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團白森森的東西,從安檢機底下漸漸冒了出來。
是什麼?眾人瞪大眼睛,緊張無比。
「這好像是……」
「衛生紙?」
隨著皮帶的滾動,兩袋白色衛生紙滑落出來,堆到了地上。
這機器響的這麼詭異,就為了送衛生紙?
總不能是擔心他們沒紙上廁所吧。
雖然這個可能性幾乎為零,但眼前確實就是兩袋普通的衛生紙,生活里很熟悉的用品,不是什麼恐怖的東西,眾人都鬆口氣。
有人走近點,伸著脖子看看,念出衛生紙包裝袋上面的信息。
「大包的是x柔牌的,家庭裝,無芯捲紙,30卷。」
另一人說:「小包的是xx牌,有芯的,捲筒紙,12卷。」
兩個都是很大眾的牌子。
陳仰的臉上沒有一點放鬆,因為……
安檢機還在轉。
其他人也在盯著,大氣不敢出。
過了幾分鐘,安檢機里又出來了兩樣東西,滾動漸漸停止。
是洗髮水跟洗面奶!
那兩樣滑到了衛生紙旁邊。
洗髮水是男士的,瓶子顏色乳白,功效是控油去屑止癢,大瓶裝,1000ml。
洗面奶是女士的,瓶子顏色淺粉,功效是補水保濕,120g。
肉眼可見的信息量就是這些。
所有人都看見了,卻沒人去碰去拿。
他們又想,萬一現在的規則是不拿的人都要死呢?
或者必須用,不用就死?這不像。
再或者,誰進任務的時候身上有,誰死?這個可能性大一些。
第一輪僥倖活下來的十幾人,這一輪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神經衰弱。
有某個瞬間羨慕那些死了的,解脫了。
陳仰選擇原地不動。
「你們有誰的行李裡帶了這款洗髮水?」
陳仰又問:「誰用這個洗面奶?」
全搖頭。
陳仰道:「那衛生紙呢,兩個牌子的有哪個在用嗎?」
還是搖頭。
陳仰語出驚人:「我在用。」
「無芯的那個,我有。」他說。
大家表情各異。
陳仰說的是實話,背包里確實揣了兩卷,他本想主動提這一點,藉此觀察大家的反應,看有沒有誰露出「還好不是我一個人」的一面。
結果被向東給攪亂了。
他引走大家的注意力,走路生風的幾大步沖向陳仰,指著家庭裝,面容嚴肅:「你用那個紙?」
陳仰的計劃被破壞了,語氣硬硬的:「還有紙巾,也是那個牌子,超市辦活動,我買了很多。」
向東:「……」
「現在這他媽出來的四樣東西,別人是真沒用還是撒謊,老子不知道,不管,愛咋咋地,可你用了其中一樣,陳仰,你用了!」向東低吼著,想咬死他。
陳仰蹙眉:「喊什麼喊,小點聲。」
「車票沒被看是恰巧避開了那一環,衛生紙沒避開也正常,哪能每次都這麼巧。」
向東瞪他:「其他人先不論,就我跟畫家,還有文青那逼,馮老頭子,我們四個怎麼兩次都避開了?」
「運氣好。」
陳仰面上平靜,心裡慌:「用了也不是就絕對違規了,也許正好相反呢?」
文青聞著熱鬧味兒飄來,嘴皮子一扯:「是啊,搞不好我們這些哪個都沒用的人馬上就要死了,只有帥哥能活。」
陳仰心裡卻清楚,不太會是這個走向。
「那四個物品不一定跟規則無關,說不定只是誤導我們。」
向東存心跟他唱反調:「不是誤導呢?
