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凜冽,月光清寒,兩邊對峙間,殺意隱隱浮動。
那一行輕紗裹身的人,手持紅傘,月下如同鬼魅一般,為首者忽然發出了一聲似男似女的輕笑:「別害怕,師姐,真論起輩分,我們或許都該叫你一聲左霜師姐,對嗎?」
駱青遙與辛鶴聞言微微一驚,扭頭看向風中那道黑紗罩面的身影,她袖中暗暗蓄力,周身衣袂飛揚,蒼老的聲音在夜空下冷冰冰道:「我與柳明山莊早就再無瓜葛,前塵往事,譬如昨日死,擔不起你們一聲師姐。」
那為首者嫵媚一笑,輕輕轉動了下手中紅傘,似男似女的聲音又在風裡道:「師姐此意,看來是……不想同我們回去了?」
木屋門前的左霜冷冷一哼:「從離開柳明山莊的那天起,我就沒有想過要回去,那裡對我而言,只是一座不見天日的牢籠,今生今世,誰也休想再將我囚於其中。」
「好烈性啊,不愧是當年刺瞎老莊主一隻眼睛,逃了大半輩子的叛奴。」那為首者轉著紅傘,笑意陰寒:「聽師姐的意思,看來我們今夜,必有一戰了?」
「不用再廢話了,你們一起動手便是,縱然一死,我也不會跟你們回去的,我寧願死在外面這片廣闊的天地,死在自己親手種植的這片花海中!」
左霜嘶聲厲喝道,衣袍隨風烈烈揚起,旁邊的駱青遙與辛鶴均神色一變:「前輩!」
黑紗罩面的身影微微轉過頭,在他們耳邊低聲道:「待會動手時,我拖住他們,你們速速逃命,從哪來,回哪去!今夜的一切,統統忘記,再也不要想起,更不要再踏足這靈犀山,聽見了嗎?」
「不,前輩!」駱青遙血氣翻湧間,握緊了手心,辛鶴也搖頭急切道:「我們不能扔下你!」
「愚蠢!」左霜一聲怒斥:「我已經活了大半輩子,早就是將死之人了,你們兩個毛頭小子才多大,滾下山去,我用不著你們給我陪葬!」
「不,我們絕不能……」駱青遙與辛鶴煞白了臉,還想說什麼時,那道黑紗罩面的身影已經冷不丁喝道:「你不是很喜歡他嗎?難道忍心看他送死嗎?」
她這話是衝著駱青遙說的,駱青遙在夜風中一下愣住了。
「莫以為我老了瞧不出來,先前那番意亂情迷,有幾分是花香所致,又有幾分是你自己的真心實意?世間茫茫,得一心愛之人不易,快走吧,帶他一起走,別留下來枉送性命!」
這幾句話劈頭蓋臉地砸來,簡直是猝不及防,駱青遙整個人傻了眼,萬萬沒想到在這樣緊急的關頭,左霜前輩還會陡然「拆穿」他。
他一時心跳如雷,臉上又紅又熱,旁邊的辛鶴也聽得糊塗了:「前輩,你,你在說什麼呢?」
那花海中的一行人卻沒了耐心,為首者陰惻惻地一笑,將那紅傘霍然一轉,「夠了,左霜師姐在這說什麼悄悄話呢?竟不會天真地以為,今夜這裡,還能有人逃掉吧?」
他五指慢慢握緊那傘柄,傘內機關蓄勢待發,寒意逼人:「是否師姐年紀大了,已然忘記了柳明山莊的手段?」
左霜上前一步,有意擋住了駱青遙與辛鶴,冷聲道:「這是我一人與山莊的恩怨,同這兩個小娃娃無關,他們不過在山中迷了路,於我這裡借宿一夜,什麼也不知道,放他們走,你們也不想牽涉過多人命,引來一身腥吧?」
「恐怕這可由不得左霜師姐了。」那為首者陰冷一笑,似男似女的聲音又飄在了風中,「若你真想保住這兩個小兄弟,也保住你自己,其實也並非毫無辦法。」
