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公司來了一個編劇，在TVB呆過十年，老闆要不要？」
沈鋒眼前一亮，作為從小看港劇長大的一代，必須聊聊。
很快見到年近四十的老吳，有點地中海，普通話還不錯，沒有太多口音道：「大老闆好！」
「12 年當時機緣巧合認識王祖藍，他那個時候還沒有進軍內地，只是TVB一個很棒的喜劇演員而已。」
老吳聊天道：「當時正在做一個叫《老表，你好嘢！》。老表指來自內地的同鄉，你好嘢直譯是你好棒，有點欽佩又有點兒戲虐的感覺。」
沈鋒模糊的記得主演是郭晉安、萬綺雯、王祖藍……
「劇本想要描繪一個社會現象：內地發展得很好，很多人去港島旅遊，帶來蓬勃朝氣，人人都想賺人民幣，然後在這種交流中發生的一些非常喜劇的故事。」
「祖藍覺得這個劇一定要有內地背景的編劇，要不然不平衡，所以找到我。」
「工作下來原以為他是喜劇演員，會很好笑，沒想到生活中非常嚴肅，對工作要求也非常高，就是一個工作狂。」
胡方看著饒有興趣的老闆，之所以請來一個OG，就是讓新人體會一下TVB的思路和工作狀態。
誰都知道TVB 的劇集製作是非常快節奏和流水線化，當時這劇本是外包給老吳團隊，那是條件很一般，只能租在一間很小的工業大廈樓里，對面還能看到健美操班的阿姨在跳操。
房間裡除了一張桌子，幾個凳子，真是啥也沒有。如果困了的話，就拿瑜伽墊鋪在地上睡。
回憶過去，老吳忍不住感嘆道：「我是個超級新的菜鳥，又剛剛經歷過職場 PUA，整個人不自信到極點。」
「但共事的幾個編劇叔叔都太好了，又專業又懂尊重他人，所以即使我們常常度橋到凌晨 4 點，我也毫無怨言。」
「特別是討論劇本的時候，偶爾會比較激動，有時候會很著急他們怎麼不接受我的想法，自己就現場演一遍出來，想想還蠻好玩的。」
沈鋒撇了胡方一眼，這小子也不傻，專門找來一個經歷過社會毒打的老油條，讓年輕人知道知道什麼叫做吃苦。
「不知道是不是王祖藍看到我聲情並茂地把劇本橋段給演出來的那種熱情，問我有沒有興趣進 TVB 的藝員訓練班？」
「當初很興奮，以為他可以讓我走後門直接進呢，結果他的助手就幫我報了名，去的那天發現烏央烏央全是人等著面試的！」
眾人哄堂大笑，曾經的無線藝員訓練班，出過像周潤發、梁朝偉、梁家輝、劉青雲這種頂尖好演員，可惜現在不再是往演藝界輸送新人的唯一途徑。
沈鋒好奇道：「裡面學什麼？」
老吳搖搖頭道：「兩輪面試後，我其實覺得自己發揮得並不好，但最終還是進了。」
「那一屆30 個學員，集中訓練半年學表演肯定不夠，我覺得訓練班更多的是教你如何適應 TVB 獨特的製作模式，學會這裡的生存之道。」
「比如我們當時的教頭鄭丹瑞教我們第一條：每天上課到電視城見到的每一個人，包括清潔工、保安，全都要說早安。」
「剛開始肯定會覺得很尷尬，一天要遇到那麼多人，可是後來慢慢會發現，他這是讓你明白：做藝人，你是大家的人，你不能把自己收起來，要隨時準備好去擁抱大眾，特別是 TVB 的電視劇藝人。」
「第二條就是不要去挑戰劇本，這是一個演員，特別是新人的生存之道。必須學會如何合理化成為自己的東西，所以 TVB 演員經過這種訓練之後，真的是什麼劇本都能演。」
「最後三個月就是實習，其實就是各種跑龍套，那段時間基本上相當於住在電視城了，什麼護士、茶客、路人、死人什麼都演過……」
沈鋒聽的津津有味，徹底滿足對於童年的好奇和想像，TVB曾經是多少八零九零的記憶。
「TVB 現在的影視城在將軍澳工業區里，有點偏僻，那個地方其實都是填海填出來的。」
老吳喝口茶，繼續道：「攝影棚在數字上看是 16 個，但因為廣東人對「四」是忌諱的，所以 4 和 14 都是沒有的。」
「1 號攝影棚是最大型的，每年港姐就會在這裡做，剩下從 11 到 16 是戲劇的攝影棚。」
「早幾年每個攝影棚每天都是滿人的，可能同時有五部戲在開。後面還有一條古裝街，一條民初街，幾百人連軸轉……」
「可惜這幾年……」
「那邊開機講究很多，每部戲都會有拜神儀式，老一輩的人會覺得演戲是個偏門，天天演一些生離死別啊，難免會有一些不屬於我們這個世界的生靈想要來看。」
「所以要先和他們打招呼，告訴他們這不是真的，再加上拜神儀式呢，整個氣氛吉利一點，大家士氣高昂一些。」
「如果演了被人殺死或是一些不好的事情，都會得到一個小小的利是紅包，意味這是假的。還有規矩說要把紅包里的錢花掉才能回家，財去人安樂。」
聊到最後，老吳坦誠道：「在 TVB 當演員更像是打一份工，沒戲的時候可以去考各種證，把生活過得有滋有味，根本沒時間覺得苦。」
「大環境的衰退又是一個人無法阻止的事對不對？」
「既然世事已經如此，不如去做一份自己想做的工作。」
沈鋒想起那句 TVB 金句說的：做人最重要的就是開心。
老吳離開，胡方道：「從神仙打架到無人問津，TVB是真的沒落了。」
「唯一讓我驚喜的是前幾個月的嘆息橋，羅生門式的情節設置、打破第四面牆的概念、精準考究的畫面構圖……」
「久違的港味迎面撲來！」
沈鋒搖搖頭道：「上個月聽說法證先鋒上線，想去回憶童年，結果……」
「豆瓣才5.1分？」胡方調侃道：「徹底失望了吧？」
「其實在港島超過215萬觀眾收看，打破過往八年TVB劇的首播紀錄，米雪和謝賢的搭檔勾起一眾老觀眾的TVB情懷。」
「之所以在內地不行，我覺得主要是情懷濾鏡過重。港人對於TVB，就像風光霽月的維多利亞港、隨處可見的茶餐廳一樣，有種特殊的集體記憶和濃重情懷。」
「但時過境遷，網際網路的浪潮陣陣襲來，各式各樣創意新奇和製作上乘的電視劇湧現，還願意被情懷裹挾的他們也逐漸成為師爺和師奶？」
「TVB想要重領港劇新時代，只怕難上加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