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規沒矩,荒謬透頂。」
一聲怒斥,來自於五姑娘葉衛蘭身後。
葉慈循聲看過去,一個中年婦人,面相看著就很刻薄。
她努努嘴,問道:「你是誰?」
五姑娘葉衛蘭朗聲說道:「四姐姐還不認識吧,這位是錢婆子,母親身邊最得用的人之一。上次她就來過,只可惜是四姐姐不曾見到她。母親關心四姐姐,故而派了最得用的錢婆子來照顧,也能教教四姐姐規矩禮儀。」
錢婆子昂首挺胸,一副主子跟前最得用的人的派頭,那驕傲的頭顱好似一頭母雞裡面的戰鬥雞,別提多自豪。
葉慈當場笑出聲來,「就她?一個跑腿的僕婦,也叫最得用的人?自個規矩都沒弄明白,還要教我規矩?五姑娘莫非是在開玩笑。」
葉衛蘭:「……」
有點尷尬。
錢婆子怒火上頭,「四姑娘自小缺乏管教,不懂尊卑禮數,奴婢不和你一般計較。」
葉慈呵呵冷笑,「這婆子說話太難聽,讓我很不痛快。來人,拖她下去關柴房,先餓她三天,知道些好歹。」
「誰敢!」錢婆子一聲怒吼。
其他人也跟著七嘴八舌。
葉二郎出面打圓場,「四妹妹,她真的是母親跟前得用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
「和我有關係嗎?」葉慈一句話懟回去,「還站著幹什麼,忘了誰是這莊子的主人嗎?拖下去,關柴房餓三天。誰敢私下裡給她吃食,那就是和我過不去。」
一聲令下,吳莊頭再無遲疑,一揮手,幾個僕婦衝上來拖人,下手老狠了,沒有半點遲疑手軟。
錢婆子掙扎怒罵,僕婦直接上手堵嘴,還趁機揍了對方幾拳頭。
很快,人被拖下去,大廳安靜得落針可聞。
以為葉慈不到大門迎接,就是今日的下馬威。
顯然,大家都將事情想得太簡單,把葉慈也想得太簡單。
收拾錢婆子才是真正的下馬威。
連侯府夫人蘇氏的面子都不給,更別說葉二郎的面子。
葉慈這是軟硬不吃,油鹽不進,什麼侯府,什麼母親,在她眼裡都是浮雲。
幾個人面面相覷,臉色都不太好看。接下來的談話似乎難以進行。
葉慈才不管他人臉色,繼續說道:「你們為什麼來雲霞山,來這個莊子,大家心知肚明,就別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藉口。三殿下住在東跨院,他見不見你們,願不願意給你們機會,大家隨緣。
你們別來煩我,我也不干涉你們私下裡的作為,大家井水不犯河水,醜話說在前頭,才能確保你們住在莊子裡的這段時間,彼此都有個還算過得去的體驗。這就是約法三章的第二條。如果有意見,等我說話再提出來。大家友好協商,爭取求同存異。」
她喝了一口茶潤潤喉嚨,然後繼續說下去;
「至於第三條,還要請二公子給個章程。莊子條件如何你們都看見了,地方簡陋,出產有限。你們一來,連帶著下人,好幾十號人。每天人吃馬嚼,是一個不小的數目。
我也不怕大家笑話,更不怕你們說我市儈,這麼多人,莊子養不起。所以,不知道二公子是個什麼章程,打算在這裡住多長時間,有沒有具體地安排?」
葉二郎:「……」
長到這個年紀,他還是第一次遇到葉慈這般直白直接的人,見面開口就是錢。
嗯……有點錯愕驚詫。
仔細想想,也能理解。
自小缺少教養,不懂為人處世,能將一個田莊打理好,想必已經用去了所有的精力。
「費用方面,四妹妹放心。一切飲食起居,自有侯府負擔。另外,侯府還為莊子添置了一些家具器物,晚幾天就能送來。如果四妹妹還有其他要求,儘管提出來。只要能辦到,絕不推辭。」
瞬間,葉慈對葉二郎好感倍增。
這位便宜哥哥,貌似還算是個擰得清,也比較好相處的人。心眼肯定沒有那三位姐妹多。
「多謝二公子。」
葉二郎苦笑一聲,「我與四妹妹是一母同胞的兄妹,無論四妹妹是否承認,我都是你親二哥。」
葉慈不置可否。
讓她開口叫哥哥,看表現吧。
別以為有一層血緣關係,就可以擺兄姐派頭。
五姑娘葉衛蘭率先發難,「四姐姐說完了嗎?我也有幾句話想說。四姐姐開口公子閉口姑娘,你是打算不認我們嗎?無論如何,我們都姓葉,斬不斷的血緣親情。我知道,侯府對你有虧欠,但這不是四姐姐拒人千里之外的理由。沒有侯府的庇護,恐怕四姐姐也不能平安長大。」
葉慈聞言,不由得笑了起來,「依著你的意思,我是背靠侯府長大的?」
「當然。」葉衛蘭神色鄭重。
呵呵!
