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塔實在不敢相信,距離襄陽二百多里的西鄂縣,竟然有漢軍巡邏!
其實不僅僅是西鄂縣,幾乎整個的南陽郡,早就被漢軍實際控制。
若說具體時間,應該是攻占襄陽之後。
不,可能還要提前一點點——漢軍騎兵在襄陽城外擊敗虎豹騎,然後就在南陽郡縱橫馳騁了。
剛才,正是伐同的巡邏隊及時趕到,鐵塔與藏在馬車中的男子,僥倖撿回一條性命。
那名年輕男子,正是魏國前太傅鍾繇的幼子,鍾會。
儘管出自名門,儘管五歲時就被蔣濟另眼相看,但由於沒有成年,又是家中庶子,所以一直在長社縣求學。
鐵塔率領的商隊,幾乎沒費什麼勁,就把他從家中擄走。
然而,他們忽略了鍾會的兄長鍾毓,也忽略了鍾會之母。
其實這也不怪他們,姜維要的只是鍾會,並沒要求把鍾毓一同擄往蜀中。
鍾毓,鍾繇的長子,現年三十一歲,官居散騎侍郎。
正是鍾會的突然失蹤,讓他母親警惕起來,當即就找賈夫人(鍾繇的續妻)幫忙。
一番走訪,馬上就懷疑起鐵塔的商隊。
縣府官員上報鍾毓的同時,馬上就派兵緊追,終於在南陽郡西鄂縣追上商隊。
幸好伐同的巡邏隊及時趕到,這才將鍾會與鐵塔護送到襄陽。
其實去往襄陽的路上,另有一屯魏兵追了過來。
遠遠看見漢軍騎兵,他們沒敢上前阻截,頃刻間鳥獸四散。
伐同引兵追來,既抓獲數十名俘虜,又抓獲一位婦人。
那婦人並不慌張,自稱是鍾會的生母,張菖蒲。
當初,她料定鍾會被商隊擄走,也料定那支商隊是漢軍細作,實在放心不下鍾會,這才不顧勸阻隨軍追來。
得知漢軍要把鍾會送往成都,張菖蒲不知具體原因,竟然請求隨同前往。
這種要求並不過分,也沒什麼難度,畢竟荊州已經歸屬漢國,一路上再無敵兵。
魏容大致猜到姜維擄走鍾會的原因,所以對母子倆禮遇有佳,並派專人把他們送往成都。
幾天後,收到夷道的飛鴿傳書,得知張菖蒲與鍾會很快就到,姜維樂得合不攏嘴。
「樂啥呢?是不是諸葛恪攻下合肥了?」
魏延搶過姜維手中書信,閱後滿臉不屑,「鍾繇還算個人物,字也寫得不錯。可你,為何如此關心他兒子?就算想招降,也該招降鍾毓才對吧?」
「文長,你別打岔啊!」
張嶷從魏延手中搶過書信,大致一瞥,隨手扔到一旁。
目光轉向姜維,迫不及待地問道:「伯約,諸葛恪有二十萬大軍呢,你真的要賭?」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姜維沒再關心鍾會與張菖蒲,接過侍婢遞來的紙筆,「咱們就以半年為期,賭諸葛恪能否攻下合肥,如何?」
說回「正事」,眾將都有欣喜,也有些猶豫。
不久前結束的「東興之戰」,司馬懿被諸葛恪打得落花流水,震得眾將大眼瞪小眼。
然而,就在司馬懿屯兵徐塘,籌備著整兵再戰時,曹爽竟然暗中作梗,扣發了司馬懿大軍的糧草。
無奈之下,司馬懿只能退回淮水一線。
儘管司馬懿沒能「打出威望」,曹爽仍不罷休,一紙詔書將他召回了洛陽。
不僅如此,曹爽還將東線的十萬大軍,分別劃歸「兩征兩鎮」各自統領。
也就是說,剛剛參加過「東興之戰」的魏軍,被曹爽分派給征南將軍王昶、征東將軍胡遵、鎮南將軍毌丘儉與鎮東將軍諸葛誕分別統領。
這樣的重新分派部署,將司馬懿徹底架空了。
這一變故,讓諸葛恪看到了機會,馬上就引兵北上,劍指合肥。