「生與死,皆在師姐一念之間。」那人話鋒一轉,終是道出了真正意圖:「其實我們今日前來,並未一定要置師姐於死地,在師姐面前,實則還是有一條活路可踏,只看師姐如何抉擇了?」
夜風拂過花海,木屋門前,辛鶴湊到了駱青遙耳邊,低聲道:「我說他們怎麼老不動手,原來是另有所圖呀。」
駱青遙腦子裡亂糟糟的,一時沒回過神來,還迴蕩著先前左霜前輩的那些話,臉上也有些發熱,還好夜色昏暗,瞧不太出,他聽辛鶴在耳邊這麼一說,忙結巴道:「是,是啊,這些人不知要圖謀什麼……」
那為首者手持紅傘,在月下揚聲道:「昔日童鹿古國,亡於鐵騎之下,世間相傳,童鹿留下了一份皇室秘寶,開啟之後便能得到一股世間罕見的強大力量。」
「這秘寶或許是什麼神兵利器,又或許是滔天財富,總之雖然無人得知具體為何,但江湖中卻一直傳言,得此童鹿秘寶者,便可一統江湖,千秋萬世。」
「我們今日前來,乃是奉莊主之令,真正的目的,其實是想讓師姐說出這份童鹿秘寶的下落,那麼師姐大可不必拼個魚死網破,前事糾紛也會一筆勾銷,師姐還能在柳明山莊安度晚年,何樂不為呢?」
似男似女的聲音飄蕩在月下,聽得駱青遙與辛鶴臉色同時一變,心驚不已,他們彼此對視了一眼,一個大膽的念頭瞬間從腦海中冒了出來——
這所謂的「童鹿秘寶」,難道就是那本《妙姝茶經》?
「呸!」木屋門前的左霜狠狠一啐,對著月下的那行人道:「什麼童鹿秘寶,我根本就不知道,那老傢伙還沒死嗎?竟然道聽途說了這些可笑荒謬的東西,他狼子野心,比天還高嗎?竟還想一統江湖,做個千秋霸主?」
那手持紅傘的為首者不氣不惱,只是依舊陰陽怪調地笑道:「師姐有所不知,老莊主早已離世,如今的這一位新任莊主,可比老莊主聰明多了,短短几年間,令柳明山莊迅速壯大,在江湖中立起了赫赫威名,若再得到這份童鹿秘寶,柳明山莊一統江湖的日子,可就指日可待了,師姐難道不想見到這一天嗎?」
「我只巴不得那座鬼地方被炸個稀巴爛,徹底淪為灰燼!」左霜厲聲喝道,話語中對柳明山莊簡直是恨之入骨。
那為首者冷冷一哼,雙眸已有幾分不耐,「我勸師姐不要再逞口舌之快了,還是乖乖說出那下落來,這份童鹿秘寶,我們勢在必得,反正你這裡不會再清靜了,就算沒了我們,日後也有會數不清的江湖門派,聞風而來,與其讓這份秘寶落在別人手中,還不如交給自家人,也能保師姐一個平安無恙,師姐說是嗎?」
「狗屁,根本就沒有什麼童鹿秘寶,只有你們這些貪婪的人,終究會得到老天報應的!」左霜恨恨的聲音響盪在夜空下。
那為首者耐心耗盡,再不想糾纏下去了,握緊手中的紅傘,內力暗自涌動間,凶相畢露:「師姐在這裡裝什麼糊塗,當年你與叛奴靈晴共同逃離柳明山莊,躲進了宮學之中,與那章懷太子關係密切,如今叛奴靈晴不知所蹤,活在這世上的知情人,只剩下你一個人了,你要是再不說實話,就休怪我們不客氣了!」
狂風大作,花海蕭蕭,左霜袖中兩把短刀霍然探出,月下寒芒畢現,「早不耐煩與你們羅嗦了,動手吧!」
說時遲那時快,她一個飛身掠下,直接襲向那個為首者,那人紅傘一轉,哼道:「敬酒不吃吃罰酒!」
萬針瞬發,帶起勁風陣陣,如天女散花,齊齊射向半空中逼近的左霜。
那些針與木屋周圍機關里射出的極為相似,只是左霜設置的是普通的銀針,這些卻是鮮紅如血的赤針。
駱青遙一見便知,臉色陡變:「前輩小心,這些針上都淬了毒!」
