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上第三節課,向暖整個人還是恍惚的。
她不斷地想起他遞給她筆並把桌上的本往前推的畫面來。
男生的動作那麼隨性自然,並沒刻意耍帥,就很普通的動作。
可落在她眼裡,一舉一動都透著無法言說的帥。
本子上還寫著他的班級和名字:0713,駱夏。
龍飛鳳舞的書法字體頗為大氣。
她捏著他的筆,要在他的本子上寫聯繫方式時,忽而又頓住,不知道要留手機號還是Q.Q號。
向暖只好開口問:「手機號還是Q.Q號?」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輕小,加上邱橙和余渡在旁邊嘰嘰喳喳,支著腦袋的駱夏只知道她說了話,但沒聽清她說的是什麼。
他放下托著腦袋的手,微俯身湊近了向暖一些,還特意側頭讓耳朵靠近,低聲問:「嗯?」
他的側臉突然近在眼前。
男生的睫毛低垂,又長又密,側臉的線條流暢,鼻樑弧度高挺,左耳上的那顆小痣也很明顯。
他的側顏真的堪稱完美無暇。
向暖登時屏息,心跳卻幾乎要直接穿破胸膛蹦出來。
她漲紅臉,聲音越發細弱:「是留手機號……還是Q.Q號?」
駱夏這次聽清了她的話,他適時退離,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語氣淡然地回:「都留一下吧。」
向暖本想說「好」,但最終什麼都沒說。
他搭在桌面上的手就在本子旁邊,向暖無法不注意。
男生的手指自然地輕彎,指節分明修長,白皙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紋路很清晰。
真的特別好看。
她用他的筆,在他的本子上寫了自己的電話號和Q.Q號。
他的筆格外順滑好用,然而她的手指卻掌控不住筆尖。
她寫出來的字跡跟他的一比,就像醜小鴨在白天鵝前獻醜。
平常還算清秀工整,可偏偏這次連一串數字都寫的有點歪斜彆扭。
跟他的字在同一頁,仿佛在自取其辱。
向暖正一邊暗自懊惱嘆氣一邊跟著老師講課的內容做筆記,邱橙就把一個小本子推了過來。
向暖定睛看了看,上面的兩行分別寫著——
手機號:
Q.Q號:
顯然是讓向暖填聯繫方式。
向暖莞爾,在邱橙的小本子上寫了兩串數字。
然後她盯著這兩行數字更耿耿於懷了。
這次寫的就很流暢漂亮。
向暖覺得自己真的很不爭氣。
她抿抿嘴巴,把本子還給邱橙,繼續聽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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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向暖和邱橙吃過午飯,再回教室前結伴去了趟衛生間。
倆人走到後門時,余渡正在幽幽感嘆:「這天兒陰的,讓我有種已經到了晚上該睡覺的錯覺。」
駱夏正喝著新買的養樂多,在悠哉悠哉地轉筆。
聽聞余渡的話,他笑著侃:「那你睡唄!」
余渡搖頭,「那不行,下課睡覺浪費人生,我得等上課伴著老師的催眠曲睡,那才叫享受。」
駱夏哼笑,揶揄:「享受一年直接家裡蹲了你就。」
余渡假裝沒聽見,岔話題說:「哎,也不知道會不會下雨,我沒帶雨傘。」
「夏哥,洲哥,你倆帶了嗎?萬一下雨讓我蹭個傘。」
駱夏聳肩,「沒哦。」
靳言洲的語調一如既往的冷淡:「沒。」
邱橙抓住機會笑了他們三個沒傘的傢伙一頓,而後就拉著向暖回了座位。
「向暖,我Q.Q加你了,通過一下!」邱橙趁沒午自習的鈴還沒響,偷偷地擺鼓著手機。
向暖把靜音的手機從手包里掏出來,偷偷在桌子底下摁著鍵。
在打開Q.Q後,發現有兩條好友添加請求。
一條是邱橙。
另一條,暱稱是LX,備註寫的是:駱夏。
向暖的心裡咚咚咚地敲著,如擂鼓一般。
她手指微微顫抖著摁了鍵,通過了他的好友請求。
這一刻,時間停在2009年9月1號中午12點53分。
距離午自習鈴響僅七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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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果然下了一場雷陣雨。
狂風夾雜著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著教室的玻璃窗。
有幾扇窗還開著通風透氣。
這會兒猛烈的風灌進來,鑽進他們的校服中,不少同學桌上的書本被風吹得嘩啦啦地翻著頁。
向暖今早出門急,只穿了校服短袖,沒有拿校服外套。
這下被風一吹,冷的打了個哆嗦。
臨窗同學立馬關上窗戶,向暖搓了搓胳膊,這才慢慢地緩過來。
下午三上完,剛下課,悶在教室里的學生就魚貫而出。
向暖正在座位上翻找一會兒自習該整理的錯題試卷,一道人影忽而覆住了她眼前的光。
因為陰天,教室已經開了一整天的燈。
這下她的座位上被陰影籠罩,頭頂的光都被遮住了。
向暖微蹙著眉仰起臉來。
與此同時,拎著書包停在她座位旁的駱夏開口,和她確定時間:「今天放學就開始嗎?」
向暖懵了一瞬,而後反應過來他在說補課的事,她連忙紅著臉點頭。
「在哪兒?」他若有所思地問:「圖書館?」
向暖聽他說著話,腦子都轉不動,只會點頭。
駱夏見她沒什麼異議,就道:「那到時候圖書館門口見。」
向暖輕聲應允:「好。」
駱夏把地點定在學校圖書館是因為她家的方向和他家相反。