葉慈嗤笑一聲:「那個錢婆子有沒有告訴你們,當年我是如何被送到田莊,又是何人負責照顧我?」
沈眾人懵逼,顯然不清楚其中內情。
葉慈也不見怪,繼續說道:「都不知道就對了。因為送我來田莊的許大許婆子兩夫妻,染上賭博,欠下賭債。他們本打算變賣田莊物件還錢,順便想將我悶死,然後一把火燒了田莊,報一個意外。只要操作得當就能全身而退。若非我師父路過,救下我,並控制住許大兩口子,我早就化成一抔黃土。」
「竟然還有這等事?」葉二郎一臉驚詫。
葉慈嘲諷一笑,「這才剛開始,二公子請聽我慢慢道來。後來,我師父將許大兩口子送入衙門,你們猜事情怎麼發展?你們以為官府會秉公處理,根本不可能。
許大兩口子好歹也是侯府的下人,事關侯府臉面,官府第一時間通知了侯府。然後,侯府為了保全臉面,並未替我出頭,而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後不了了之。
瞧,你們口口聲聲說我是侯府的人,然而我的性命還不如兩個下人重要。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侯府不僅沒有派人來看一眼,從此以後更是將此處遺忘,不僅沒人也沒有一文錢送來。
如果不是因為三殿下在此處養病,敢問侯府上下幾百口子人,有誰記得葉四姑娘?五姑娘指責我忘恩負義,可是早在我被許大兩口子差點悶死那一次,就已經恩斷義絕。」
五姑娘葉衛蘭強行辯解道:「縱然父親和母親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可他們畢竟生了你,生育之恩,豈能輕易斬斷。還有,你說的許大兩口子,多年前就已經被打發了出去,據我所知,兩人離開侯府後不久,先後病亡。可見母親明面上不曾派人照顧你,私下裡還是替你報了仇。」
葉慈都快要笑死了,反問道:「你確定許大兩口子病亡,是為我報仇,而不是為了維護侯府的臉面?兩個賭博成性的下人,妄圖變賣主人家的家當,該死!至於我,從始至終都沒人在意過,又何來恩情可言。」
「沒有母親哪有你?」
「那就只能怪她生下我的時候,沒有將我溺死。那樣一來,一了百了。今日我們也就不用在這裡糾纏不休。」
「四姐姐好生絕情。不認父母兄長姐妹,你這是不孝,是大逆不道,不容於世俗。我真心勸四姐姐一句,不要太固執,有氣你發泄出來就算了。女兒家,名聲最重要。」
五姑娘葉衛蘭一副苦口婆心,一心一意替葉慈考慮的樣子。
然而……
葉慈根本不吃她這一套。
「你可真會說笑。滿京城都知道我是個天煞孤星,刑克六親,何來名聲可言?你們眼中的我,和怪物沒啥區別。若非三殿下在這,你們根本不會踏進田莊大門,更不會和我同處一室。在你們眼裡,我根本就不配和你們平起平坐。所以,虛偽客套的話就別說了,我嫌噁心。」
「四妹妹言重了,我們並沒有這麼想。一切都是誤會。」葉二郎強行挽尊,可惜毫無說服力。
葉慈似笑非笑,仿佛是在詢問對方:這話你信嗎?反正我不相信。
「今天就算了吧。」二姑娘葉衛芸突然開口,「趕了這麼多天的路,怪累的。我們這麼多人突然出現,四妹妹也沒個準備。不如大家都各自冷靜幾天,有什麼糾紛以後再說。」
葉二郎率先附和,「此話有理!」
繼續爭論下去,大家面上都不好看。不如暫且休戰,給彼此一個台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