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道上，活人飯難吃，死人飯好吃。
我就是吃死人飯的，而且命中注定要吃這口飯。
這一切，都是源於二十四年前的一場大雨。
那一年夏天，天空好像被人捅了個大窟窿，暴雨滂沱，接連下了十幾天。
河水暴漲，隨時都有決堤的危險，村裡的男人都被動員起來去守堤了。
那天半夜，我媽擔心我爹在堤上餓著，就冒雨去給他送吃的。
剛走上河堤，我媽一腳踩空，掉進了河裡。
我爹大喊大叫著就要下河去救我媽，被大家拉住了。
當時河面上翻滾著滔天巨浪，水性再好的人下去也會沒命的。
我爹看到河面上已經沒有了我媽的影子，一屁股坐在地上，號啕大哭。
誰也沒想到，幾分鐘後，我媽竟然浮出了河面！
我爹大喜，忙把我媽拉上岸。
這時他才發現，我媽坐在一塊烏黑的木板上，這才沒有被淹死。
也算是因禍得福，回家以後，我媽便趴在床上大吐，奶奶給她號了一下脈，喜出望外。
我媽踏進蘇家門五年，肚子都沒有動靜，為此沒少受奶奶的白眼。
想不到現在竟然懷上了！
但是，當奶奶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爺爺，爺爺不但沒有半點喜悅，反而連連搖頭，哀聲嘆氣。
他告訴奶奶，我爹媽命中無子，蘇家註定絕戶。
更何況，那天正好是七月十五中元節，鬼門大開。
我媽肚子裡的這個孩子，一定不是什麼好來頭。
他讓奶奶去問我媽，掉到河裡以後是不是看到了什麼，怎麼浮到河面上來的。
聽我媽說自己落水以後便被嗆暈了，也不知道多久，被一塊木板送上了岸，爺爺臉色大變。
「那哪是什麼木板，是棺材！」
「兒媳婦肚子裡的這個孩子，果然來歷不凡！」
爺爺是我們當地有名的陰陽先生，奶奶對他的話深信不疑，便問他怎麼辦，有沒有辦法把我媽肚子裡的孩子弄掉。
爺爺嘆息一聲，搖了搖頭：「他既然找上了我們蘇家，就留下他吧！」
「只是不知道這是我們蘇家之幸，還是我們蘇家之禍！」
從那以後，怪事不斷。
第二天，雨過天晴。
數不清的大魚從爭先恐後地跳上岸，堆滿了整個河堤。
我們村所有人都去河堤上撿魚，發了一筆小財。
地里的莊稼全被淹死了，本來大家以為那一年要欠收了，想不到過了幾天，莊稼全部奇蹟般地活了過來，長勢驚人。
最奇怪的就是我家，隔三岔五地就有一些山裡的野物跑到我家來，趕也趕不走。
爺爺讓奶奶把那些野物殺了，做給我媽吃。
奇怪的是，我媽吃那些東西沒事，只要別人吃一塊肉，馬上就會上吐下泄，疼得抱著肚子打滾。
眼看我媽的肚子越來越大，奶奶整天高興得合不攏嘴，爺爺卻是越來越沉默寡言，天天叼著菸袋，看著村外的河堤出神。
我是半夜出生的，我爹抱著我從屋裡跑出來，要給爺爺奶奶報喜。
他拉開門，腦袋「嘭」地一聲撞到了什麼東西上。
這時我爹才看到，房門竟然被一口漆黑色的棺材堵住了！
棺材上面捆著三豎兩橫五根麻繩，麻繩纏成一個結，掛在爺爺的脖子上！
而爺爺，卻是張開雙腿坐在棺材後面，兩手緊緊抓著棺材幫，似乎要奮力把棺材推進屋子裡。
我爹嚇得大聲叫喊著把我放到床上，跑出去把爺爺脖子上的繩結摘掉，大聲問他為什麼把棺材弄到家裡來。
我爹叫了半天沒有聽到爺爺的聲音，這時才發現，爺爺的雙眼定定地一動也不動，早就沒氣了！
我爹的一腔喜悅頓時煙消雲散，奮力將棺材推到一邊，把爺爺抱進了屋子裡。
他和我媽都急得手忙腳亂，不知道該管自己剛出生的孩子，還是管詭異去世的爺爺。
這時，奶奶來了。
她出奇的平靜，讓我爹媽不要慌，先把爺爺放進棺材裡，然後給我穿好早就準備好的小衣服，也放進了爺爺的懷裡。
她告訴我爹和我媽，這是爺爺臨死前交待她的。
我爹和我媽問奶奶，爺爺為什麼要這麼做，奶奶沒有回答，而是反問我媽，我出生的時候臍帶是不是身纏臍帶，肩扛胎盤。
我媽問奶奶是怎麼知道的，奶奶嘆了口氣，說爺爺早就猜到會這樣了。
我是從陰間逃出來的鬼犯，借我媽的肚子來到了這個世界上。
七月十五那天，本來我媽應該被淹死，是院子裡的棺材救了她。
也只有那口棺材才能救我，否則陰間很快就會派鬼差來拘我的魂。
我滿月之前，必須和爺爺的屍體一起躺在棺材裡，用爺爺身上的死氣掩蓋我的生氣。
滿月以後，白天我就可以離開棺材了，但是晚上必須進棺材裡睡覺。
等我滿了七周歲，就和普通小孩子一樣了，也不用睡棺材了。
但是，我來到這個世界上畢竟是個意外，所以等我成年以後，吃不了活人飯，只能吃死人飯。
也就是說，我只能做與死人有關的工作，比如抬棺人、殮屍匠、吹鼓手這些。
我爹和我媽對爺爺的話深信不疑，知道他的本事大。
他們一切都按爺爺臨終前交待的話做，我也順順利利地長大了。
從他們口中知道我出生前後發生的事，我總覺得這些都是封建迷信。
但是，我大學畢業後，不管做什麼工作都做不長，也掙不到什麼錢，連養活自己都困難。
談了三年的女朋友跟有錢人跑了，沒錢交房租被趕出門，向同學借錢被拉黑，這些小說里的情節，都真實地發生在了我的身上！
這時我才有些相信爺爺的話了，看來我真的吃不了活人飯。
於是我一咬牙，直接坐車來到了城外的殯儀館。
「先生，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殯儀館的接待大廳里，一個很秀氣的女孩子看到我走過去，禮貌地問道。
我點了點頭：「你好，我想打聽一下。」
「你們這裡工資高嗎？缺不缺工作人員？」
女孩子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確定我沒和她開玩笑，才道：「工資和一般的事業單位差不多呀，六七千塊錢。」
「至於缺不缺工作人員，這我就不清楚了，你要去民政局人事處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