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瀚腦海里慢慢浮現出三年級下學期的模糊印象,這些殘存的記憶真不太好。
好像這個時期自己學習成績真的很爛,在六十幾人的班級里排名僅僅在幾個智商不正常的同學之上,一直在倒數十幾名的位置上上下下。
真丟人,長大後每每想起三年級之前,黃瀚都有些悔不當初,後來總結原因得出結論,有些男孩子智力發育得晚,小時候總是渾渾噩噩不明所以。
自己就應該屬於那一種心智開發比較晚,用俗話說就是「沒開竅」的一類人,後來隨著年齡增長才漸漸地追趕上甚至於超越小夥伴們。
黃道舟看著一言不發的兒子,似乎不想一大早的搞得家裡雞飛狗跳,不再多說什麼,淡淡道:「趕緊吃早飯上學去!」
早飯很簡單,一大碗泡飯,一點點鹹菜,黃瀚端著這個若是放在以後,定然是用來盛湯用的大瓷碗「稀溜溜」喝泡飯。
他知道如今的這個家算得上窮困潦倒,恐怕一個月也吃不上兩回肉,這還完全是因為母親精打細算才能夠維持著這個家的基本生存條件。
黃瀚所在的縣城後來升級為縣級市,再後來又升級為區,在南蘇省的經濟水平處於中流,為何黃道舟家會如此貧困?
那是有原因的,而且是時代原因,黃道舟一家子五口人居住在三水縣城中心地段,但是因為張芳芬是農村戶口,直接導致三個孩子都是。
因此全家五口人只有一個人的定量,不窮才有鬼。
之所以沒窮死,完全是靠張芳芬給人家縫縫補補,她基本上是從大年初一一直忙碌到大年三十。
在黃瀚童年的記憶中,就從來沒見過母親有時間如同鄰居那些婦女般串門子、拉家常。
後來黃道舟的歷史問題解決了,但是工齡脫節了。
這個時代的工資跟職務、貢獻沒有太大關係,只要工齡足夠長,傳達室門衛的工資有可能高於廠長。
因此黃道舟比同齡人的工資足低了兩級,一九八一年,一個月的工資僅僅三十幾塊錢,家裡還有四口人無法享受平價物資,不窮才有鬼。
趙本山的小品里有段台詞說家裡還有家用電器——一支手電筒,逗得觀眾們哈哈大笑,但是黃瀚根本笑不出來。
那是因為兒時的家裡窮得連手電筒這樣的家用電器都沒有。
電視機在此時離絕大多數小城市的老百姓還很遙遠,但是收音機已經差不多普及了,這當然不包括黃道舟家。
直接的結果就是最愛的娛樂——聽評書《岳飛傳》都得到處蹭,經常挨白眼。
一邊喝稀飯一邊打量熟悉又陌生的家,心裡不由得哀嘆連連,用家徒四壁來形容貌似有些誇張,用一貧如洗來比喻雖不中亦不遠矣。
春風拂面,陽光明媚,黃瀚背著書包上學堂,書包當然不可能是雙肩包,而是張芳芬用碎布打了補丁的單肩挎包。
這裡還得說明一下,這個書包應該是二手甚至於是三手貨,是姐姐換了一個大一些的書包後,黃瀚成為了接班人。
黃瀚家坐落在這個縣城的中心地段,距離就讀的三水實驗小學只有幾百米而已,二零一九年,這個位置小區的房價曾經突破一萬三每平方米。
學校相當於就在家門口,十一歲的黃瀚走路去上學僅僅需要五六分鐘,當然用不著家長接送。
其實這個時代的孩子都是放養的,獨生子女很少見,家裡有四五個孩子的很常見。
孩子多,經濟條件差,自然難得有幾個孩子被寵得如同小皇帝那般,故而自理能力很強。
基本上沒有哪個家長接送孩子上學、放學,因此即便此時校門口的路很窄,後世學校門口經常堵塞得水泄不通的現象根本不會出現。
黃瀚身上穿著不知到了他這裡經歷了幾手的破衣服,這還是一件冬天填上棉花就是棉襖的袷衣。
他倒是很淡然,不介意破衣爛衫,只嫌棄衣服太髒,想著放學後自己好好洗洗,收拾收拾,要把一身破衣穿出范兒。
為了維持這個餓不死的生活水平,媽媽太忙、太累了,黃瀚哪能渴求太多,在有幸重逢的日子裡,不但不能給媽媽增加麻煩,還要儘可能減輕她的負擔。
不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而且要想方設法先讓這個窮家庭一個月多吃幾次肉。
緊接著就得爭取能夠買得起牛奶,最起碼要讓因為營養不良發育得比較晚的姐姐能夠在早上喝一杯牛奶、吃一個雞蛋。
黃瀚家的成分不好,爺爺輩都以讀書人自居,家裡不是一窮二白,擁有兩進九間瓦房,被定性為小業主。
而有一段時間「越窮越光榮,最好三代是貧農。」才是主流。
漸漸地,成分好的人家就遠遠地好於那些成分不好的家庭,如黃道舟這種在舊社會政府打過一年雜的問題人士,當然不會得到好工作、更加得不到被提拔的機會。
但是黃道舟的思想沒有在監督勞動中徹底改正,他一直堅持「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不管家裡如何貧窮,依舊鼓勵孩子們努力學習。
其實這也是不得已,三個孩子都是農村戶口,以他的人脈想要改變這一切絕無可能,唯有讀書這條路才能夠讓孩子們「躍農門」光榮的擁有定量戶口。
黃漢的姐姐黃馨讀五年級,此時九年義務教育制度還沒有執行,小學是五年制,畢業後不是人人都可以讀初中,那是要經過考試篩選的。
三水縣最好的小學當然是實驗小學,最好的初中是在離市中心不太遠的實驗中學。
以實驗小學的歷年平均水平,被實驗中學錄取的人數一直保持在百分之二十左右。
黃馨跟黃瀚截然不同,成績在班上名列前茅,她的目標當然是考入實驗中學。
畢業班肩負著升學率的排名,學校當然抓得緊,早讀時間要提前半個小時,因此黃馨已經早早地出發了。
雖然兒時那段小學的記憶有些模糊,但是黃瀚還不至於找不著自己的班級。
實驗小學是三水縣城香火鼎盛的一座廟宇改建的,到了最後古建築基本上被拆毀,只留下一座古戲台。
一九八一年的學校大門就是這座古戲台,即便是三十幾年後,這裡也算得上是個地標建築。
黃瀚在母校前佇立良久,瞧著古戲台下川流不息的小朋友覺得無比滑稽,一個四十幾歲的靈魂主宰著十一歲的小身板去讀小學三年級,這特麼該有多彆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