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萬葩河祭

  與青石山莊市場的喧鬧相比，竟花堂的位置顯得格外安靜。雄偉瑰麗的竟花堂沐浴在薄薄的晨霧裡，莊嚴而肅穆，顯示著它在青石山莊人們心目中無法取代的位置。竟花堂外，大門兩側，長長站著兩列山莊衛士，各個筆挺，腰間配著號角，英姿勃發。大概八點鐘左右的時候，竟花堂遠遠傳來一聲「獻禮！」接著傳來嘟嘟的號角聲。

  喧鬧中的人群立時變得鴉雀無聲，只那麼盞茶的功夫，所有人都規規矩矩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四撥人立時看得一清二楚，接下來就是幾百號客人向青石山莊獻禮祝賀，自然禮是輕不了的，博得人群陣陣掌聲。

  柳葉青和玉舞兩位長老恭敬地一左一右立著，向每一位獻禮的客人鞠躬表示感謝，同時手下人立刻回敬一朵敬賓花表示謝意。

  人群中有些人心中煞是詫異，怎麼今年竟花節就兩位位長老主持呢，感覺有些冷清，不由低聲切切耳語起來。但在陣陣號角長鳴和喝彩聲中，冷清只是那麼一陣，開始嚴肅的人群終於經不起那些精緻的賀禮的震撼，重新歡騰起來。

  傾天河河岸，傾天柏前此時矗立起一個方圓三丈左右的木頭搭建的高台，高台正中對著傾天河是一丈多寬的的台階，用青竹劈裂而成，一直斜伸到傾天河岸。另一個對著傾天河大橋的方向也有一個同樣的台階。高台上正中放著一面巨大的鼓，直徑足有兩三米，圍著五個一身紅衣的鼓手，不時敲打著。大鼓後面是一個更高的台子，在後面整齊擺放著幾排座位。

  柳娟和程遠方因為去找貪玩的妹妹詩風，剛好匆匆趕來，兩個人手裡牽著淘氣鬼遠遠看向傾天河岸，只見人山人海的，將高台圍得水泄不通，好不熱鬧。擁簇的人群還沒選定自己的位置，挎籃的，拎筐的，提盒的，抱花兒的，空手的，你來我往的，熙熙攘攘。陽光下，最悅人的就是人群中那一籃籃鮮花兒了，正閃爍著瑩瑩露珠，一看就是新摘下來的。有多少人，就有多少鮮花，是人群更是花海。人雖然多，花雖然盛，但彼此經過的時候都是那么小心，生怕自己的鮮花有一點損壞。

  兩人正四下看著，猛然聽到：「大爹爹！大娘娘！爹！娘！呵呵，呵呵。」手中的妹妹詩風早已一陣風似的鑽入了人群，身後跟著那隻虎紋貓。柳娟順著詩風跑的路線看去，果真看到了爹娘和程叔叔一家，和程遠方相視一笑，道：「讓他去吧，反正也丟不了。」程遠方點點頭，兩個人都不是愛熱鬧的，沒往人群里擠，找了個稍高一點的岩石坐了下來，閒聊著。

  大概十點左右的時候，喧鬧的人群都找好了自己的位置，漸漸地靜了下來，各個瞪著眼睛盯著傾天河大橋通往青石山莊的路。

  終於隨著悠揚的號聲，山腳拐彎處露出了一隊紅艷盛裝的身影，傾天河岸早已經準備好的鑼鼓手儀仗隊立刻想起了雷鳴般的鑼鼓聲。呼啦啦，一瞬間傾天河岸的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屏住呼吸，伸著脖子遠遠看去。長號悲鳴，那隊人影越來越近，紅裝人影之後先後在山腳處拐出五頂蓮花秀轎，每個秀轎都由八個人抬著，抬轎的人皆是綠衣打扮，神情儼然。襯著粉色的花轎，恰如婷婷麗荷。

  柳娟盯著那五頂蓮花轎，嬌美的面容罩上了一層冷霜，嘴角一絲恨意，一絲痛苦。恨恨的凝視著轎前柳葉青和玉舞兩位長老，嘴唇在顫抖，心在哆嗦。

  五頂秀轎之後是長長的護衛隊，在後面是隨之而來看熱鬧的天涯小築的客人，也自動站的規規矩矩，也好似儀仗隊的一部分。其實青石山莊竟花節的前兩天是不許外人參加的，這兩天都是祭奠活動，不過想看熱鬧也不反對。

  來到近前，兩位長老順著通往青天河大橋方向的竹台階緩緩走上高台，轉過身，柳葉青舉起輕輕一押，喧鬧的鑼鼓聲戛然而止，接下就是好一段安靜。一起來的儀仗隊規矩的分立在高台兩側，五頂花轎一字排在高台正對傾天河岸的台階下。天涯小築的客人自動站的運一些，各自尋了個恰當位置靜默立好。

  巡視一周傾天河岸的莊中眾人，柳葉青挺直身形深深一揖後，高聲宣布：「青石山莊第三千屆竟花大會祭河大典現在開始！」話音一落，台下立刻響起雷鳴般的掌聲，歡呼聲，再次押了押手，柳葉青繼續道：「第一項，祈福三拜！」隨著話音落下，立刻低沉的號角聲迴蕩在龍雲山的萬峰溝壑間。