「按照第一輪的簡單粗暴風格,這次極大可能就是誰用誰死,那你已經中招了,打算怎麼辦?」
陳仰摳朝簡的拐杖。
用都用了,時光也不能倒回去。
第二輪的規則真是那樣的話,他現在也沒辦法。
很被動。
鬼都能被規則抹殺,人還能怎麼樣。
「在任務世界死了,現實世界就不存在,這件事你知道吧。」
向東湊到陳仰耳邊,呵口氣:「趕緊跟我做一次,不然你突然死了,我屍戀都不……」
拐杖快如殘影揮向他,凶戾的擊中他腦後。
向東眼前一黑,來不及罵髒話就倒在了地上,暈了過去。
「嘭」
地面都濺起一層灰。
文青砸著嘴捂住頭,摸到向東被打的那個位置,自己都有種鈍痛感,他嬉笑著退了半步。
畫家也後退。
馮老頭用報紙擋臉。
陳仰攔住少年還想揮的拐杖,快速小聲說:「你凌晨吃的藥,早上沒吃,是不是藥效過了?」
「手拿開!」朝簡垂著眼,嗓音冰冷至極,裹挾著極度的不耐跟厭煩。
陳仰下意識就鬆了手。
朝簡把拐杖一收,逕自離開大廳。
「沒事,床頭吵床尾和嘛。」
文青拍陳仰肩膀,嘀嘀咕咕:「哎呀,這兒也沒床。」
陳仰沒聽清,他腦子裡閃雪花點,猶如老電視機的天線被人撥了一下,收不到台了。
怎麼莫名其妙就發火,嫌向東太吵?
還是嫌向東太醜?
連他都被牽連了,不管他這個被鬼標記的人了。
明明說好了陽氣給他用的。
陳仰的思維還在不斷的無規律閃頻,沒走幾步的少年人就折回來,立在他面前,搭著拐杖彎腰。
「你想死?」
陳仰被一股陰森的氣息罩住,不舒服的往旁邊站站。
頭頂的聲音不知怎麼更寒了:「那你不跟緊我?」
陳仰欲要解釋就被打斷。
「說多少次了,你就跟地上那醜八怪一樣,不長記性。」
朝簡按著拐杖的手微抖,粗重而危險的吐息里充滿抑制:「你也想被打。」
陳仰想也不想的搖頭,拐杖打人多疼他沒體會過,看得出來,光聽它跟皮肉撞上的聲音都能讓人心驚膽戰。
「我是覺得你生氣了,暫時想一個人待會,不想讓我跟著。」
陳仰在乎這個搭檔,他挖空心思解決這場突如其來的爭執:「我聽你語氣挺煩我的。」
「看來是我聽錯了,還好沒發生什麼事,不然剛才鬼趁我們分開的時候對我下手,我現在已經涼了。」
「我還是長記性的,也惜命,以後你要是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我會問清楚。」
沒回應。
壓下來的暴躁氣場褪去了一些。
陳仰知道風波能停歇了,就道:「我想去上廁所,你跟我一塊去,其他事一會再說。」
拐杖敲擊的「噠噠」聲里,模糊的混著一聲:「不是沖你。」
陳仰的腳步慢下來,一個少年,心緒要靠藥物約束,性情不定喜怒無常,甚至有時候會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舉動,他都能理解。
「我比你大幾歲,你要是願意的話,就叫我一聲哥。」
朝簡頓住。
陳仰也停了下來,他古怪又尷尬,不知道怎麼就蹦出了那句話。
好像很早就在嘴邊掛著了,一不留神讓它溜了出來。
「哥?」朝簡唇輕動,似笑非笑。
陳仰的臉一抽,不叫就不叫,怎麼這個表情。
朝簡瞬息恢復漠然:「走吧。」
「搭檔有什麼好的,自己玩才有意思。」
文青對著兩人的背影吐槽。
馮老看看也衝著那方向的新人們,白鬍子抖抖:「小文,你就羨慕吧。」
「我羨慕?」
文青聽到大笑話的「哈」了聲:「搭檔這種關係就是說的好聽,理想主義,實則小危險不需要對方幫忙,大危險對方幫不上,自顧自的保命。」
「這還沒完,往往背後放冷箭的都是搭檔,我見多了。」
