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回嶺南是個傍晚,萍姨做了一大桌菜。Google搜索
沈適的身體才稍微有點好轉,只是臉色看起來並不是太好,陳迦南問了一句,他只是說沒睡好,不礙事。
飯桌上,陳迦南給他夾菜:「張見說你這幾天忙的一天就吃一頓,這是萍姨特意做的,你多吃點。」
沈適其實已經有些難受了,他硬撐著說:「張見怎麼這些都和你說。」
「你要是好好吃飯不就什麼事都沒了。」
沈適又吃了幾口,後來實在吃不動,倒是喝了不少茶水,直接就回房間躺下了。陳迦南陪外婆坐了會兒,去幫萍姨收拾廚房。
萍姨說:「我看沈先生有些不對勁。」
陳迦南正在整理碗筷:「他應該是累了,這一周去京陽都沒好好休息,讓他多睡會兒吧,我一會兒去看看。」
萍姨嘆了口氣,說:「太太,老這樣兩邊跑也不是個事兒啊,沈先生又那麼忙,身體遲早要熬壞的。」
陳迦南聽罷,低頭看了眼已經凸起的肚子,又看向廚房外面的院子,現在傍晚時分,已經慢慢起風了。
她說:「我去看看他。」
進去房間,沈適正背對著躺著,眉頭輕輕皺著,像是很難受的樣子。她微微俯身握了握他的手,低喃:「怎麼這麼涼。」
正要去探他額頭,手腕被他反握住。
「我沒事。」沈適翻了個身,抬眼看她。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沈適擠了個笑:「有些累,我躺會兒。」
他說的太堅定,以至於陳迦南真的相信他只是有些疲憊,也不再深究,只是給他掖了掖被子。
「那你睡吧,有事叫我。」她說。
沈適:「你去哪兒?」
陳迦南笑:「我就在外邊坐著呢,毛衣還差一點就織好了,我去收個尾,現在才八點,我不困。」
沈適「嗯」了聲:「晚上涼,別久坐。」
「知道了。」她說。
大概過了有一個多小時,陳迦南把毛衣織完了。她檢查了一遍線頭,看了好幾遍,疊好放簍子裡。
屋檐下吹起了風,吹得家裡靜悄悄的。
萍姨現在和巷子裡幾個老太太熟了,晚上哄睡好外婆就跑過去跟著一起念念經,有時候深夜才回來。
陳迦南等到困了才回房間,沈適睡得不熟。
他整個人摟緊了被子,閉著眼睛,臉色煞白,陳迦南湊過去嚇了一跳,伸手去探他的額頭,燙的縮回了手。
「沈適?」她急道。
他迷迷糊糊轉醒,「嗯」了一聲,緩了十幾秒才慢慢有些清醒,看見是她,道:「弄完了?」
陳迦南又氣又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生病了?」
沈適:「知道。」
陳迦南氣急:「生個病還能這麼淡定?!」
沈適彎了彎乾澀的唇:「只是有些頭暈,可能著涼了,我記得抽屜里有備用藥,你幫我倒杯水。」
「我們還是去診所吧。」陳迦南擔心道。
沈適:「小毛病,我知道。」
陳迦南拗不過他,只好去拿藥。沈適吃了藥,稍微有些自在了,躺著睡下。陳迦南看他這樣子好轉一些,去廚房熬梨湯。
過了會兒,聽見房間裡一陣大動靜。
陳迦南嚇了一跳,看見沈適匆忙跑去衛生間,她剛跟過去,就聽見他把肚子裡的東西都吐乾淨了,整個人筋疲力盡。
她著急去拍他的背:「好點了嗎?」
沈適緩了緩,抬起胳膊握住她的手:「沒事,可能是藥物的影響,現在好多了。」
陳迦南扶著他回到房間,感覺他的手滾燙。
她看了眼時間,現在已經是深夜近十一點,大多診所和藥店都關門了,她又等不得,直接穿了件外套就往出走。
沈適撐著從床上坐起來,拉著她:「太晚了,明天再說。」
陳迦南拂過他的手:「你在家等我。」
她挺著大肚子,走的並不快,可那時候的沈適,胃疼的要命,已經連站起來的勁兒都沒有了。
陳迦南走了兩個街道,才看見一家診所。
窗外黑漆漆的,都關了門。她敲了很久,才把樓上的燈給敲亮了。大夫是個中年女人,看見她大著肚子,不忍心數落,匆忙拿了藥箱就跟她去了家裡。
嶺南地小,街道冷清寂靜的厲害。
到家又折騰了好一會兒,才把吊瓶掛上。沈適半睡半醒看著陳迦南,嘴唇緊緊抿著,聽她和女大夫說話。
女大夫:「他這急性腸胃炎,得掛五瓶,最後再打這瓶大的,差不多四五個小時,這針得掛到天亮,家裡就你一個人嗎?」
陳迦南:「我可以。」
「你這七八個月了,能熬得住不?」
陳迦南:「一會兒家裡就有人回來了。」
女大夫叮囑了兩句就走了。
陳迦南看見已經掛上的藥瓶,這才鬆了口氣,慢慢坐在床邊,像是有股氣憋著一樣,看著眼前的男人,道:「這叫小毛病嗎,差點疼死你。」
沈適皺眉,見她狀態還好,輕道:「累嗎?」
陳迦南打了個哈欠,蹬了他一眼,道:「你說呢?你又不是二十歲,這都三十七了,身體能這麼折騰嗎?」
沈適:「…………」
陳迦南:「要是我肚子再大點,我才懶得去給你找大夫,人家都睡了你知道嗎?!這又不是京陽,醫院24小時營業。」
沈適:「…………」
「你就別好好吃飯,工作重要還是身體重要?果然人家說得沒錯,越有錢的人越愛錢,你再這麼下去,我看我得改嫁了。」
沈適咬牙。
「我還這麼年輕。」
沈適:「…………」
「正好把你的公司一賣,拿著你的遺產過逍遙日子去。」陳迦南哼道,「再找個年輕男人。」
那是個晚夏,深夜,屋外蟬鳴,房間寂靜。陳迦南像是不吐不快,囉囉嗦嗦說了一大堆,沈適都插不上話,只是看著她。
她說完了,痛快了。
再看向他的時候,他的眼裡有些許虛弱,也有溫柔,輕輕淡淡,說出口的話,力量倒不減三分。
「你敢。」他低聲道。
65.
