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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王不見王

2024-08-27 04:39:20 作者: 吾玉
  幾片梨花悠悠落下,拂過兩個少年的肩頭,四目相對間,似有三月驚雷鳴動。

  院中明顯發出一片冷氣倒吸之聲,眾人齊齊注視下,氣氛一時詭異莫名,一派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白髮少年望著眼前的笑臉,只冷冷吐出兩個字:「讓開。」

  駱青遙笑意未減,只輕緲緲回了四個字:「不讓如何?」

  直到這麼近距離相對時,他才發現這「冷麵絕殺」原來生得並非凶神惡煞,竟然還……意外的俊秀?帶著一種少年人獨有的桀驁野性,英挺的輪廓下,眉目被碎發些許遮掩住,過於冷肅的氣質蓋住了英俊的五官,呈現出一股與蕭然跟岑子嬰都截然不同的面貌。

  他更像一個「男人」,一個冷峻挺拔,氣勢銳不可當,令人生畏的「男人」。

  駱青遙眼珠子轉了一圈後,開始覺得這驚蟄樓有點意思了。

  但顯然,有人並不喜歡他這樣充滿「冒犯」之意的注視,「讓開。」

  白髮飛揚在風中,令那張冷峻面孔更添肅殺之意,兩人對峙間,暗濤愈發涌動,旁人看得驚心動魄。

  駱青遙卻依舊伸手攔在半空,唇邊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裴少主,不讓又如……」

  他話還未說完,一柄鐵鉤已經從袖中探出,猛地架在了他脖子上,風中響起一記冷如冰霜的聲音:「我說讓開。」

  滿場一驚,抱緊醫書的少女更是變了神色:「哥哥不要!」

  所有人中,唯獨被鐵鉤架在脖子上,殺機在側的駱青遙,依然面不改色,毫無畏懼,這副模樣落在了後方的辛鶴眼中,叫她都不由暗自嘆道:「這傢伙膽子還真大!」

  無賴歸無賴,不愧也是書院一霸啊!

  她心念一動,不知怎麼,悄無聲息地往後退了兩步。

  所有人都將視線放在了那對峙的二人身上,沒有人注意到她,她徑直蹲下了身,撿了幾個小石子兒,緊緊攥在了手心中,很快又站了起來,面色如常,什麼也沒發生一般。

  只是一雙眼眸定定盯向了前方,盯著那柄寒光森森的鐵鉤,屏氣凝神間,只待那鉤子再往前進一寸,她手中的石子便會立刻飛出,將那鐵鉤打偏。

  颯颯涼風拂過辛鶴的長髮衣袂,水藍色的髮帶飛揚著,襯得她如同一個初出江湖的俊俏少俠,只是全神貫注的神情下,心裡默念的卻是:「臭青瓜,我這可不是在幫你,我只是不想看到這幫蟲子這麼囂張……」

  她正這般想著時,耳畔卻倏然響起一記柔柔媚媚的聲音,帶了幾分調笑的意味:「青遙師弟這是想跟阿朔動手?」

  艷光四射的羽毛扇在風中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搖著,蕭然唇角微揚,慢悠悠地走上前來,如水眼波在兩人身上轉了轉後,又是清淺一笑,開口間帶了些許戲腔:

  「都說王不見王,青遙師弟在那前院的名頭響噹噹,無人不知,你是那裡的王,而阿朔,卻是我們這的王,你們素來各據一方,從未真正交鋒過,今日卻撞在了一處,我實在很好奇,這一山二虎,究竟誰的爪子更鋒利呢?你們若真要比劃一場,豈不是我們在場之人都有眼福了?」

  他全然一副看戲的語氣,輕描淡寫的寥寥數語間,卻將裴雲朔單方面的「拔刀相向」,化解成了一場兩人之間的「切磋比劃」,若真出了什麼事,也不會成了裴雲朔一個人的責任,而是兩人比武間的「刀劍無眼」,誰也怪不得誰。


  好個王不見王,一山不容二虎,這麼輕飄飄的一番話,就將駱青遙「拉下了水」,擔了一半責任去,簡直讓人不得不嘆一句——

  「這傢伙好陰啊!」駱青遙內心嘖嘖了一聲,盯住那張美艷動人的臉龐,只覺笑裡藏刀,城府頗深,他過往幾乎沒怎麼和這種人打過交道,委實有些不習慣,相較起來,他那幫兄弟簡直「傻得可愛」了。