馮老對他消極的想法不敢苟同:「也有生死與共的。」
「生死與共?什麼玩意,」文青朝長發男抬下巴,「畫家,你見過嗎?」
畫家理理風衣:「沒見過。」
「老頭兒,馮老先生,聽到沒!」
文青怪笑了幾聲,下一秒就跟人戳破的氣球似的,興致缺缺,滿身低迷,他垂頭玩了會硬幣,手指向安檢機:「衛生紙跟洗髮洗臉的怎麼搞?就放那?」
其他人也看過來。
馮老說:「再等等吧,可能安檢機還會出東西。」
文青踢踢還暈著的,趁機還了上午被揍之仇:「那地上這瘋子呢?」
「我來。」
畫家慢慢帶上一次性手套,捉住向東一條腿,把他給拖走了。
車站外面沒變化,裡面也沒變化,只能看時間分早中晚。
該吃晚飯的時候,大家就去找吃的,吃完了回二樓,在扶梯上去的第一個候車室待著。
現在不知道三個車次分別都有誰。
不給別人看,也不往外說,都瞞著。
3291是凌晨四點10分的車,要在第九候車室對面的第五候車室等。
到時候看都有誰過去。
再看他們死不死。
這樣也許就能推斷出安檢機那些東西是怎麼回事。
貴賓室里,陳仰聞著衣服上的滷肉味看書,每一頁都翻的很慢,拿出了備考的勁。
「出版時間沒有。」
陳仰自言自語:「通過書的手感來看,應該有些年了,姿勢也都很傳統。」
旁邊響起聲音:「你很了解?」
陳仰不假思索道:「動作片多多少少都看過。」
話落他趕忙把書合上,轉頭去看不知何時醒來的少年。
「不睡了?」
朝簡偏頭看他一眼,像是在說,我睡不睡,跟你看書有關?
陳仰乾笑。
「你醒了,我們就聊聊老李吧,他那時候說,很快就到你們了,你們都會跟我一樣。」
陳仰生硬的轉移話題:「指的是什麼?都會死?」
朝簡拆著奶片:「回家。」
「回家?他不是沒回去嗎?死了都沒……」
陳仰一驚:「他以為能?」
真要是這樣,老李揮手的那一幕就不驚悚了,反而悲慘。
陳仰摸著書角,把捲起來的邊捋了捋:「老李當時是跟我們說的嗎?還是那些死在車站裡,沒能上車的鬼?」
朝簡:「或許都有。」
陳仰又說:「那他早就知道自己是鬼?在候車室的時候我跟他說話,真沒看出來。」
朝簡道:「他應該是忘了自己已經死了,過了檢票口才想起來。」
陳仰打了個冷戰。
老李本來是在很急切的往站台跑,突然停住回頭的!
「他讓我們去報刊亭,肯定不是給他收屍的。」陳仰脖子有點涼,「我想不通,他到底要通過制服告訴我們什麼?你說呢。」
朝簡抬手虛指太陽穴位置:「我這是什麼?」
陳仰道:「腦袋。」
朝簡再問:「幾個?」
陳仰:「一個。」
朝簡把奶片推進口中:「沒多長?」
陳仰搖頭。
朝簡將奶片包裝袋丟他懷裡:「那我能什麼都知道?」
陳仰:「……」
莫名有種想小孩門門考滿分,要把他逼死的惡毒家長既視感。
「討論討論。」陳仰還是想聽少年的看法。
朝簡後仰著靠向皮椅:「老李的事過去了,放一放,你想知道的,後面都會浮出來。」
「我怕我等不到那時候。」
陳仰從背包里拿出那捲衛生紙,用三分之一了。
朝簡拿走紙,拽下來一截,慢條斯理的擦手。
陳仰呆呆的看著。
「你……」
陳仰騰地站起來,搶走紙扔皮椅里,氣躁的在朝簡面前來回走動:「要是我真違背了規則,你還能幫我,現在好了,全滅,你這是瞎鬧。」
朝簡不語。
陳仰一拳頭打在棉花上,沒聲響只有一口悶氣,全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難受,他坐回去,把書翻出了向東那一手的2.0版。
脆弱的紙張顫顫巍巍。
陳仰亂掃書頁的視線猝然一滯。
有字!