  「一拜蒼天！」玉舞先行跪下，然後所有青石山莊的人，無論男女老幼除了柳葉青和吹號角的人一律跪了下來。「拜！」一聲衝破青雲高呼，黑壓壓的人群齊齊的舉手向蒼天一拜。「起！」隨著口令，人們重新站立。

  「二拜神木！」所有人都轉身朝向傾天柏虔誠一拜。

  「三拜仙河！」再次跪下，人們望著滔滔江流，深深地一拜！

  看著青石山莊的跪拜，龍雲山莊，天雁幫，臥龍灣及龍雲山外來看熱鬧的人無不被那種虔誠深深打動，有的竟也依禮拜下。沒有下拜的，心中暗暗為之祈禱。

  「第二項，列家獻花！」接下來就是漫長的鮮花，一家家將自己早已準備好的鮮花依次獻上，先是五族嫡系家庭進獻，接下來是庶族人家。進獻鮮花雖然人家極多，但有理有序，一點不亂。獻花的人家代表必須是童男或童女，雙手捧著鮮花依次放到高台傾天柏下，一家幾口人，就獻幾籃。家中沒有童男童女的，不許登上高台，在台下交給台上早已備好的漂亮禮儀工作的一對童男童女。

  柳娟理了理衣服坐下，雙手環膝，靜靜地看著那五頂蓮花秀轎，憤憤不平的咬著牙，發出清脆的響聲。程遠方見了，輕聲道：「娟姐，也許這就是所說的宿命吧！咱們又有什麼辦法，哪年都會痛苦一次的，據說這個規矩已經延續了幾千年了。」

  「到今年為止吧！」柳娟牙縫中蹦出這幾個字後，擰身一閃，鑽入了山林之中。程遠方驚愕的朝高台望去，還好，沒人注意他們，一轉身也鑽入了林中。

  兩人神秘的舉動，沒能逃過一個人的眼睛，就在兩人鑽入林中的那一瞬，譚天鷹的四大護衛之一霜王浪燕鷹飛秦冷以更加凌厲的身形閃進了林中。譚天鷹看到霜王的舉動，絲毫沒感到詫異，目光看向公公真人，發現公公真人同樣看著自己。會議的微微點頭，繼續向台上看去。

  「第三項，布置仙船！」低沉的號角再次響起，接著台上柳葉青和玉舞側退一旁，而台中出現五個妙齡少女，都穿著鵝黃底色長裙，發縷高挽，清秀幹練。五個少女對著兩位長老深深一揖，又向台下青雲山莊父老深深一揖。然後走向傾天柏下跪下，三拜後，分別提起一籃鮮花，一字踏上對著傾天河河岸的青竹台階，在低沉的號角聲中一步步走向河岸的五頂蓮花秀轎。五個少女提著花籃各走到一頂轎前，深深一揖，隨後圍著秀轎慢慢轉了一圈，提著花籃向河岸走去。

  凌雲鳳隔著面紗看著這一切，滴滴清淚順著面頰不住的流著，左右看一眼，悄悄試了一把眼淚。不忍再看下去，因為接下來的事情，不看也知道，她怎麼能忘記十六年前同一天的事情呢······她想對著台上那個蒼老的主持人喊一聲爺爺，然而這是不能的，因為十六年前，她已經在河祭中死了。

  那五個妙齡少女重複那個過程良久良久，終於最後一籃鮮花也擺到了船上。凌雲鳳還是控制不住，淚眼看了過去，傾天河岸對著五頂花轎依次泊著五艘竹製的龍舟，龍舟上已經擺滿青石山莊家家戶戶敬獻的鮮花，龍舟搖身一變成了五條花龍，在傾天河上蕩漾著。

  河岸所有人都莊嚴地立了起來，目光直直的盯著那五頂秀轎和五艘花船，似乎在等待死神宣判一般。

  「仙娘上船！」柳葉青一字一字的喊道，聲音有些沙啞，隱隱含著一絲苦味。心頭猛然騰起孫女鳳兒甜甜的笑臉，微微一震，暗暗祈禱，孩子們，別怪族人心狠，這是我們五姓仙侯的宿命，無人能改！希望你們早日投胎，睜開眼睛看好，千萬別再投到五姓仙侯門下！」

  柳葉青的喊聲剛落，五位擺花少女輕輕掀起蓮花轎，伸手分別輕輕牽出一位白衣少女。然後轉身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扶上花船。

  陽光下，五位白衣少女面容平靜，目光緩緩的環望著龍雲山的山山水水，最後靜靜地坐在花船上，喝下五位擺花女遞上來的毒藥，笑盈盈的看向青石山莊的方向。沒一聲言語，就那麼靜靜地坐著。河岸上無數的目光盯著那十隻眼睛，同樣靜默著。

  一聲痛苦的聲音傳來：「火煉仙船，佑我永年！」

  看著傾天河上熊熊大火，聽著和岸傳來此起彼伏的呼喊：「火煉仙船，佑我永年！」四下掃視了一眼，凌雲鳳黑色身形一矮，便消失在身後的山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