譏諷周胤的人,正是奮威將軍張承——輔吳將軍張昭的長子,大將軍諸葛瑾的女婿。
就在今年的五月,孫權為響應諸葛亮的北伐,命陸遜與諸葛瑾佯攻襄陽,自己則親率大軍進駐巢湖,直指合肥新城。
這一戰,是魏吳之間的第六次「合肥之戰」。
此戰中,正是鎮北將軍孫韶與張承做先鋒,二將勢如破竹,一度攻入淮水,劍指廣陵與淮陰。
曹叡見勢不妙,趕緊命前將軍、楊州都督滿寵為先鋒,親自領兵東征。
此戰的結果,自然不必說——孫韶與張承再勇猛,也架不住孫權的胡亂指揮,終於成就了「孫十萬」的美名。
剛才,被張表譏諷的周胤,是吳國前水軍都督周瑜的次子。
在這個嫡庶分明的時代,身為次子的周胤沒有繼承權,但畢竟是周瑜的兒子,還是可以花天酒地。
因為周瑜和小喬死得早,沒人管,周胤正好無拘無束地花天酒地。
本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可做夢也沒想到,他的兄長周循,娶了長公主沒多久就去世了。
所以說,天上真的能掉餡餅。
身為次子的周胤,順理成章繼承了周家的家業,還被孫權封了個興業都尉,賜都鄉侯爵。
身份突然轉變,周胤自然欣喜。
欣喜的同時,就急著向人證明自己。
可是,因為長年的花天酒地,他在眾將眼中就是個廢物。
很多時候,不管說得對不對,眾將都要揶揄他一番。
就比如,剛才。
「對,對,對,你說得對,奉命而行就行。」
周胤懶得跟張承爭辯,回艙睡覺去了。
…………
四天,整整四天!
只要吳兵稍有鬆懈,巫縣的漢軍,馬上就開始敲敲打打。
要麼大罵挑釁,要麼就射來陣陣箭雨。
有時候,還會射來火箭。
這樣的襲擾沒有時間規律,晝夜不停,吳兵被吵得身心疲憊。
在警戒的時候,因睡著而落水的吳兵,簡直不計其數。
「啊……啊……啊切……」
姜維擦擦鼻子,雲淡風輕地問道,「魏將軍如何了?有沒消息送到?」
「呃……還沒有。」
「沒有就好,我先去睡會兒,讓吳兵也睡會兒。」
姜維剛轉過身,尹賞突然指著江面,「將軍,快看!快看!好大的船!」
我勒個去!
下游駛來的大船,把姜維狠嚇了一跳。
樓船,應該是樓船!
那傢伙,估計四十丈長,四五丈寬,三層結構,每層都設有防護女牆,可抵禦弓箭或矢石。
女牆之上還有開有百來個箭眼,可以發射弓箭或者標槍。
最上層的甲板上,插滿旗幡和刀槍,粗壯的桅杆上船帆微張,無數的縴繩雜而不亂。
至於船身覆蓋的棕黑色東西,應該是某種大型動物的皮革,估計是防火攻的。
從它的楫孔數量來看,竟然48人同時划槳。
「將軍,如此大的船,能裝多少士卒?能裝多少糧食?」
「我也不知道。」姜維兩手一攤,無奈一笑,「要不,去江里抓個吳兵問問?」
尹賞知道姜維在說笑,鬱悶地苦笑著。
那玩意兒能裝多少人,姜維確實不知道。
從後世的史料來看,春秋時期的吳國,就建有十二丈長的「余皇」,據說能載二百士卒。
公元前113年,漢武帝派十萬水軍遠征南越時,巨大的樓船已能搭載千餘兵卒。
此時的吳國樓船,從體積來看,如果擠一擠,估計能載兩千人左右。
如果裝載糧草,估計能裝七八千斛。
「將軍……」
「不必擔心,它裝的是糧草。」
姜維轉身離開,尹賞又在納悶了。
隔著三百多丈,就那麼肯定它裝的糧草?
如果運來的是吳兵,那可咋辦?
我去!
兩艘,三艘,四艘……
短短半個時辰,就有二十多艘樓船沿江而上。
駛過巫縣水域並未停留,還在繼續往上。
而下游,還有無數的樓船正在駛來。
永安!永安!
意識到不妙,尹賞大驚,趕緊叫醒姜維。
「急什麼?」姜維很不耐煩,眼睛都懶得睜,「陳都督在江陵、夷陵和秭歸布有哨探,他早就飛鴿傳書知道了。」
說完,翻個身,裹緊被子,繼續呼呼大睡。
巫縣城中只有五百兵卒,姜維卻不著急。
因為在吳軍眼中,城裡仍是五千兵馬。
樓船並未停留,說明他們的目標是永安。
正好說明,他們沒發現沿江而下的魏延。
這小小的巫縣,實在不值得全琮浪費時間。
本來就是嘛,全琮最想要的是永安。
那裡只有三千兵馬,一擊即破。
如果浪費時間,很可能援兵就到了。
再說了,把永安一圍,巫縣的漢軍必會回援,正好將其殲在城外。
如果巫縣不回援,那就繼續圍,直到它糧草耗盡。
所以說,此時攻打巫縣,真是一個虧本買賣,全琮沒那麼傻。
當然,再多的吳兵殺往永安,姜維也不著急。
陳到在永安經營十餘年,絕不是吃素的。
說不定,吳軍剛剛抵達永安,就因秭歸的陷落匆匆返回了。
就算沒有馬上返回,也會因永安久攻不克而返回。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真沒什麼好擔心的,繼續睡覺。
其實,姜維並沒有真的睡覺。
整天蜷縮在床上,一是因為太冷,二是為了穩定軍心。
這就好比諸葛亮與魏軍交陣時,哪怕魏軍在幾百丈之外,仍然淡定地坐著四輪車。
此時的巫縣,只有穩定了軍心,才能拖住吳軍,才能給魏延爭取更多的時間。
…………
七天,八天,九天……
「瞞天過海」之計非常成功,吳軍始終沒有攻打巫縣。
可是,城中糧草,很快就要耗盡。
眼看就到約定的時間,既沒收到魏延的消息,也沒見永安的吳軍返回。
姜維看起來從容淡定,心裡卻在打鼓了。
「將軍,吳軍主力仍在永安,魏將軍他……會不會全軍覆沒了?」
尹賞試探著發問,姜維沒法回答。
正常來說,吳軍的樓船沿江而上,魏延走小道順江而下,兩軍總會在某處相遇。
如果魏延真有不測,以自己手裡這點兵馬,進不能攻取秭歸,退不能解永安之圍。
咬咬牙,一把抓過行軍地圖。
細看之下,頓時傻了眼。
靠!
「這張地圖,為何跟魏將軍的不一樣?」
「呃……所有地圖都是手抄的,多多少少有些出入,不可能一模一樣嘛。」
尹賞滿不在乎,姜維卻暴躁如雷:「特麼的!就算手抄,城池的位置也能標錯?
「來,你來告訴我,秭歸城在長江以南,還是長江以北?」
「這……差別不大吧?」
「靠!魏將軍從巫縣出發,是沿著北岸而下!如果秭歸城在長江以南,他如何渡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