左霜如何不懂,閃身避過漫天針雨,嘶聲喊道:「你們快走!」
駱青遙與辛鶴眸光一緊,卻毫無退縮之意,兩人默契非常,迅速在木屋旁折下了兩節樹枝,也飛身掠入了紅傘針雨之中,與那道黑紗罩面的身影並肩作戰。
「不是讓你們走了嗎?」左霜急得渾身都在發顫。
「前輩,我們絕不會棄你不顧的!」駱青遙與辛鶴後背相抵,以手中樹枝為劍,迎向那獵獵風中射來的赤針。
他們從未演練過,卻配合得天衣無縫,手中的兩把「劍」舞得颯颯帶風,滴水不漏,將那些赤針盡數打落。
這身手不僅讓左霜一驚,更叫那幫柳明山莊的人始料未及,未想到眼前這兩個黃毛小子竟有如此高的武功,倒比左霜還要棘手百倍!
「你們二人是何來頭?哪個門派的弟子?為何要插手我山莊事務?」那手持紅傘的為首者倏然問道,眸中精光迸射,紅傘轉動間,針雨愈發如瀑灑下。
駱青遙與辛鶴一刻也不敢懈怠,樹枝舞如飛劍,衣袂烈烈飛揚,月下少年的聲音隨風高高響起:「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哪來那麼多為什麼?我們兩個是菩提仙人座下的弟子,專門替天行道的!」
「黃口小兒,一派胡言!」那為首者惱怒了,一隻長長的袖子忽然疾速甩出,妖魅似蛇地直直飛向左霜,挾雷霆之勢,想要一舉破了「劍影」。
「前輩小心!」駱青遙與辛鶴趕忙上前,擋住那隻飛袖。
漫天像下了一場紅雨,劍挑血花,疾風飛袖,幾股內力真氣猛烈碰撞,激盪得叫人眼花繚亂。
一輪又一輪的攻勢迅猛逼來,壓根不給駱青遙與辛鶴一絲喘息的機會,他們還從未遇到過這般兇險的情況,就連之前闖一線天,被那些白蝙蝠圍攻也沒有這般可怖。
紅傘疾轉,萬針齊發,又一陣猛烈的攻擊下,那道黑紗罩面的身影忽然痛楚地倒吸了口氣,一隻腿上霍然中了兩支赤針!
「前輩!」駱青遙與辛鶴瞳孔驟縮,臉色一變。
今夜的月格外冷肅,雲層稀薄,星子密布,夜風吹過寂靜長空,似在奏一曲扣人心弦的旋律。
駱青遙背著受傷的左霜,一路狂奔在山林之中,辛鶴在旁邊心跳如雷,手裡的樹枝都快叫她捏斷了。
風聲愈急,月光愈冷,身後那一片紅傘發出凜冽寒光,如同催命的符咒,緊追不捨。
「你們將我放下,速速逃命去吧!」左霜負在駱青遙背上,汗水濕透了發梢,蒼老的聲音急切勸道。
「前輩,不要再說這種話了,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我們絕不會扔下你的!」駱青遙咬牙道。
辛鶴一邊飛奔在夜風中,一邊望向月下那張俊逸的側臉,鼻頭一酸,眼眶都紅了:「青瓜,對不起,都是我,都是我將你害了……」
她臉上汗水涔涔,心弦緊繃下,淚水不知不覺模糊了視線,嘶啞著聲音道:「等那些人追來後,我來擋住他們,你帶著前輩快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小鳥。」駱青遙忽然笑了,扭頭打斷辛鶴,雙眸在月下熠熠生輝:「如果這回我們能活下去,我想告訴你一件事,你願意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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