「朝簡,你看。」
陳仰把少年剛才的自作主張,不計後果拋到了腦後,拉著他的袖子,聲線因為興奮而微抖:「你看這裡。」
那發現線索的激昂沒傳染給朝簡,他十分冷淡的來一句:「看不到,你坐太遠。」
陳仰連忙拿著書坐過去,腿挨著他的腿:「現在能看到了嗎?」
朝簡低頭靠近。
「筆像是沒油了,字都瞄了很多下,瞄的不整齊,雜草一樣,寫完還劃掉了。」陳仰也湊著腦袋,「我不太能辨認清楚,你能認出是什麼嗎?」
越想看清楚,就越模糊。
朝簡眼帘半垂下來,食指撫上那一塊亂塗過的地方,乾淨的指腹一個字一個字的摩挲。
陳仰的視線跟著他的手指移動。
這麼追尋紙上留下的痕跡,像盲人識字。
片刻後,朝簡收回手,夠到陳仰屁股後面的衛生紙,把那根手指擦拭了幾遍。
「我回不去了。」他說。
陳仰一時沒明白:「什麼?」
「字。」朝簡按按眼睛,眉間生出點疲意。
陳仰照著那五個字再看看那些劃痕,還是對不上,他放棄的抱著書往後翻,沒有再發現字跡,另一本也沒發現。
只有一句。
陳仰拿手機拍下來:「這話沒頭沒尾的,會是誰留下的呢?」
「不像是老李能寫出的字。」
朝簡說:「你把那頁撕下來,書不要帶著,隨便放哪。」
陳仰不廢話的照做。
朝簡語氣隨意道:「書里都是動作,你翻半天,一點反應都沒?」
陳仰收手機的動作有一瞬卡殼,他清清嗓子,冷靜又篤定道:「我是個正常男性,沒反應不是我有問題,是處境影響了我的發揮。」
朝簡:「……」
「你這個年紀不像我,正是精力旺盛,血性正濃的時候。」
陳仰不慌不忙的還擊:「剛才你辨字的時候,還上手摸了呢,怎麼會這麼安靜?」
朝簡口中吐出幾個字:「太醜,沒感覺。」
陳仰被他簡明扼要的回答給堵了會:「有幾頁畫的還不錯。」
朝簡睨他:「你眼光真差勁。」
陳仰:「……」.
「這兩本小黃是在西邊那報刊亭哪裡找到的?」
陳仰記得這位上午進去以後就沒怎麼走動,其他時候自己去的不可能,他們一直在一起。
「不是報刊亭。」
少年的答案出乎意料,陳仰腦子飛速運轉:「那是在,第九候車室外面的書攤?」
朝簡沒否認。
「我昨晚翻那麼亂都沒發現。」
陳仰自顧自的說:「你是在我翻找之前就拿走了。」
「手還真快。」他說話的功夫,還瞟了瞟這位放在腿上的手,指骨很長。
朝簡似是不曾察覺,雙手抬起來些,十指有一下沒一下的相抵。
陳仰看入了神,腦子還在轉,向東那本是在報刊亭找的,這兩本不是。
這麼說,其他地方還有?
也正常,書攤上是會賣私貨。
懂行的打個暗號就行。
不過,報紙雜誌書籍多的是,怎麼在這上面寫字,還寫的那麼一句頹喪又絕望的內容。
是在什麼情景下寫的?