學校算是他們兩家的中點站,在學校補課路程最短。
因為他這句圖書館門口見,向暖整節自習課心跳都比平常有些快。
她從未如此期待過放學。
也從未像這樣對放學充滿緊張和忐忑。
時間像沙漏,不緊不慢地流淌過。
臨近放學時,又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雨。
沒一會兒,鈴聲準時響起,大家立刻收拾了書包飛快逃離沉悶乏味的教室。
邱橙知道這半個月由駱夏給向暖補課,也聽到了駱夏和向暖放學後約在圖書館,所以並沒多問什麼,只笑著對向暖揮揮手說:「向暖,我先走啦,你加油呀!」
向暖沖邱橙淺笑點頭,應道:「好。」
然而,等她背起書包拿了雨傘要往教室外走時,深呼吸了一口氣才肯邁步。
天色比早上還要陰沉暗黃,烏雲就盤旋在樓頂上,直直地往下壓。
冷空氣侵入皮膚,只穿著短袖的向暖一出教室就被凍得打了個激靈。
等她撐著傘她找到圖書館時,駱夏正立在門口。
男生的短髮微潮,身形修長。
他單肩背著黑色的書包,耳朵里塞著耳機,白色的耳機線彎彎曲曲地蔓延到他雙手插的校服外套的兜里。
向暖停在台階下,隔著薄薄的雨霧仰臉望著他。
仿佛看到了從漫畫裡走出來的少年。
駱夏似乎察覺到了有視線落在他身上,他輕撩眼皮,望過來。
兩個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相撞,向暖瞬間就慌亂地撇開眸子,低下頭邁步踏上台階。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向暖收傘時輕聲歉意道。
駱夏在她走過來時就摘了一邊的耳機。
他並沒有一絲等待的不耐,清朗的聲音平和大度:「沒事,我也沒來多久。」
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了圖書館。
駱夏隨意找了張桌子把書包放下。
向暖跟著他走過去,也卸下書包。
駱夏找的位置靠窗,她就把長柄傘掛在了窗台上。
因為傘面潮濕,向暖沒有系摁扣將傘綁緊。
她剛坐下來,駱夏就在她的身側扯了椅子落座。
向暖在這一刻下意識地屏了下呼吸。
駱夏壓低聲音對她說:「輔導書給我。」
如此靠近的距離,這樣低的聲音,像是他特意在她耳邊呢喃低語。
向暖僵著身子從書包里拿出物理輔導書,本來涼冷的身體不知不覺就泛起熱。
她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看著他翻開書,放在腿上的雙手緊張地絞在一起。
男生很熟練地用筆給她勾了幾道同類型的題,把書推給她,依舊低聲說:「試著做做,一會兒給你講,實在沒思路就提前跟我說。」
向暖的心臟撲通撲通的,鮮活地跳動著。
她胡亂地點點頭,開始按照他勾的題寫解題步驟。
駱夏在坐在她旁邊,重新戴上耳機,從兜里摸出MP3來,摁了幾下,又揣回兜。
好一會兒,他起身,挪步到窗邊,推開了窗戶。
濛濛細雨中,清涼的風柔柔地灌進來,沖淡了封閉空間的悶熱。
向暖只是聽到開窗的聲響,本能地抬臉看了眼。
可這一眼,就再也沒收回去。
男生慵懶地倚靠在窗邊,校服敞懷,耳塞堵在耳朵上,他的手把玩著耳機線,白色的細線纏繞在他修長的手指上。
他向外偏頭的那一瞬,屋內的燈光將他的臉切割成半明半暗。
光影間,他臉上的線條格外明晰立體。
而掛在他旁邊的那把紫色雨傘,突然就像多年前葡萄架下一串熟透的紫色葡萄。
還氤氳著晶瑩的水珠。
向暖看得入神,忘記收回了目光。
駱夏回過頭來時,就看到她盯著他這邊看。
男生還以為她不會做題想求助,嗓音還是那樣低,卻藏不住清朗,問:「怎麼?」
向暖瞬間有種偷看被抓包的尷尬,臉頰徒然漲紅。
她的杏眼飄忽,眼睫止不住地顫。
緊張之下,大腦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抽了什麼風,輕細地回他:「雨傘像葡萄。」
駱夏稍愣。
隨即低頭看向他身側掛在陽台上的那把紫色雨傘。
是她那次在便利店買的那把。
她的錢不夠還是他幫忙墊付的。
像什麼?
葡萄?
駱夏的眉心輕褶,而後又舒展開,由喉間溢出很輕的一聲笑。
「你想像力挺好。」他評價。
向暖一時分不清他在誇她還是在調侃她,窘迫地低下頭去做題,根本不敢再看他一眼。
這天後來,他給她講的題她都有認真聽,也都仔細地做了筆記。
但耳邊總是不斷迴響著他那聲短促的輕笑,還有那句:「你想像力挺好。」
向暖不知道,她說雨傘像葡萄的時候,他的耳機里正放著他最愛的歌手唱的一首歌。
歌名就叫《葡萄成熟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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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習結束時雨早已停,向暖和駱夏在校門口分開。
在公交車站等車的向暖默默看著馬路對面。
映在她眼中的駱夏騎上自行車,漸漸背離她遠去。
睡前,向暖照例拿了幾張彩紙,寫下幾句話。
「,重逢後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用他的筆在他的本子上寫了我的聯繫方式。」
「,中午12:53,我和他成了Q.Q好友。」
「,放學後,圖書館,他給我補課,雨傘像葡萄。」
「,他說——你想像力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