鬟太監都去了內務府領取俸祿。
皇后身邊只剩下她的陪嫁丫鬟碧璽。她看著昏死過去的皇后,正準備跑去勤政殿尋皇上。
哪怕她現在看不到,卻也聽到了碧璽慌亂的腳步聲。
江枳月見狀,便高聲哭了起來,哭聲響徹整座宮殿。
碧璽還未有所動作,一道明黃身影,便躥進殿中。走至江枳月身側,輕戳她微鼓的臉頰。
江枳月感覺到少年的手在她臉上不斷戳動,動作小心翼翼的。
她此刻眼睛還沒睜開,所以不知道眼前人是誰。
直到碧璽出聲,打斷少年:「翊王殿下?您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
「你若無事,便去尋皇兄吧!」
碧璽聽後,慌忙告退,跑了出去。
江枳月腦中不斷迴響——
翊王?好像是先皇最小的兒子,也是她父皇同父異母的親弟弟江謹弋。
他怎麼來了?
江枳月面上不顯,只得又高聲嚎叫起來。
......
少年此刻,正將手從她臉頰上移開。
他托腮看著襁褓中的江枳月。
「江枳月,這一世......皇叔可是救了你呢!」
......
小少年此刻唇角微勾,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襁褓中的嬰孩。
此刻床上的皇后悠悠轉醒,她看著站在床邊的一道明黃身影,稍稍怔愣。
「謹弋?你怎會在此?」
江謹弋轉過頭凝視著燕栩,他還未開口,門外便響起大太監尖利的嗓音——
「皇上駕到!」
燕栩條件反射般準備下床,卻被人一把扶住。
「愛妃此刻剛生產完,身體虛弱,不必講究這些虛禮。」
燕栩抬眸與面前人對視——
男子身材高大,儀表堂堂,生的劍眉星目,五官極其俊朗。
一襲明黃龍袍,風塵僕僕,顯然是匆匆下朝趕過來的。
這便是大寧的皇帝——江桓毅
他牽過皇后的手走到江謹弋身旁,溫熱的掌心在他發頂上停留幾瞬。
「謹弋何時也來了?」
江謹弋抬頭直直的望著江桓毅:「我來看看......她。」說著,他的手指了向一旁的江枳月。
往日嚴肅的帝王在此刻笑了出來。
「哈哈哈,好。」
「這孩子畢竟是朕即位後的第一個孩子,你既與她有緣,那名字便由你來起吧!」
江謹弋低頭看著面前瓷娃娃似的江枳月,眸底閃過一抹笑意。
「黃枳涯間深映月。」
「江枳月。」
「江——枳——月。」江桓毅重複一番,隨後看向身側的燕栩。
「皇后覺得如何?」
燕栩眼含笑意:「臣妾認為,江枳月甚好。」
江桓毅聽後當即大手一揮,封江枳月為永寧公主,賞賜封地桉南,田產金銀無數。
像這樣一出生便被賜下封號的,先皇在世時,這份殊榮連皇子都沒有,更何況如今還只是個公主。
一時間,京城中對這位榮寵加身的公主議論紛紛。
......
江枳月此刻正悠哉悠哉的躺在床上,雙手緊緊握住面前少年的一根手指。
她重生後已有一月,但也是用了幾日才適應如今的身體。
她睜著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凝視著面前的小少年。
玄色的雲紋錦繡長袍落在他的身上,勾勒著他勁瘦有力的腰身,合著線條冷俊的面容更添了幾分俊逸瀟灑。
少年湊近幾分,直勾勾盯著面前的小娃娃:「這一世怎麼看起來還是傻傻的?」
「罷了,先養養看吧!」
江枳月猛的瞪大眼睛,這一世?還是?所以先前她沒有聽錯!???
皇叔他......也重生了!???
不對,回過神來,她又仔細想了想。
「他說我看起來傻傻的?!」江枳月氣急,只恨自己現在還不會說話,等她學會說話,一定第一句就罵江謹弋這個傻叉!
......