「少吃點。」
陳仰稍稍回神,對又拆奶片的少年說了聲,帶了點婆媽的叮囑意味,他沒發覺,說完就拿出手機,翻起在西邊報刊亭拍的明信片。
很多張,每一張都拍了特寫。
明信片不是人物的,也沒有寵物,全是青城的風景。
陳仰調整調整心態,聚精會神的一張張翻,一張張看,發現了什麼東西,他指尖一划,回到上一張,把照片放大。
「帥哥!」
文青的聲音冷不防從外面傳來:「要出人命啦!」
陳仰的思緒被打散了,他不快的把手機鎖屏,問道:「什麼?」
「出去看看唄。」文青吃著東西,吧唧吧唧聲夾在話聲里,「我們可憐的一行叔叔哦,被打的一下都不敢還手,慘不忍睹。」
陳仰把拐杖給少年。
朝簡拄拐起來:「多管閒事。」
「孫一行讓我想到曾經睡我隔壁的一個病友,性格相似,他會把自己看過的書送給我,也會跟我聊書里的東西,很有學識,出院的前一天晚上自殺了,沒人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陳仰嘆口氣:「不說了,我們快去吧。」
扶梯對面的拐角很嘈雜。
陳仰聽著動靜過去的時候,不止看到了那對情侶,還有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師兄妹。
而孫一行蜷縮在角落裡,衣服上有很多鞋印,抱著公文包的手青紅一片,他發出很小聲的嗚咽,哭都不敢放大聲。
陳仰喊道:「孫先生?」
孫一行躲在公文包後的腦袋動了動,瘦弱的身子打著顫。
陳仰去拉他:「怎麼樣?」
孫一行摸到腳邊的眼鏡戴上,鏡片碎裂成了蛛網,世界也四分五裂,眼前的一張張臉都如同被刀子劃了很多道,他費了好一會勁才把焦距放在第一個走向自己的人身上。
「能走嗎?」陳仰擰了擰眉心。
男人蒼白的臉上掛著淚痕,鏡片後紅腫的眼垂著,破皮流血的嘴唇蠕動了一下:「能……謝謝……」
陳仰把他扶好,轉頭看向日式哥。
林師兄想起上午他也是這麼看自己,眼神里有認可跟鄭重,讓人有股忍不住去迎合的衝動。
上午林師兄就那麼做了,這次也不例外。
「我跟我師妹準備去一樓看有沒有什麼發現,在扶梯這邊碰到了這兩位。」
林師兄指指那對現在想溜的情侶,手指移到女的那裡:「這位女士,昨晚不分青紅皂白的對我師妹叫罵,剛才又是那樣,說話難聽,不講道理,我打算帶我師妹下樓,她攔著不讓。」
陳仰的視線在四人中間梭巡,著重打量那對眼看又要吵的情侶。
男的頭很油,邋裡邋遢。
女的個子小小的,外形上配他綽綽有餘,現在沒有書屋裡的柔情蜜意,只有尖酸刻薄。
昨晚過道上的爭吵就是他們引起的。
原因是男的多看了異性兩眼,沒想到那個異性就是瀟瀟。
陳仰當時還在想,也許是男的眼神暴露了什麼,女朋友沒有選擇忍氣吞聲。
這會他暗中留意,還真是這樣。
幾個呼吸里,那男的就偷看了瀟瀟兩次。
大概是女朋友太鬧騰,再加上如今生死不知的形勢,情緒說崩就崩,他覺得要是喜歡的人是個文靜溫柔性子就好了。
吵完還能合,說明他對女朋友的感情沒有全丟。
就是他想要更好的了。
沒吃過的,總覺得比自己碗裡的香。
女孩子是很細膩的,小個子女人發現男朋友動了不軌的心思,又管不住,就把矛頭對準導致他走岔路的對象。
「我為什麼要攔,你們沒點數嗎?」
小個子女人憎惡瞪一眼瀟瀟,陰陽怪氣的說:「身邊有個舔狗還不夠,還要勾搭別人男朋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瀟瀟臉上的血色褪去幾分,難堪的說不出話來。
林師兄正要發火,就被一個飽含趣味的聲音搶先:「這不對啊。」
