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詭鎮（6）
黑霧無法說話，不認識字，很難溝通，只能從動作上給寧昭昭一點信息。
女孩昂起腦瓜，努力去望他沒有五官的臉龐：「我沒有哭，我沒事！」
也不知道黑霧是聽懂還是沒聽懂，他堅持做著這重複又溫柔的舉動，直到她重新露出笑容，他的身形逐漸變淡，化作一縷繚繞的煙霧，沉降回寧昭昭的手背。
黑色的圖案重新顯現在皮膚上。
黑霧消失後，寧昭昭簡單整理好自己，又揉亂頭髮，作出一副剛大戰一場的假象。
剛才那可是怪物，人類和怪物打架，多多少少是會受傷的。
既然要裝人類，就要裝得像一點！
等她假裝受傷拖著腿一瘸一拐地走出去時，前方有若隱若現的火光在搖晃。
鍾濤和裴閱帶著另外兩個人新人，圍在一團燃燒的火邊，不知道在幹什麼。
他們就在默文的房門附近，默文的家門打開著，他由始至終都站在門口沒進去。
黑暗中，寧昭昭入戲地「瘸」著腳朝他們走。
默文已經看到她的身影，原本繃緊的面容上多出一絲笑容，好像擔心的事終於有了個好結果，連肩頭都不自覺往下沉了沉。
鍾濤和裴閱他們圍成一團，往火里丟著地上的枯葉子。
「昭昭，你死得好慘啊，」喻茵彤帶著哭音說，「我們沒有紙錢，只能給你燒點樹葉意思意思，你在下面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啊，沒事就多鍛鍊身體，遇到危險才能跑得快啊。」
「嗚嗚嗚，我們也想過要救你的，」旁邊的廖星陽因為過於害怕，哭得差點抽搐過去，「可是那怪物太強了，我們沒有武器，又不會詠春，打不過啊，真的打不過……」
鍾濤和裴閱面無表情，聽著耳旁兩人的話，嫌棄地斜了斜眼睛，默默表達哀思。
醒來後，鍾濤不記得剛才發生了什麼，或許該說，一切太快，他根本來不及反應。
他甚至沒看到是寧昭昭的尾巴丟他出去的，還以為是她英雄無畏將他推開，幫他逃過了怪物的撲殺。
只是……力氣太大了點。
緩步靠近的寧昭昭聽到他們的對話，突然覺得腳步有點沉，不知道該不該過去。
他們以為她死了，要是看見她只是頭髮亂了、衣服髒了點……
會不會以為見了鬼，把所有人嚇得集體歸天？
聽到身後悉悉率率的響聲，鍾濤迅速轉過頭。
當看見寧昭昭動作扭曲地僵在原地，他呼吸一滯，有點不敢相信的朝旁邊躲了一下。
其他人被鍾濤的異樣嚇到，動作一致地跳開，湊在一起好像受驚的倉鼠。
「昭昭？
你是人是鬼？」
喻茵彤的聲音在發抖。
「當然是人啊，我沒死。」
艱難擠出個微笑，寧昭昭又裝瘸地走了兩步，當即被廖星陽喝止。
「先別過來，那怪物也許會變形，說不定是它變成了昭昭的樣子，故意融入我們，最後會把我們一個一個啃成排骨……哦不，白骨。」
從進入遊戲以來，廖星陽語氣最堅定、聲音最大的時候就是現在。
鍾濤有種兒子成長了的錯覺，好不欣慰。
嘴角抽了抽，寧昭昭想來一個充滿親和力、讓人放心的微笑，結果她發現，廖星陽抖得更厲害了，像觸電一樣。
「她在笑，她居然還笑得出來，肯定不是本人！」
寧昭昭：「……」
「她就是本人。」
在一旁圍觀的默文忍不住說。
「你，閉嘴，」廖星陽咆哮，「你和那怪物一定是一夥的，別誤導我們！」
「你早他媽這麼清醒就好了。」
裴閱又忍不住想抬腳蹬他。
「茵彤，我們在房間裡的時候，聽到了怪響，對不對？」
指了指默文的二樓，寧昭昭試著找回大家的信任，「這件事，怪物總不知道吧。」
「聽起來是的……」喻茵彤附和著點頭。
「你說說下午你都吃了些什麼，越詳細越好。」
老玩家就是小心謹慎，哪怕寧昭昭說對了一件事，鍾濤還想確認更多。
說起吃，寧昭昭可不困了啊。
她撓了撓腦袋，像開機關槍一樣掰著手指頭數：「下午剛到默文家，我喝了一杯咖啡，還挺好喝的；晚上吃晚飯，我吃了一片烤麵包片，吃了一份番茄肉湯，肉湯里還撒了蔥花，又喝了一杯咖啡，還有一盤水果沙拉，裡面有生菜、西蘭花、小番茄、芒果、苦菊……」
「行了行了，不用報菜名了，」裴閱忍不住打斷她的話，「她說的沒錯，是本人。」
眾人鬆了口氣，把寧昭昭拉到身邊檢查：「怎麼樣？
受傷了麼？」
「好像沒有……」
「奇怪，它怎麼不吃你？」
「大概是我不好吃。」
寧昭昭又想到自己被那個怪物嘲笑角角的事，心情很低落。
她蔫耷耷的樣子，在其他人眼裡就像在惋惜。
惋惜啥？
惋惜自己沒被吃掉？
眾人一陣毛骨悚然，又不敢多問，只能拽著沒什麼心情的寧昭昭站在默文的房屋旁。
怪物沒有再出現，默文的存在感漸漸變得強烈。
剛才他也一直守在屋門口，雙手抱懷地欣賞著他們的慌亂。
「進來吧？」
默文的聲音帶著蠱惑，沒有血色的膚色在夜色里泛著一種詭異的白，雙眼卻像黑洞一樣深暗，「那個怪物不能進我的屋子，除了我這裡，你們再找不到其他避風港了。」
