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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自相殘殺

2024-08-27 04:39:39 作者: 吾玉
  斜陽西沉,風掠長空,浪花拍打著礁石,大海翻湧不息,一片波光粼粼。

  那是一場盛大無比的公投,每個人手中都有一枚貝殼,兩個碩大透明的琉璃盞被放置在高台上,一個代表復國,一個反之,島民們按照自己的意願,一個個登上高台,投下自己手中的那枚貝殼。

  靈晴皇后抱著小太子也站在高台上,他們兩個是最先投下貝殼的,琉璃盞中,那兩枚小小的貝殼在夕陽下閃爍著晶瑩的光芒,靈晴皇后一顆心都緊緊地揪了起來。

  她為了替桓帝報仇,為了復國,才苦苦支撐了這麼久,否則她早就跳下城樓,隨桓帝而去了。

  但如今,她與小太子被完全架在了一個被動的位置上,仰人鼻息,竟要靠這樣一場荒謬滑稽的公投,才能決定是否還要繼續走復國那條路,她想笑,臉上滑落下來的卻只有冰冷的淚水。

  流雲十君子是緊接著投下貝殼的人,焦老大、呂老二、秦老三、白老四,他們四人皆懷著堅定的復國信念,矢志不渝,但其餘的人,全都站在了辛玄笛那一邊,想在島上安居樂業,不願再過打打殺殺的日子,除了一個人——

  杜小九,杜鳳年。

  他棄權了,將貝殼揚手扔進了海水中,兩邊都不站,或者說,兩邊做下的決定他都能夠理解。

  那麼除去杜鳳年這一票後,剩下的九票,便成了五對四的局面,這對於台下等待投票的遺民有著十分強烈的引導性。

  一群本就跟著辛玄笛採礦出海,將琅岐島當作新家園的人,自然毫不猶豫地就選擇了安居樂業,不再想著虛妄的復國之事。

  另一群性情剛烈的遺民,無論如何也無法忘卻國讎家恨,「苟且偷生」,他們站在了焦老大的身後,個個握緊拳頭,熱血沸騰,勢要復國,驅逐蠻人,重新奪回真正的童鹿!

  還有一群是猶疑不決的人,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面面相覷間,似長風吹拂下的海草般,倒下哪邊都只是一念之間的事情。

  終於,因為他們的「指路燈」,流雲十君子那「五比四」的選擇,那群人更多的還是傾向於辛玄笛那一邊了。

  一枚又一枚的貝殼清脆投下,場中的局面越來越不利於「復國派」了,那焦老大雙眼都血紅了,在高台上嘶喊道:「你們忘了大渝那些蠻人是如何踏破我童鹿,毀我山河,殺我君主的嗎?國讎家恨,你們都不想報了嗎?」

  可即便他這樣聲嘶力竭地呼喊著,還是改變不了幾成定局的場面,票數懸殊越來越大,眼看這場公投就要結束了,焦老大終於忍不住,上前一伸手,蓋住了辛玄笛身前的那個琉璃盞,咬牙含淚道:「別投了,別再投了!」

  他血紅著雙眼,狠狠剜向辛玄笛:「老六,都是你,都是你煽動了大家!」

  辛玄笛一臉冷若冰霜,衣袂隨風飛揚,雙眸在夕陽中也陡然一厲:「大哥你這是想要抵賴嗎?」

  「不是我要抵賴,而是你太狡猾,你太會拉攏人心了!」

  「人人一顆心,想要哪種活法,就選哪種活法,談何拉攏?是你蠢,你執念太深,你陷在過去永遠出不來!醒醒吧,大哥,童鹿早就沒了,這裡才是我們新的家園!」

  「不!童鹿沒有亡,故鄉永遠在那裡,我們要回去,我們要復國,童鹿永遠不會亡!」

  悽厲的聲音響徹天邊,昔年並肩作戰的兩兄弟,一言不合,終是徹底決裂,拔刀相向。


  海水呼嘯翻湧,大風獵獵,如血殘陽中,兩人打得不可開交,高台上的靈晴皇后,抱緊嚇得哇哇直哭的小太子,嘶聲喊著:「別打了,你們都別打了!」

  本是手足同胞,為何要自相殘殺,刀劍相向?

  然而已經晚了,兩個人都殺紅了眼,旁人根本攔不下來,島上一片大亂。

  真論起武功,辛玄笛乃是「流雲十君子」中最為高強的,焦老大怎能敵得過他?

  一劍穿心,血濺長空,辛玄笛毫不手軟,眸中寒光畢現,終是除去了復國派最激烈的「頭領」!

  「大哥!」

  呂啟德與白清硯幾人撕心裂肺,抱住那具跌落半空,死不瞑目的溫熱屍體,淚灑殘陽之中。

  他們目眥欲裂,悲痛欲絕,不敢相信,辛玄笛竟真的會對焦老大下殺手!

  然而一切,才剛剛開始!