文青看著小個子女人,一副吃瓜樣:「女士,你男朋友長得一般般,頭髮油的能擼下來一碗炒菜了,剩餘的還能再燒個湯,頭是昨天來車站前洗的嗎,頭頂跟兩邊發量都有點稀,看起來有溢脂性脫髮的趨勢……」
「哎呀,說遠了說遠了。」
他豎起拇指往瀟瀟那一撇:「這位小姐的師兄一表人才,她都看不上,還會勾搭你男朋友?這邏輯我不是很懂,你給解解惑?」
圍觀的裡面有幾個女性,她們都對小個子女人投去鄙視的目光。
人師兄的臉,氣質,談吐,穿著,樣樣都很優質,也不看看你男朋友怎麼德行。
好意思鬧。
明擺著就是自己男朋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真夠丟人現眼的。
要是她們,就把自家男人抽的滿地找牙,抽完了一拍兩散。
小個子女人氣的渾身發抖,男朋友又裝死不幫她說話,她掐他背,死死擰著,陰陽怪氣的冷笑:「有的女的就喜歡被人惦記,好滿足她的虛榮心!」
瀟瀟的臉更白了。
林師兄擔憂的看看她,咬牙罵:「潑婦。」
「你說誰潑婦?」
小個子女人也不擰自家男人了,聲嘶力竭道:「誰潑婦,你再說一遍試試!」
林師兄不理會,繼續對陳仰道:「後面女士就跟她對象吵起來了。」
他指著孫一行:「這位先生從第一候車室出來,經過這兒的時候,被她對象給揪住拖到牆邊打,真的,我確定他沒招惹他們,話都沒有說,也沒看他們,就是遭受的無妄之災。」
「我去攔的時候,那女士要撕我師妹的頭髮,周圍還有別人,他們……」
林師兄一頓,沒往下說。
陳仰沒去看圍觀群眾躲閃的眼神,他看的是油頭男:「無緣無故打人。」
油頭男的臉色變了又變。
他跟女朋友是T57的,下下一班車。
本來他們還慶幸車次在後面,那就比很多人都要安全,活著出去的機率很大。
現在他寧願就是下一班3291。
因為他想錯了,其實車次靠後,在車站裡待的時間就會很長,要面對的規則也會越多,越危險。
油頭男的精神狀態很不穩,時好時壞,女朋友沒有安撫他的焦慮慌亂,反而因為一點小事揪著不放,他就是多看幾眼,動點心思又能怎樣。
這裡是異空間,他們還要候車,他也不會真的做出什麼。
可她就是要吵。
油頭男看什麼都煩,他想發泄。
就在他控制不住要動手扇女朋友的時候,那個走路駝背的男人出現了。
油頭男沒過腦就踹了上去。
清醒點的時候,油頭男只是停手了,但沒後悔。
這種懦弱無能的人,一看就是在家裡被父母指責,在學校被同學打罵,工作了被同事欺壓,連個屁都不敢放。
再說了,他也沒打多狠,就踢了幾腳。
油頭男遲遲都沒說一個字,他並不想跟這些人解釋,拉好感就更沒必要了。
反正在現實中又不認識,在車站也不會互幫互助,都各自等車,沒什麼好說的。
油頭男並不知道有人喜歡察言觀色,通過他的表情變化窺探了他內心的陰暗。
包括還沒撤走的圍觀群眾。
非親非故的,事不關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們更是瞧不起被打的那個人,一個男的,有手有腳,卻非要逆來順受。
這不是自找的嗎?
不然怎麼別人沒被打,只有他被打了。
受害者有罪論。
社會上多的是這樣的旁觀者,這樣的想法,陳仰見過不少,心裡是沒多少起伏的,他想快點完成任務回去。
第一輪刷下來,二十六人剩下十五個。
有全靠運氣活下來的,有謹慎的,總之現在都沒死。
但十五個人產出的負能量太多了。
這個插曲以油頭男跟女朋友的道歉收尾。
油頭男臨走前還看了眼瀟瀟。
林師兄抓住瀟瀟的手臂,無意識的勒緊:「檢票前你都別一個人了,落單了不安全。」
「我不會怎麼樣的。」
瀟瀟被他勒疼了:「林師兄,你放開我。」