「你這個殺人魔，我們不會進去的！」
鍾濤振振有詞，大義凜然。
「殺人魔？」
默文失笑道，「我怎麼就成殺人魔了？」
「樓上那兩具乾屍不是你乾的？」
廖星陽一聽他還狡辯，氣得原地蹦起來，「還特意鎖住門，怕人發現你乾的壞事嗎？
還好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們發現了你的罪行！」
「樓上的兩具乾屍是我父母，」一直倚在門邊似笑非笑的默文，收斂起笑容，悲傷的情緒浮於表面，「我們小鎮被詛咒了，失蹤了很多居民，我也無法離開這個屋子半步。
一到夜裡，就會出現那個怪物，它可以在我屋子以外暢通無阻，卻進不來我的家。
這裡，是最安全的地方。
因為離不開這個屋子，我的父母病死後，我只能將屍體放在他們的寢室里。」
默文說得很誠懇，聽起來似乎沒什麼破綻。
但今晚受驚過度的玩家們不敢再進他的屋子，總覺得前後都是陷阱。
「我也不想嚇到你們，所以特意把屋子上了鎖，誰知道……你們會偷開鎖進去呢？」
默文無奈地聳了聳肩，讓鍾濤的臉面有點掛不住，似乎在怪他擅自闖入，受到驚嚇也是自找的。
「哼。」
從鼻子裡悶悶地擠出一聲，鍾濤沒搭理，一行人抱著腳乾脆坐在了默文的房檐下。
默文無奈地搖著腦袋，又笑著朝寧昭昭發出邀請：「昭昭，我說過跟著他們可能會害死你的，我沒有騙你吧？
外面真的很危險。」
「謝謝你提醒我們，」寧昭昭也抱成一團，乖巧地挨著鍾濤坐在地上，「但是他們不想進去，我就在外面陪他們吧。」
聽到拒絕，默文非常可惜地搖了搖頭，眼神悲憫。
他正要回屋，寧昭昭可憐巴巴地昂起腦袋，語氣又柔又可憐：「如果方便的話，可以把門給我們留著嗎？
要是我們決定進去的話……就不用麻煩你給我們開門了，你在這裡守了我們一夜，你早點去休息吧，」說完，她不好意思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膝蓋，聲音也小了很多，「如果不方便的話，也沒關係。」
即使只能看到她毛茸茸的腦袋，但寧昭昭身上散發的楚楚可憐氣息，瞬間勾起了默文心底的不忍。
【新消息】默文好感度+3，當前好感度81。
默文很想揉揉她的腦袋，看起來柔軟又舒服，可惜他不能走出去，只能眼巴巴看著。
等了一會，寧昭昭昂起頭，水汪汪的大眼睛裡迫切期待著他的回答。
那模樣看得一旁的鐘濤目瞪狗呆。
他只見過女玩家朝男NPC放電、求放過時，被無情掀翻在地的慘況。
可寧昭昭身上的氣場和其他人截然不同，她不像是裝，更像是渾然天成，融在骨子裡的討喜優勢，天生讓人對她有好感、忍不住為她放低底線。
默文雖然沒說話，但鍾濤感覺到他的動搖，忍不住在褲兜里握緊了拳頭。
成了！一定成了！
心裡激動咆哮後，默文開口了。
「行吧，反正那怪物也進不來，小鎮也沒其他人，我把門留著，你們隨時可以進來，」默文很有誠意地找了一張凳子放在門邊，將大門抵住，「不過，你們進來後不要再亂跑了。」
「明白！」
寧昭昭使勁點頭，「我們會聽話的。」
默文滿意地點點頭，朝著他臥室的方向走去，身影像被黑暗吞沒了一般，消失在暗處。
其他人朝著房門口又挪了挪，重新坐下。
大家輪換著休息了一夜，天亮之後，小鎮的安寧氣息重新回歸。
默文起床後，還特意拿了東西給他們吃，除了寧昭昭，其他人全都不敢接，寧願餓肚子，也不想被毒死在外面。
白天那個怪物沒有出來過，眼看著天亮的時間過得飛快，又到夕陽西下，黑夜再次來臨。
靠在門邊的默文又開始了：「夜晚要來了，那個怪物又會出現的，你們確定不進來？」
「我覺得我們可以進去，」裴閱沉聲道，「他就一個人，我們這麼多人還制服不了他？」
「萬一他比那怪物還恐怖呢？」
廖星陽小小聲問。
話落，他就被裴閱狠瞪了一眼。
「這個可能性不是沒有，但是……外面的怪物實在太厲害了，今晚要是再來一次，我們怕是逃不掉，」鍾濤陷入了矛盾，遲遲不能決定，怕自己一個錯誤的判斷，害得是所有人，「我們……哎？」
默文早就失去在門口等他們的興趣，十幾分鐘前就回客廳坐著了，只是還留著大門沒關。
蹲得離門最近的寧昭昭突然走了進去，還目標準確地朝廚房走。
看樣子不是找食物就是要找水。
「昭昭……」鍾濤壓著聲音朝屋子裡小聲喊，尾音還沒收，就感覺頭頂多了一抹野獸低沉的呼吸。
他連看也沒看，拔腿就往屋子裡跑：「快進來！」
不用看也知道，那怪物又在房頂蹲守他們了。
鍾濤最先進去，接著是裴閱和喻茵彤。
被嚇到腳軟的廖星陽剛踏進去一隻腳，突然感覺另外一隻褲腿被扯住，當即一股涼氣從頭降到腳。
那怪物用爪子勾住了他的牛仔褲，朝廖星陽露出一抹驚悚無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