  「對,蕭然說的沒錯!」旁邊的岑子嬰雙眼一亮,忙不迭站了出來,沒頭沒腦地跟著瞎囔囔道:「阿朔,便給這傢伙幾分顏色瞧瞧,莫讓他以為這裡還是他的地盤,由得他在這裡稱王稱霸!」

  他興奮不已,一股孩童心性,只想著好玩熱鬧,根本沒想太多,純粹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

  駱青遙心裡冷笑了兩聲,一隻手不易察覺地摸向了胸前,「還好小爺也有後招!」

  他胸前揣著的,正是他同宛姐所說的「秘密武器」。

  小小的一方盒子裡,任誰也想不到,裝著的會是一隻黑不溜秋的蟲子,確切地說——

  是一隻蠱蟲。

  連心蠱,以一公一母兩隻蠱蟲所維繫,公蟲的使命便是誓死保衛母蟲,若母蟲的宿主受到一分傷害,則公蟲的宿主會連心而痛,甚至還要痛楚十倍,簡單來說,母為公之主,以連心蠱維繫的兩個人,命運便等同「綁」在了一起,休戚與共,密不可分。

  這稀罕玩意兒是一位江湖上的長輩送給駱青遙的,那長輩乃他外婆的一位故友,他喚作「鹿爺爺」,當初收到這對蠱蟲後,他頗覺新奇,悉心養了一段時日,若不是魯行章封住了他的內力,他根本還想不到拿出來用。

  既然他沒了內力,何不找個有內力的保護自己?

  早在來這之前,他便將那隻母的蠱蟲下在了自己身上,如今他懷中揣著的,正是剩下的那隻公蠱蟲,他原本想找個機會下到這裡的「頭兒」身上,好保自己周全,卻沒想到,這一頭白毛的「裴少主」竟然主動撞上門來了。

  「什麼王不見王,小爺把這蠱蟲一下,就跟你一體為王了,看誰還敢動小爺?」駱青遙心中暗暗一笑,盯住眼前那張冷峻面孔,不動聲色道:「裴少主,你當真打算同我比劃一場?」

  他面上帶著笑意,內心卻冷冷一哼:「白毛怪,有本事就動手,讓你嘗嘗連心蠱的滋味!小爺痛一分,你便要痛十分,小爺吐一碗血,你得吐上十碗血,看誰熬得過誰!」

  梨花樹下,白髮少年目光定定,握住那鐵鉤的手越來越緊,一直注視著他的喻剪夏驚慌道:「哥哥不要!」

  風掠庭院,辛鶴屏氣凝神,捏緊手心的石子兒,只等那道冷峻身影一有動作,便立刻出手。

  長空下,駱青遙也按住了胸前裝有蠱蟲的盒子,一雙眼眸緊緊盯住那頭如雪白髮,蓄勢待發。

  就在一派劍拔弩張,眾人均將一顆心提到嗓子眼的關鍵時刻,梨花樹上忽然傳來一記響亮的噴嚏聲——

  還不待所有人回過神來,那樹上已經陡然掉了個人下來,冷風擦過那揚起的衣袍,裴雲朔抬起頭,瞳孔驟縮,將手中鐵鉤疾速一收,那人也在半空中翻了個身,在漫天紛飛的梨花中,堪堪落地,正掉在裴雲朔與駱青遙之間!

  「是,是那個在樹上睡覺的少傅!」辛鶴心頭一跳,看得目瞪口呆。

  幾記響亮的噴嚏聲又在院中響起,那人當著所有人的面,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睡眼惺忪道:「比劃什麼啊比劃,都到吃飯的點兒了,還圍在這幹什麼?」


  他脖子上還掛著那個寫有「陽春煙景正好眠,勤加練曲莫等閒」的牌子,整個人衣襟凌亂,長發披散,一張年輕清俊的臉上還露著睡覺的紅印子,寬大的袖子在風中飛揚著,從頭到腳好不滑稽,瞧著活像個雲遊四方的野道士,哪有半點少傅的模樣?