林師兄慌忙把手拿開:「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
瀟瀟打斷他:「我有點累。」
「那去候車室坐著吧。」林師兄見陳仰沒有要說的,就帶著瀟瀟走了。
陳仰一扭頭發現孫一行不見了:「人呢?」
「沒人養的流浪狗受傷了,不都是自己找地方躲起來舔傷口。」
文青話峰一轉:「跟你說了你也不懂,你一看就是在燦爛陽光下長大的,讀書時期是學校里的風雲人物,會打球會哄女孩子,走哪都是焦點,進社會了也是一樣,能有個什麼傷口,我純粹是在對牛彈琴。」
作為一個重傷昏迷兩三年,艱難康復治療大半年,出院還沒滿兩天的人,陳仰無話可說。
人活一世,那麼長,誰還沒受過點傷。
「帥哥,我很好奇,你是怎麼跟殘……」文青改口,「栗毛成為搭檔的。」
陳仰一臉的迷茫:「栗毛?」
文青指朝簡:「栗色的頭髮,栗毛。」
陳仰:「……」
朝簡抬了抬拐杖。
文青立馬就撤了,臉還是青腫的。
陳仰瞥少年的頭髮,乾淨清爽,看起來是才染的,還沒長出黑髮。
「你染的這顏色挺好看的。」
朝簡不語。
陳仰其實還想說,他以前有幾年很喜歡染頭髮,具體是哪個年齡段忘了,只記得染的最多的就是這顏色。
可惜現場唯一的聽眾話太少,話題活絡不起來。
陳仰想起第一次聽見少年開口的畫面,在船上,他要撒尿,讓自己轉過去,發音很不自然,像老舊的齒輪,字裡行間帶著鐵鏽味。
這一刻不知怎麼的,陳仰把當時的想法說了出來。
「你是不是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說過話?」
朝簡沒回應,他吃了兩粒藥。
今天的第三次。
陳仰剛要問少年為什麼多吃,就聽見了一串清脆笑聲。
「車站裡有小孩子嗎?」
問完就臉色劇變。
沒有!
任務者里沒有誰帶著孩子!
陳仰知道那個笑聲傳來的方位,可他不敢看,他一動不動的面向少年,失血的唇輕抖。
女鬼的恐怖程度大於男鬼。
小孩子是他們的總和!
「五年前車站死了個孕婦。」朝簡湊到他耳邊,低語。
陳仰全身僵硬。
「嗚……嗚啦啊……嗚嗚……」
一輛玩具車吭呲吭呲的開了過來,伴隨著聲音極其模糊的音樂。
玩具車停在了陳仰身後。
一股寒意從陳仰腳底心竄涌而上,往心口沖,又擴散開,他屏息呆立,背上密密麻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陳仰的餘光里,後面跑來一個東西。
是人形的,沒有皮。
血肉模糊。
陳仰心臟不跳了,他白痴的想,孕婦的話,就是孩子還在肚子裡,沒生出來吧。
現在長大了,只是沒長出皮膚。
陳仰打算裝作什麼都沒看到。
這時背後響起一個幽怨的聲音:「大哥哥,你擋到我的路了,我的車過不去。」
陳仰猛地閉上眼,顫聲道:「對不起。」
他想讓開,可是腳挪不動。
一隻手撈住他的腰,把他拉到了一邊。
過了片刻,陳仰確定陰氣消失了才把眼睛睜開,他的額角被冷汗打濕,泛著水光。
「你還是什麼都沒看到?」
朝簡搖頭。
陳仰慘白著臉:「老李是特殊情況,大家都看見了,打火機鬼是有求於我,那小孩子我為什麼能看見?」
「跟你的標記有關。」
朝簡道:「隨著時間拉長,它會讓你有同類的氣息。」
陳仰明白了,就是他陰氣重了,陽氣弱了,他這時候還顧著找線索。
「那我能跟鬼打探情報?」
朝簡潑涼水:「他們不會說的,死了也有害怕的東西。」
陳仰頓時就泄了氣。
撞鬼僅有的利處也不會有,全是害處。
那他要怎麼安慰自己苦中作樂。
陳仰想到那個標記,對朝簡說:「你拍一下我頭後的水泡,我看看。」
朝簡:「確定?」
陳仰點點頭。
朝簡用拐杖指指垃圾桶:「去那邊。」