沈適這次的急性腸胃炎來的很猛,直到第二天還在低燒,這次是直接去了診所那邊打吊瓶。
陳迦南吃了午飯才過去看他的。
還沒進門,就聽見裡邊一對中年女人大聲說話的聲音,都是街里街坊,說話也不客氣,口無遮攔,倒也不會往心裡去。
只是這內容有些——
「我告訴你,女人的子宮挺脆弱的,就我前些天去體檢,醫生說我的卵巢上…………」
過了會兒。
「你知道對門姜嫂,她男人兩三年回來一次,過個夜就走了,聽說沒那方面功能,你說她肚子那孩子咋來的?」
那個女大夫擺了擺手:「懷孕不靠那功能,有精子就行。」
陳迦南在門口站著:「…………」
她看著沈適的表情,好像還聽的挺有興致,頓時有些哭笑不得,猶豫著抬腳走了進去。
沈適一見她,眸子亮了幾分。
他問:「吃了?」
陳迦南還沒開口,旁邊坐著的一個女人就搶著笑道:「看你問的這話,她不吃咋來?」
沈適:「…………」
又有人問陳迦南:「你這幾個月了?」
「快八個月了。」
沈適抬了抬扎針的手,微微俯身從邊上拉過來一個凳子,順勢用手掌擦了擦,讓她坐下說。
「你男人不在這邊吧,都沒見過。」女大夫也好奇。
陳迦南:「他在外地,平日不常回來。」
沈適就坐在旁邊,靜靜的聽著她們說話,陳迦南一顰一笑,很特別的打成一片,他忽然有種踏實感。
小診所里很熱鬧,仿佛時間過的快。
沈適有時候會眯著眼聽,沒有注意吊瓶里的藥快完了,她總能在這個時候,從那一堆人里抽出身,然後對那個女大夫說:「姐,藥完了。」
接著,會看他一眼。
「你睡吧,拔針我叫你。」她說。
這話溫柔的不像樣,沈適都想不起來,昨晚批評教育的後來是誰說「你看我敢不敢?」
66.
陳迦南懷孕八個多月的時候,腿腫的已經很厲害了。沈適每周都會回來兩三次,給她揉腿捏腳,說很久的話。不過她很嗜睡,剛開個話頭就能哄睡著。
等到了九個月,沈適基本待在嶺南。
她行動不便,走路也遲緩,肚子額外的大些,沈適總是很擔心,基本都是寸步不離。
預產期前兩周,他因急事回了趟京陽。
那天家裡出了點意外,陳迦南一覺醒來,外婆不見了。萍姨找了整個巷子,她急得滿街找,後來外婆自己忽然回來了,她卻動了胎氣。
往市醫院去的路上,已經有些昏迷。
沈適當時正在媒體發布會上,接到萍姨的電話就急匆匆往外走,門口被記者攔了好幾圈,有人直接把話筒遞到他跟前,被他一手攔開,徑直就穿過人群往外走,他的表情嚴肅凝重,沒人再敢上前。
到醫院已經是兩個小時後,陳迦南還沒有生下來。她在產房疼的連聲音都喊啞了,時而清醒時而昏迷。
特別疼的時候,她想起有一次談話。
她對沈適說:「要是女兒,就叫多寶,要是兒子,叫多魚怎麼樣?」
沈適笑笑:「多餘?他會恨你。」
那天,對沈適而言,大概是這一生中最漫長的七個小時。陳迦南對麻醉藥物過敏,只能順產。她在產房暈了又醒,他在外面,差點把門要踢開了。
孩子哭的一瞬間,沈適好像才活過來。
五十來歲的女大夫抱著嬰兒走出產房,笑著道喜:「母女平安,恭喜啊,是個千金。」
於是,沈家千金終於出生了。
很久以後,每次多寶犯了錯誤,陳迦南總是特別難過的教育道:「你知道媽生你疼了多久嗎?」然後硬是擠出兩滴淚。
沈適在沙發工作,聞聲抬起頭。
「你爸也不容易。」他淡淡說。
多寶長吁短嘆,細細的胳膊肘抵在桌子上,手掌撐著下巴,學著沈適的口吻,奶聲奶氣道:「七個小時才出來,我也蠻難的。」
67.
一個月後,外婆去世了。
他們一家人搬去了梨園,在京陽給多寶上了戶口。那是個初冬的清晨,陳迦南對他說:「你起個大名吧。」
「沈艾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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