  那道殺氣凜冽的身影,握著鮮血淋漓的長劍,站在殘陽中,對著島上的遺民厲聲道:「焦伯禹已死,陰兵鬼陣將永無法開啟,復國之路徹底斷絕,你們從此就在島上安心住下,不要再想著『復國』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情,我向你們保證,一定會讓你們衣食無憂,安穩度日,免受流離失所,戰火硝煙之苦!」

  「復國派」的老大都沒了,眾人瞬間亂了分寸,那白清硯霍然站起,雙目血紅:「畜生,你這個大逆不道的畜生!我跟你拼了!」

  事已至此,一個都已經殺了,辛玄笛還怕殺第二個嗎?

  他將手中長劍一揚,也紅了雙眼,厲聲道:「來呀,誰若再執迷不悟,將『復國』二字掛在嘴邊,便上來受我這一劍!」

  局面徹底失去控制了,辛玄笛鐵了心要將「復國派」鎮壓下去,肅清前方的所有障礙,千鈞一髮間,卻是杜鳳年站了出來!

  他在「流雲十君子」中,年紀雖小,卻是最為重情重義的,當下攔在中間,痛心無比:「不要,不要動手,我們都是兄弟啊,不要自相殘殺!」

  「小九,你閃開,不關你的事!」

  辛玄笛與杜鳳年交好,不願傷害他,即便他選擇棄權,他也仍是將他視為「自己人」。

  那白清硯也鐵了心要與辛玄笛決裂,為焦老大報仇,他對著杜鳳年嘶聲吼道:「什麼兄弟?他殺了焦老大,他把焦老大都殺了,你看不到嗎?!」

  那是一場鮮血漫天的噩夢,不僅流雲十君子徹底分裂,兩邊大打出手,台下的遺民們也瘋了一般,容不下另外一派,打得頭破血流,你死我活,個個都在殘陽中殺紅了眼,欲將對方蠻橫地鎮壓下去。

  天地間一片混亂,刀光劍影,血流成河,簡直像是一座人間煉獄。

  高台上的靈晴皇后抱緊小太子,死死捂住他的雙眼,步步後退,卻還是被幾抹飛濺而來的鮮血染污了面頰。

  小太子放聲嚎哭,嚇得渾身發抖,這一幕深深刻在他幼小的心靈中,成為籠罩他一生的陰影,也是他日後病體孱弱,英年早逝的最大原因。

  一場夢魘過後,「復國派」死傷慘重,一敗塗地,剩下的人全被辛玄笛關押了起來。

  他徹底掌控了琅岐島,被支持他的島民擁護為島主,靈晴皇后與小太子也被囚禁起來。

  事態的發展,完全超出了杜鳳年的想像之中,他承受不了這場慘烈的劇變。


  他去找了辛玄笛,希望他能放過那些剩下來的「復國派」,不要再趕盡殺絕。

  「是他們自己不放過自己,只要他們不再執念於復國,我當然可以放過他們,可是他們能想得通嗎?」

  辛玄笛站在月下,海風掠過他的衣袂發梢,他身上仿佛還帶著那股濃烈的血腥味,眸中的精光駭人不已,叫杜鳳年一下子都有些認不出來了。

  「六哥,你當真,當真要做得這麼絕嗎?他們都是童鹿的子民,是我們的手足同胞,二哥四哥他們更是與我們出生入死多年,是在月亮神面前拜過的兄弟啊……」

  杜鳳年眼中已有淚水湧起,說出的每個字都顫抖得厲害,辛玄笛卻是一抬手,指向天邊的那輪明月,冷冷道:「正是因為在月亮神面前拜過,我才給了他們足夠的時間考慮,若是下一次月圓時分,他們還沒有想清楚,便怪不得我狠心了,島上禁不起再一次的動亂了,留下來的只能是同一條路上的人!」

  「六哥,六哥你的意思……是將他們全部殺掉嗎?」杜鳳年淚光閃爍,呼吸急促,「為什麼不能,不能將他們放了呢?讓他們離開琅岐島,不要……」

  「放他們離開琅岐島?」辛玄笛陡然拔高語調,扭過頭,目光古怪地看向杜鳳年,仿佛在看一個天真的傻子般,「若將他們放了,日後有朝一日,死的便是我與這島上的一幫人了!」

  海水呼嘯,冷月籠罩著天地間,辛玄笛在夜風中一字一句道:「如今他們是少數派,想留在島上安居樂業的才是大多數人,為了大局著想,迫不得已時,犧牲掉一小部分人,難道不對嗎?」

  這番話話冷冷飄入風中,聽得杜鳳年呼吸一窒,瞬間煞白了一張臉,辛玄笛卻是攫住他眼眸,狠狠道:「事到如今,老四他們只有兩條路可選,要麼歸順,要麼葬身大海,是生是死,全在他們一念之間!」