此刻已將近辰時,房門被人從外敲響——
「翊王殿下,抓周宴快開始了,皇后娘娘讓我來抱公主過去。」
宮女上前準備抱起江枳月,卻被江謹弋一把攔下。
「不必,讓我來吧!」
「這丫頭嬌氣,還怕生。」
宮女看著江謹弋嚴肅的神情,便也不敢上前。
只得不遠不近的跟在他身側,防止他將公主抱摔了。
其實也不是宮女不信任他,主要是江謹弋他現在自己也還是個孩子,如今不過才七歲,便一派少年老成的樣子。
江枳月此時正窩在少年懷中,眼睛直勾勾盯著他的側臉。
這個皇叔......有時候,也挺好的嘛!
......
她不知何時睡了過去,再醒時是在皇后懷中。
她的目光朝周圍環視一圈,最後落在了一旁,緊攥雙拳的少年身上。
少年的眼神直勾勾的落在她身上,片刻不曾離去。
幾步之遙,二人遙遙對視。
江枳月被放在一堆物品中間。
她環顧四周,卻不知該摸向什麼。
江謹弋朝她挑眉,手指卻是指向了自己腰間的玉佩。
江枳月見狀,便朝身側的玉佩爬去,將它牢牢攥進掌心。
皇帝將她抱起,箍進懷中。
「哈哈,當真是父女連心啊!」
「朕剛放進去的玉佩月兒都能找到,日後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宴會氛圍一時融洽起來。
一直到宴會散場後,諸位大臣競相離去,江謹弋方才尋到機會,將江枳月從皇后懷中奪去。
皇后將孩子遞給他時,還笑著調侃道:「謹弋喜歡阿月嗎?」
一向伶牙俐齒的翊王殿下,不知何時悄悄紅了耳尖,吞吞吐吐道:「我......我才不喜歡這傻丫頭呢!」
少年說罷,便直直對上她明珠似的雙眼,和那略顯氣惱的表情。
江枳月此刻氣惱不已。
「不喜歡便不喜歡,怎麼又說我傻?!」
......
永和6年3月——
宮中的梅花像是約好了似的,一朵接一朵地競相開放,一時間梅香四溢,美不勝收。
枝幹交錯縱橫,形態各異,仿佛是一幅幅精美的畫卷。
往常這個時候,江謹弋都會埋在書房一整日研習功課。
但他今日,卻破天荒地帶著江枳月到御花園賞梅。
他懷中抱著她,自顧自的走在梅園裡,滔滔不絕的跟她講著有關於梅花的典故。
情緒到時,還會低頭看著江枳月的反應。
當他看到她一臉木訥的盯著自己時,便會輕撫她頭頂為數不多的頭髮,再適時說上句:「唉!看著就不太聰明,大了肯定更傻。」
他原以為,自己這句話也會如往日一般落在地上,無人回應。
不曾想,這次與往日竟大不相同。
懷中瓷娃娃似的孩子悄悄伸出一隻手,在他懷中胡亂撲騰,口中還隱隱呢喃著:「...我......我不傻......你......才傻......」
她顯然剛學會說話不久,口齒並不清晰,但江謹弋卻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他溫和一笑,雙唇揚起微小的弧度,笑得雲淡風輕,又顯得飄逸動人。
滿含笑意的眉宇間,透著高潔的書卷氣,有股遠離塵囂的純淨之美。
「好好好,阿月不傻,皇叔傻。」
「阿月最聰明了,對吧?」
儘管歷經兩世,但江枳月卻不得不承認,無論前世,亦或是此生,她都喜歡聽人誇她。
這倒算不得自戀,只是前世,她一直都是在乳母的打罵聲中成長,所以儘管恢復身份,但她骨子裡的自卑卻是無法改變的。
她從小到大這數10年來,似乎從沒人誇過她。
江枳月看著眼前這位與前世大相逕庭的皇叔,眸底儘是不解。
上一世,他這位皇叔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她嫁給宋聞璟的第二年,江桓毅意外病逝,江謹弋成了大寧的攝政王,盡心輔佐新帝,在朝中更是一呼百應。
但這樣一個人,又怎會英年早逝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