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弟兄,我們昔日還是官兵,如今卻成了逆賊,我知道大家都心有不安。」
李毅走到一處簡陋木台上,望著眾人。
大家神情各異,有擔憂,有恐懼,有憤怒,也有仇恨。
「可是並非是我們願意為賊,而是官府硬生生把我們逼成賊寇。不做賊寇,我們就要一直過沒有糧食、沒有衣服,饑寒交迫的日子。
螻蟻尚且貪生,更何況我們都有父母,有妻兒,難道我們要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凍死餓死嗎?難道我們當牛做馬,卻要一輩子被官紳大戶欺壓剝削嗎?
那幫官府大老爺們錦衣玉食,我們卻饑寒交迫;他們妻妾成群,我們卻家破人亡。我們辛勤勞作,四季不歇,生產的財物卻被官紳大戶拿去享用,還要當牛做馬為奴為婢。
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盡頭?難道我們的子子孫孫都要過這樣的日子嗎?
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每年收穫的糧食都能養活天下人,每年生產的布匹都能供天下人穿衣,可是官紳大戶窮奢極欲,永遠不能滿足,我們卻連活著都成了奢望。
這樣的天下,我們已經不能再忍受下去。
我們每個人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兒,與其再繼續這樣屈辱的活下去,何不如隨我轟轟烈烈的廝殺一場。我李毅在此立誓,今日興義兵,是為對抗暴政,救濟斯民,均分田畝,天下為公。
說到這裡,李毅再一次掃過所有人,語氣懇切道:「諸位若願與我一道,李毅定然不棄諸位,諸位若是牽掛家中父母妻兒,我李毅也絕不勉強,此乃真心實意之言。」
沒有鼓舞士氣打雞血的宣講,也沒有威逼利誘的套路。
李毅對著所有人,直接說出了自己所思所想,更是將自己的思想主張說出來。
他興義兵,並非是想稱王稱霸,而是世道不公,官府腐朽,朝廷暴政,大戶貪婪。
他想要做的是對抗暴政,拯救在生死間掙扎的貧弱百姓。讓人人有其田,人人有其所,天下萬民人人平等,建立一個公平公正的新世道。
所有人都沉默了。
片刻後,一個手拿長槍的中年漢子問道:「大人,我們真的有希望建立那樣的世道嗎?」
李毅望著他,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人群中響起一陣騷動,他們都沒有想到李毅會這樣回答。
不過下一刻,李毅眼神堅定地望著他們,沉聲道:「不過我知道的是,要是我們不站出來做這樣的事,那麼那樣的世道永遠不會有。現在我李毅願意站出來,大家可以選擇,是否願意跟我一道。」
中年漢子突然憨憨一笑,握緊長槍道:「若是真能建立那樣的世道,小人就是死,也是心甘情願的。」
李毅望著他道:「你就不牽掛家人?」
中年漢子搖搖頭,「小人的父母去年就餓死了,三天前一對兒女也凍餓而死,妻子上吊自殺了。」
李毅微微一怔。
中年漢子卻滿臉灑脫的道:「小人想幫大人建立那樣的世道。要是父母妻兒能投胎到那樣的世道,小人就心滿意足了。」
李毅望著那張憨笑的臉龐,不知為何,只覺得鼻腔猛地一嗆,眼睛有些濕熱。
中年漢子拄著長槍看向身邊的人,大聲道:「弟兄們,官府不把咱們當人看,回去也是活活凍死餓死,不如拼了,跟著李大人幹了。」
有人站出來道:「狗官當道,咱們本就活不下去。大人有這個志氣,小人就拿出這條命搏一搏。」
「老子早看那幫狗官不順眼,定然要斬下他們兩個狗頭,殺殺他們的威風。」
越來越多的人站了出來。
他們有趕來投奔的饑民,有農會的成員,有團練民壯。
他們本就是普普通通的小民,亂世當中跑到這裡,本就是活不下去。
李毅既然要為小民主持公道,帶著他們闖一片青天白日,他們又何必再惜命,乾脆痛痛快快的廝殺一場。
戰事緊迫,洪承疇並沒有給李毅太多整頓軍隊的時間。
隨著一日清晨,號角聲響起,肅殺之氣籠罩著這片大地。
當官兵從東面鋪天蓋地的行軍而來的時候,就看到遠處小坡上密密麻麻站著一支軍隊。
洪承疇坐鎮在中軍,讓楊千總開始整隊,賀人龍開始在右翼列陣,衛所兵在左翼列陣。
身為洪承疇的直屬部隊,標營不僅訓練有素,裝備也十分精良。
標營皆是頭戴鐵帽,身披鐵甲,手持弓箭、火銃和刀槍,組成一個個方陣,面對著遠處的敵軍。
邊營有著數百騎兵在外圍遊蕩,剩餘的排列成陣型,旌旗招展,殺氣滔天。
就連衛所兵和鄉兵也士氣高昂。
相比於洪承疇這支軍隊,李毅手下的軍隊就顯然稍遜一籌。
因為巡邏隊剛剛整合進碎金軍,隊形還不是十分整齊。
再加上有一部分輔兵鬆散的分列在兩側,陣型看上去松松垮垮,好像是不堪一擊。
看到這一幕,洪承疇的眉毛一直緊緊皺著。
他已經預想了太多場景,但從未想過李毅率領的竟然是這樣一支軍隊。
這樣的軍隊在官兵面前,就像是一個孱弱孩子面對一個魁梧屠夫。
好像只需要微微用點力,就能夠將對方碾死。
「李毅這是想幹什麼?他就派這樣的軍隊來對付我們?」
楊千總通過千里鏡看到對面的軍隊細節,也不由疑問道。
洪承疇沒有說話,而是下令賀人龍的邊軍開始進攻。
激烈的鼓聲敲響,右翼的邊軍開始緩緩向前行進。
軍隊作戰,對兵丁的體力十分重視,不會浪費兵丁一點體力。
和洪承疇一樣,賀人龍也有些看不透李毅的戰術。
一連幾次,他可是真的被李毅打怕了。
也一改往日全軍突進的魯莽戰術,緩緩靠近進行試探性的進攻。
雙方離得越來越近。
「殺上去,後退者斬。」
「殺啊。」
雙方幾乎是同時發出高喊聲,緊接著雙方開始跑動起來,速度越來越快,碰撞在一起。
「啊。」
在雙方碰撞的那一刻,一連串的慘叫聲響起。
前排的兵丁根本沒有反應的時間,就被鋒利的長槍戳穿了身體,然後是刀盾前沖,一面用盾牌掩蓋自己的身體,一面專門揮刀去砍對方的腳踝。
血霧瀰漫,不斷有血肉割裂,拋撒出大片的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