  辛鶴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周遭的其他人卻毫無反應,只是望向那少傅的眼神有些許無語,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那年輕少傅抓了抓亂糟糟的頭髮,又打了幾個呵欠,懶洋洋地從懷裡掏出了一個搖鈴,清瘦的手腕在風中一陣猛晃著:「下課了下課了,大夥都散了吧,快去吃飯,別跟這堵著了……」

  「對了,各自把琴收一收,回去記得多加練習,那啥,還有別忘了少傅的琴,記得幫我也收一下,就擱在這樹上呢,待會來個人爬上去將琴收了,送回我房裡去,聽見了沒……」

  他一邊搖著鈴鐺,一邊哼哼唧唧著,身子歪歪斜斜的,好似還沒睡醒一樣,周圍無人回應他,只是面面相覷間,個個均露出了「沒得熱鬧可看了」的失落表情。

  那少傅搖了一陣後,又抓了下頭髮,將眼睛一揉,這才略微清醒過來般,他望向四周弟子,「咦」了一聲,故作驚奇:「你們怎麼還不走啊?平日裡下課溜得比兔子還快,今天是轉了性不成?難道想留下來讓我做飯給你們吃?」

  周遭依舊無人回應他,只是個個似乎都很憋屈,心有不甘,卻又忌憚些什麼,沒法發作,只能勉強忍耐著。

  那年輕少傅徑直扭過頭,看向身旁,「裴雲朔,你不餓嗎?怎麼還不去吃飯呢?」

  白髮少年在風中抿了抿唇,沒有說話,那年輕少傅便接著道:「快走吧,別站這了,叫上大夥一塊去吃飯,吃完後記得幫少傅把琴收好,送到房裡去,聽見了嗎?」

  他的語氣是那樣隨意,那樣理所應當,好像吩咐的不是這驚蟄樓里的一方「霸主」,而只是這院子中一個掃地打雜的小廝。

  辛鶴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然而更令她難以置信的是,那個前一刻還用鐵鉤架在人脖子上,冷若冰霜,殺氣凜冽的白髮少年,此刻居然在這年輕少傅面前,全然沒了脾氣般,一身的尖刺兒都消失得無影無蹤,跟變了個人似的,他只是深深望了一眼那年輕少傅,好半晌,才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個字:「好。」

  這下辛鶴的下巴真要掉地上了。

  一群人說散就散,風一樣快得不可思議。

  他們跟在那白髮少年身後,個個面有不忿,卻都不敢多說什麼,唯獨那一襲紫衣的岑子嬰,同身旁的蕭然咬耳朵道:「真不知道阿朔吃了什麼迷藥,為什麼總要給這傢伙面子?還要咱們跟著一起忍?憑什麼啊?咱們趕走的少傅還少嗎?這傢伙哪點特殊了,有什麼惹不起的?阿朔到底是……」

  「六郎,這世上你想不明白的事情,還多著呢,若都要刨根問底,尋個究竟,豈不無趣?」蕭然低低一笑,羽毛扇往岑子嬰臉上輕輕拂過,叫他愈發迷糊了。

  「蕭然,你每天這樣裝腔作勢地說話,累不累啊?」

  「自然沒有你輕鬆,上頭五個姐姐哄著護著,拿你當寶貝疙瘩似的,多讓人羨慕啊。」

  「蕭然你!你再笑話我試試看!信不信我真跟你翻臉!」

  「那我可真是怕死了。」

  ……

  轉眼之間,滿院子的人一下走得乾乾淨淨,只剩下梨花樹下的駱青遙、辛鶴、喻剪夏三人。

  站在原地的駱青遙頗有些欲哭無淚,他望著那遠去的背影,多想伸手大喊一句:「白毛兄別走,小爺的蠱蟲還沒下呢!」

  錯過這樣近身的機會,要尋下一次不知要等到何時?

  另一邊,樹下的少女抱著醫書鬆了口氣,旁邊的辛鶴忙上前道:「剪夏師姐,你沒事吧?」

  少女搖搖頭,斜陽中依舊是溫柔恬靜的模樣,辛鶴眉心一動,到底忍不住問道:「剪夏師姐,你,你跟那白頭髮的傢伙到底是什麼關係啊?你們真的是兄妹嗎?」

  還不待少女回答時,那年輕少傅已霍然轉過身來,一臉笑眯眯道:「你們就是今年來的兩個新生吧,走,我領你們去賢師堂,找祝太傅報到去……」

  辛鶴望著風中那身凌亂的衣裳,還有半邊臉上仍未消除的紅印子,從頭到腳寫滿了「不正經」三個字,她扯扯嘴角,哭笑不得,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倒是那年輕少傅渾不在意,懶懶把衣領一扯,又將幾縷亂發撩到身後,揉了揉臉,咳嗽了聲,多少做出了幾分為人師長的模樣,這才接著笑眯眯道:

  「忘了介紹自己了,我是這兒的老師,葉歡,一葉知秋的葉,尋歡作樂的歡,你們叫我葉少傅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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