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開放四十年,中國人的巨大成就世界矚目,升斗小民之一的黃瀚也深有感觸,只是遺憾日月如梭,沒能夠細細品味青春已逝。
七零後如今都到了不惑之年,工作、生活在南蘇省中部一個縣級市的黃瀚還算沒白混,日子過得去,還有能力為在杭城工作的兒子買總價接近三百萬的商品房。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知足常樂才是王道。
沒幾年就奔五了,黃瀚早就沒有了萬丈豪情,只想著安安生生過日子,最大的愛好是看書,最為得意的就是也寫了兩部不溫不火的作品。
最遺憾的就是年輕時為了掙錢擺脫貧困錯過了太多風景,最不甘心的就是父母早逝,子欲養而親不待。
建國七十周年的國慶節舉國上下一片歡騰,放眼望處都是紅旗飄飄。
有國才有家,誰都希望國家強大,心情愉快的黃瀚和放假回家過節的兒子一邊喝酒一邊聊國慶大閱兵,聊太平盛世……
家庭和睦,處處好,隨意杯盤雖草草,不知不覺中,父子二人都有些喝高了……
迷迷糊糊中黃瀚猛然聽見一聲冗長的吆喝:「倒馬桶嘍!」
「我暈,這是誰呀!一大早的搞什麼么蛾子?」
黃瀚被驚醒了,嘴裡嘟囔一句,隨即又覺得好笑,那位還真可以啊!居然想得起三四十年前驚擾萬戶千家好夢的經典吆喝聲。
揉了揉雙眼,黃瀚習慣性的去拿床頭柜上的手機看看時間,卻是摸了個空,還差一點滾下床。
不對,自己根本不是睡在自己的床上,因為自己睡的床可沒這麼高。
黃瀚一臉懵逼,「怎麼了,這是沒睡醒吧,對,一定是在做夢。」
反正用不著早起,黃瀚決定再睡一會兒,繼續做夢去。
誰知腳邊居然有人在動,貌似在穿衣服。
黃瀚家裡的住房條件還可以,由於經常熬夜寫作,故而早就跟妻子分房間睡覺,兒子雖然在杭城工作,但是家裡的房間一直給他留著。
此刻感覺到自己的床上有人驚愕莫名,頓時被嚇醒了。
當黃瀚睜大眼睛瞧清楚了所在環境之時,頓時石化,再看清楚了穿好衣服下床的人一下子呆住了。
「是姐姐嗎?你怎麼在這裡?你怎麼這麼瘦小啊?」
那個疑似姐姐的小女孩道:「一大早的,犯什麼迷糊?趕緊起來準備上學了。」
黃瀚納悶道:「上學?我還要上學?我上什麼學啊?」
小女孩笑道:「都快滿三年了,你怎麼還是怕上學呀!怕有什麼用,該去還得去。
我警告你呀,如果你的成績還是一塌糊塗,等著吧,說不定今年老師就要你留級沒法升四年級了。」
這是怎麼了?時光倒流了嗎?我難道才讀三年級?
黃瀚這時才注意看自己的手,草,怎麼髒兮兮的?指甲縫裡居然是黑黑的,真噁心。
小女孩繼續說:「留級寶兒,吃飯吃半碗兒,走路轉圈圈兒,拉屎拉圓圓兒。還記得巷子裡的那些孩子一起笑河東那幾個留級生嗎?
說不定,暑假後他們也會編順口溜笑話你呢!」
暈,黃瀚此時能夠肯定這就是姐姐黃馨,映像中的遙遠記憶好像被拉進了許多。
黃馨見黃瀚默不作聲,還認為自己說話太重傷了弟弟的自尊,口氣柔和起來,道:
「你別灰心,離期末考試還有兩個多月呢,多用點心,有不懂的我可以教你,只要語文、數學能夠及格就用不著留級了。」
還在懵逼的黃瀚這時才試探著問一句:「姐姐,現在幾月幾號?是不是一九八一年啊?」
「啊?黃瀚,你今天怎麼這麼奇怪啊?是不是沒睡醒?」
黃瀚家有五口人,爸爸名字叫做黃道舟,在三水縣燃料公司下屬的股級單位煤球廠做保管員。
媽媽張芳芬雖然是家庭婦女,但是每天忙忙碌碌,無他,生活所迫,必須找些縫縫補補的活兒掙仨瓜倆棗貼補家用。
姐姐黃馨比黃瀚大兩歲,妹妹黃顰比黃瀚小三歲。
此時黃瀚的腦子已經清醒了許多,三年級的下學期自己應該是十一歲,既然還有兩個多月期末考試,現在應該是四月份。
「娘的,是不是這段時間寫書太辛苦搞得自己腦子出問題了,連做夢都如此有真實感?」
這時一個女人走進房間,黃瀚頓時淚流滿面,那是生離死別已經十一年的媽媽,此時的她還是滿頭黑髮。
「媽……」黃瀚悲喜交加,撲上去抱住媽媽的一支胳膊把臉貼了上去掩飾滿臉的淚痕。
只是不太巧,張芳芬手中正提著倒完便便的馬桶呢,忽然間發現兒子的舉動異常,沒好氣道:「一大早的,賣乖幹啥?打翻了馬桶你來收拾啊!」
此時的三水縣城裡能夠用上抽水馬桶的人家鳳毛麟角,九成九的人家用木質馬桶,早上倒完馬桶後會在馬桶里存幾瓢清水,要是打翻在房間裡也是比較噁心的。
黃瀚帶著哽咽聲說道:「媽媽,沒想到還能夠見到你,這種感覺太好了,我真的願意沉醉在這個夢裡永遠不要醒來!」
張芳芬道:「又來了,想不想上學可由不得你,趕緊去漱口,再磨蹭就會遲到了。」
黃瀚愕然:「……」
這時外屋一個聲音響起:「黃馨、黃瀚抓緊時間,泡飯已經好了,快來吃早飯上學去!」
黃馨趕緊應聲道:「知道了,爸爸,我們都已經起床了!」
黃道舟家裡的特色,黃馨和黃瀚都沒有小名,都是直呼其名,只有妹妹黃顰一家人喊她小顰。
黃瀚雖然覺得很怪異,但是已經過了不惑之年的他自然內心強大,心裡立刻有了決定,先不去糾結是不是一場夢境,只要能夠多看一眼年輕時的母親都算賺到了。
哪怕在這個幻境裡只待一小時,也要儘可能做到最好,最起碼也得乖乖的,讓父母感到舒心。
他默默地跟著黃馨一起來到水缸邊,用掉了幾大塊白瓷的搪瓷把杯舀水洗漱。
當冰涼有些發硬的毛巾捂在臉上之時,黃瀚心裡冒出了一個想法,說不定拿開毛巾,眼前舊日重現的景象就會隨風而逝。
可惜事與願違,黃瀚拿開毛巾之時正好瞧見了黃道舟嚴肅且帶著審視的目光。
一晃眼間二十七年過去了,父親音容笑貌都已經有些模糊。
爸爸,別來無恙否?
不知不覺間,黃瀚的淚水又模糊了雙眼。
本來黃道舟是準備教訓幾句,忽然間見到了兒子在流淚,語調頓時柔和了,他道:「黃瀚,知恥而後勇善莫大焉,現在努力還來得及。」
什麼呀?我這是真情流露好不好?還知恥而後勇,我哪裡讓你覺得羞恥了?
不對,黃道舟同志言下之意應該是指自己的學習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