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昭莞爾:【人還是屋子?】
聞銘:【是有哪一樣不滿意嗎?】
她托著腮,兩條白玉似的小腿交疊起來,露出小女兒態:【沒有。】
聞銘真的忙碌起來。
宴前籌備、酒會,宴後安排送客,一次次握手寒暄。聞家公子,為人嚴肅冷淡,卻玉樹臨風,這名頭在平都是徹底響了起來。
他從前也算不得低調,只是頗少社交。
小時候原本是有一批大院兒里的玩伴,後來丁芮去世,他去了玉南,那段時間消沉,和平都這邊幾乎斷聯。
再後來他上大學,滿世界讀書,哪個學校都待的很短。
他和普通人上學是不同的。
不用糾結分數,不用糾結專業,看中哪個教授有新研究,越前沿的,他便申請。
不是次次都能成功,但總歸一直有好學校和名師相伴。
學成之後籌備『昭捷』,短時間內新興高科技企業的迅速崛起,離不開年輕的他嘔心瀝血。
聞銘,是能沉得下心的人。
那個唯一能擾亂他心神的人,七年前,在明城;七年後,在津港。
聞奕的這場婚禮,算是讓這些高門大族,天潢貴胄們,徹底記住了聞家下一代的主人。
他有平都子弟的自信從容,卻少了幾分戲謔與貧嘴。快要一米九的身高,一張白麵皮,比電影明星還挑眼。
太吸睛。
薛中信把他送上往西北去的飛機,連連擺手:「你自己惹下的陣仗,我可幫不了你得罪那麼多人啊。」
拐彎抹角的要結親說媒的人幾乎將聞家門檻踏破。
聞銘看著薛中信,覺得好笑:「酒局上那麼多女孩兒,看你左右逢源的很。」
這大爺壓了壓自己的帽檐:「哥們不是講究一個『片葉不沾身』嗎?現在不行了,小孟同志管得嚴,哥們日子不好過啊。」
他還不嫌事兒大,手拍到聞銘的肩膀:「我說你,一面兒是排著隊的笑臉,要給你當丈母娘。一面兒是要去和未來老丈人面對面,你可以啊。」
聞銘好心情好像瞬間被一掃而光,他對別人可以遊刃有餘,可是對待高志,還真的有點……不知該以什麼態度交談。
最後只扔下一句:「有空了,幫我去看看昭昭。」
薛中信還真的走了一趟津港,卻撲了一個空。
『檀府壹號』沒人,『啟航』大廈沒人,連開發區的工廠里也沒找到姜昭昭。
薛中信納了悶了,想到姜昭昭那一張蛾眉曼睩的臉,和風姿綽約的身段,他腦中警鈴大作,一個電話甩過去:「老聞,你老婆跟別人跑了。」
聞銘剛下了飛機,靠在后座一連倦色往皋城市中心趕。
聽著薛中信一驚一乍,條件反射的直起身,揉著眉心,定了一秒才不耐煩的問:「什麼?」
薛中信:「你老婆不在津港啊。」
聞銘遺漏了什麼。
他無聲掛了電話,繼續揉捏著眉心。
有一瞬間她又要泯於人海的驚懼瀰漫上心頭,聞銘打過去一個電話,無人接通。
他的心劇烈的砰砰跳起來。
手指敲了敲司機的椅背,示意車輛靠邊。
聞銘不浪費多餘的動作,薄薄的手機在手上旋了一圈,他打通許則勻的電話。「許總,有個事問你。」
她有時候會讓司機老劉休假,但是『中保特衛』的安保是全天候的。
就算她赦假,他當初雇安保的要求就是『暗中』。
不監視,不匯報,只保證安全就好。
許則勻消息回的很快,語音打來:「聞總,你女朋友在明城。」
明城。
他們相遇相愛,並且一起成長的地方。
聞銘定了定,車輛重新啟動。
他捏了捏鼻翼,皋城空氣乾燥,一下飛機,他就不適。
這兒離天空很近,兩塊又大又厚的雲朵壓在車輛行駛路線的正前方,好像一個加速就能鑽進棉花糖里。
開上大橋,這兒的黃河真有一種驚濤拍岸,磅礴東流的氣勢,飛沙走石帶起一陣土黃色的風。
聞銘不喜歡西北,西北不如明城。
窗外筆直而瘦高的大樹掠過,他忽而覺得這樣的想法很偏頗。
西北也有相愛的戀人,只是,他的愛人,在明城。
他下一個電話,撥向明城方向。接電話的,是一位醫生。
那人問好:「聞先生。」
聞銘扯了一把領帶:「當年那個病人,是什麼時候去世的?」
太久了,記不得了。
醫生仔細回憶,然後斟酌著回答:「大約是在十月中旬。」
十月中旬,是了。
是他遺漏了。
他只顧著自己忙,以為姜昭昭那天的失魂落魄真是因為他提起了那個男人的名字。
原來,是她母親的忌日。
可話又說回來。
聞銘愛姜昭昭。
但如果真讓他隨她一起去祭拜姜雙,他也是萬萬做不到的。
他愛的只有姜昭昭,並不包括她周圍的一切。
聞銘的母親在天上看著,他無論何時何地何種境遇,也不能去向一個第三者叩頭鞠躬。
哪怕她,生養了他的愛人。
聞銘重新靠回一輩上,仰著頭吁了口氣。
從側窗,能看見他凸起的,彰顯荷爾蒙的喉結。
他算了時間,祭拜之後,趕到明城,接她一起回津港。
車子駛入了殯儀館。
停在一個廣場前面,廣場上為了一圈紀念石碑。
聞銘沿著石碑往裡走,迎面有祭奠的來賓走出來,有人在議論:「怎麼沒看見高處長?」
「聽說昨天還在呢,勞累過度吧?」
「哎,是的。辦白事確實是累人累心。」
也不知道是怎麼的,他時光穿梭一般回到那一夜——被姜昭昭從『西華里』的小破房子裡趕出來,他坐在輝騰裡面,車窗外一夥嘈雜的人聲路過。
聞銘大腦炸響,一瞬間停住了步伐,往回走。
他跑起來。
……
姜雙長眠的這座墓園算不得體面,攤開來說,這裡面,埋的人,大概生前都是窮人。
草坪旺盛的幾乎沒過大腿,樹木和灌木瘋長,淅淅瀝瀝的小雨凝成珠,掛在她的睫毛上。
這是姜雙去世五周年的忌日,和從前四年一樣,只有她一個人來。
她無法對著冰冷的石頭說話,身單影只,垂手而立。
「昭昭。是昭昭嗎?」
身後,傳來陌生又熟悉的,中年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