  杜鳳年離去時,只對辛玄笛說了一句話,一句令辛玄笛臉色陡變的話——

  「六哥,原來人,真的是會變的。」

  變得越發陌生,越發可怕,離原來的初衷越來越遠,直到面目全非,再也回不到當初的模樣。

  「復國派」沒有答應歸順,他們視死如歸,寧願葬身大海,也要守住心底那份灼熱的信念。

  卻是在月圓的前一夜,一個人將他們偷偷放了出來,那個人,正是杜鳳年。

  他準備了船隻,想要將他們送出琅岐島,卻在海邊,被辛玄笛領來的人馬團團包圍住。

  月光之下,辛玄笛一步步走到杜鳳年身旁,眼中寫滿了難以置信,一字一句,痛徹心扉道:「小九,居然是你,居然是你……我沒想到,背叛我的人居然會是你?!」

  「六哥,不是我背叛你,我只是不想看著你一錯再錯,你原來不是這樣子的,你明明是最渴慕和平安寧的,為什麼會變得如今這麼可怕?雙手沾滿鮮血,連自己的手足同胞都不放過!」

  「不是我變得可怕,是他們頑固不化,將我逼到了這一地步!」

  從前感情最為親密的兩兄弟,在冷月映照,寒風呼嘯的大海邊,終於拔劍動手了。

  「小九怎麼會是辛老賊的對手呢?人心一旦被慾念籠罩,就會變得面目全非,辛老賊早就瘋了,六親不認,一心只想坐穩自己的島主之位,誰擋在他面前,他都是會毫不猶豫地除去,絕不會心慈手軟的!」

  宮殿中,白翁閉上雙眸,滾燙的淚水滑落下來:「我就眼睜睜看著小九倒在我面前,同大哥一樣,死不瞑目……」


  他這話才在大殿中響起,辛鶴臉色便陡然一變,不可置信,她爺爺,她爺爺竟然親手殺了杜鳳年?!

  那島上的「杜鳳年」又是誰?這一切,這一切怎麼可能呢?如果杜鳳年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死去,那現在的杜家是怎麼回事?還有杜聿寒,杜聿寒又是誰的子孫後代呢?為什麼會和杜鳳年長得一模一樣?

  一時間,太多疑問充斥在辛鶴腦中,她臉色發白,那血肉模糊躺在地上,雙腿被砍的杜聿寒也是瞪大雙眸,半截身子顫抖不已,死死盯著白翁,難以置信。

  白翁惡狠狠地喝道:「別這樣瞪著我們,你若真是小九的後代,我們又怎會對你下此毒手呢!你根本就不是小九的孫兒,你是杜梧生,是杜梧生的後人!」

  鳳棲梧桐,翱翔九天,鮮少有人知,杜鳳年其實還有一個孿生弟弟,叫作杜梧生,在很小的時候就因為天煞命格,有克至親之象,被父母送出了杜家,安置在大梁一處偏僻小鎮裡。

  杜鳳年與辛玄笛跟隨章懷太子,來到大梁為質後,曾經悄悄去看過自己的胞弟,他不敢走近他,只敢遠遠望著在田間勞作的弟弟,淚眼朦朧,心傷不已。

  每回都是辛玄笛陪在杜鳳年身邊,百般寬慰,安撫傷心難過的他,所以他們二人感情才這般好,因為這個共同守護的秘密。

  那一夜,辛玄笛親手殺了杜鳳年後,又如夢初醒般,後悔莫及,在月下抱著他的屍體,哭得痛徹心扉。

  他喝令在場的所有人都不許說出去,還派人悄悄去大梁那處小鎮裡,找回了杜鳳年的孿生弟弟,將那杜梧生接到了琅岐島上,從此讓他以「杜鳳年」的身份活著,給他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還親自傳授他武功,待他比親兄弟還要好。

  杜梧生並不知道自己哥哥死於辛玄笛手中,只以為哥哥病逝,而辛玄笛與哥哥是生死之交,才會待他這麼好。

  他對辛玄笛感恩戴德,也心甘情願用「杜鳳年」的身份存活於世,他總以為是辛玄笛與哥哥感情太深,接受不了哥哥的離去,才希望從他身上能看到杜鳳年的影子。

  而事實上,辛玄笛的確在用一種自欺欺人的方式,騙自己杜鳳年沒有死去,更不是死在他的手中!

  這是他的一個心結,他只能用這種方式給自己稍許的慰藉,否則他怕自己真的會瘋掉,他無法原諒自己,竟然親手殺了杜小九!

  守在無朽塔中的顏臣不會知道,她的杜鳳年永遠也回不來了,因為就在那一年,他想帶著「復國派」,乘船離開琅岐島,去找她時,卻被一劍穿心,死在了翻騰的大海邊。

  他的骨灰被灑向海面,永遠地留在了大風獵獵的海上,連魂魄都沒辦法跨過千山萬水,去到她的身邊,再親眼看一看她。

  「辛老賊殺了小九後,心神癲狂,像走火入魔一樣,將所有的錯都怪在我們身上,原本他也想將我們趕盡殺絕,卻在關鍵時刻,靈晴皇后帶著小太子趕到了……」

  白翁說到這,眸中的淚水更加洶湧落下,他咬牙切齒,帶著十二分的恨意道:「皇后為了將我們保下來,竟然,竟然……不惜忍辱負重,委身於辛老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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