他在陳仰的不解中說:「你會吐。」
陳仰不以為意,覺得少年想多了:「不會,我自己頭上長的,什麼樣都不會怎麼著。」
然而……
打臉。
吐的肝腸寸斷。
陳仰只在早上剛燙傷那會摸了一下水泡,很軟很薄,後面就沒碰過了。
根據疼痛感,他猜是半個五毛錢硬幣大小。
哪想到比一塊錢硬幣還要大。
它在長大,也在潰爛。
「太噁心了。」陳仰喝幾口礦泉水漱漱口,「水泡周圍那圈深灰就是標記?」
朝簡說:「上午只是淺灰。」
陳仰乾澀的「哦」了聲:「還自動加深顏色,全黑了就帶我走。」
朝簡皺眉:「帶不走你。」
陳仰一怔,換個人跟他說這話,他是不信的,這位說,不想信都做不到。
「藥膏不塗了,鬼做的手腳,塗了也沒用。」
「你是燙傷加標記。」朝簡說,「藥膏能緩解你的燙傷。」
陳仰詫異道:「那我每次疼,不是因為燙傷,是標記?」
朝簡:「嗯。」
陳仰用力吸一口氣,馮老的那句「大凶」在他耳邊迴響,他慢慢擰上礦泉水蓋子。
不指望活蹦亂跳的,胳膊腿都在,只求有口氣撐到離開。
3291是17號凌晨4點多。
第二班車了,結局還是未知,氣氛還是緊張的,卻沒到第一班車要來時的程度。
越往後,相對來說就越淡定。
安檢機沒有再響過,四樣東西也沒人動。
車站裡靜悄悄的。
距離3291發車還早,向東他們在二樓搜報刊。
除了第九候車室的設在外面,也搜過了,其他八個候車室都有人。
十五人裡面,十四個是倆倆分的,畫家獨自行動。
速度快一些。
本來其他人還想跟昨晚那樣,全待在一個報攤前,不願意分散。
他們覺得兩個人一個候車室不安全,怕鬼來的時候跑不掉。
向東一句「鬼要殺人,你們就算全擠在一起,照樣尿褲子等死」打發了他們。
都是從新人過來的,腿也都是從打擺子漸漸站穩。
團體意識弱就弱,至少要有「我兜里揣著身份證,我在做任務」的覺悟。
有部分是完全沒有。
有部分有,卻還存著僥倖的心理,等一個奇蹟。
如果陳仰下午沒有推出規則,再及時對外透露出來,現在活著的不會是十五個人,還會有人違規。
一時的運氣,不是常久的運氣。
結果倒好,一個個的連聲謝謝都沒有就算了,還不做事,以「我害怕」為由縮在這縮在那,等別人找到規則告訴自己。
媽批的,有那麼好的事?做夢!
要不是向東不想找死的干擾規則,他早忍不住的收拾那些人了。
陳仰在第四候車室的報攤邊坐著,他沒搜那些刊物,只抱著手機發呆。
朝簡也不管,看完一本報刊就放一旁,動作慢條斯理。
周圍的氣氛有種不合時宜的溫馨。
「好長啊……」
陳仰對著手機上的什麼,用手比劃著名,喃喃自語:「這麼長。」
朝簡一言不發,繼續閱讀。
隔壁的第五候車室是瀟瀟跟林師兄。
「瀟瀟,我一個人來就可以,你吃點東西歇會吧。」
林師兄把手裡翻完的書丟地上,換一本:「我們還有八個小時,早著呢。」
「我不餓,也不用歇。」
瀟瀟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眼睛看著攤在腿部的兒童讀物,剛說完沒多久就打了個盹。
迷迷糊糊的,瀟瀟感覺有人在舔她的臉。
不停的舔,濕濕的。
臉上像是有口水,瀟瀟擦了擦,還是有,很多口水,那人一直在舔,她驚醒了。
有舌頭觸感殘留的地方是乾的,沒有一點濕意,只是做夢。
瀟瀟舒口氣。
腿上的兒童讀物才往後翻一頁,第一候車室就傳出一聲刺耳尖叫。
「啊——」
是那個小個子女人,她恐慌不已的大喊大叫:「救命啊!來人啊!快來人啊!啊啊啊!」
小個子女人的男朋友死了。
她發現的時候,已經死了有一會了,嘴裡沒有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