而此時的合肥,只有兩千兵馬鎮守。
情報中,合肥城中最高軍職的將領,竟然是從沒聽過的張特,並且只是一名校尉。
對吳國來說,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
孫權不顧眾將勸阻,既把陸遜與諸葛恪的兵馬劃撥諸葛恪,又把新征的五萬大軍,一併交給諸葛恪統領。
也就是說,此次的合肥之戰,諸葛恪是以二十萬對兩千。
兵力懸殊也就罷了,估計在短時間內,魏國很難向合肥增派援軍與糧草。
消息傳至成都,眾將都認為諸葛恪能一舉攻下合肥,姜維卻持反對意見。
他堅定地認為諸葛恪必敗,卻不肯說明原因。
其實,這不是姜維故意賣關子,而是他的上帝視角,讓他沒法向眾將說明原因。
於是,就有了這場賭局。
這一次,魏延沒有跟姜維合謀,而是壓根兒不相信諸葛恪會敗,毫不猶豫地壓了「諸葛恪必勝」。
二十萬對兩千,眾將就算摳破腦袋,也想不出諸葛恪失利的原因,緊跟魏延壓了「諸葛恪必勝」。
立下契約後,眾將並沒有離開,而是在遊說姜維。
「軍師,既然你認為諸葛恪必敗,並且魏軍短時間內不會南下淮水,咱正好江南江北兩路進兵,一舉收復揚州!」
「軍師,咱收復荊州之後,整體實力已跟東吳不相上下。如今又占得襄陽阻擋魏軍南下,全國上下氣勢如虹,正是一舉滅吳的大好時機啊!」
「軍師,咱這次占得天時地利與人和,你還在猶豫什麼呢?只揚州一得,交州再也掀不起大浪,可以安心伐魏了!」
「嗯,咱是該準備東征了。」
姜維並不像隨口說說,而是掰著手指頭鄭重計算:「咱這次東征的目標,必是收復整個揚州,一舉滅掉吳國。
「但是,曹魏不可能不管不顧。
「若要穩妥,咱在漢中至少得有五萬大軍。
「中路的襄陽,至少也得有兩萬大軍,才能有效阻止魏軍南下。
「東路若要兩路並進,至少需要十萬兵馬。
「也就是說,咱最少也要徵兵四萬,才能保證兵力基本足夠。」
「切!」
說到「徵兵」,眾將全都不屑一顧。
在「分田分地、三年免稅」的優厚政策下,荊州百姓安居樂業,並有很多人願意當兵。
加上漢軍連連得勝的威名,以及漢軍士卒的「生財之道」,荊、益二州別說徵兵四萬,就算徵兵十萬也沒問題。
「荊州?」
姜維輕笑著搖搖頭,「從戰鬥力與忠誠度來看,我還是傾向於益州兵源。」
「益州就益州嘛!遠的不說,就你的廣漢郡,一月內徵兵四萬,應該沒什麼難度吧?」
馬岱比誰都猴急,姜維仍然搖搖頭,「我希望的漢軍兵士,既要有搶抓俘虜獲得賞錢的狼性,也要有復興漢室的榮譽感。
「咱的兵只有這樣,才能在任何一次戰鬥中勇往直前,才能在絕境中以堅韌的毅力死戰不退。」
狼性?
榮譽感?
這些新奇的詞彙不難理解,卻讓眾將苦笑不已。
這年頭,底層兵卒只為吃飽飯,只為打勝仗獲得獎賞,希望能減輕家中負擔,哪來的榮譽感?
就算中上層的將領,打勝仗也是為了升官加爵光宗耀祖,也沒什麼榮譽感吧?
「不,此時的漢軍兵士,榮譽感必不可少。」
姜維放下酒碗,擦擦嘴角正色說道:「不論荊州還是益州,百姓們就算不當兵也能吃飽飯,很多家庭還有許多結餘。
「如果僅僅是吃飽飯,或者抓獲俘虜的獎賞,估計很難讓青壯百姓踴躍參軍,更難保持戰鬥中應有的戰鬥力。」
仔細一想,姜維這話,好像有些道理。
就比如富裕的廣漢郡,每家每戶都有幾百上千銖的結餘,都在卯足了勁生孩子,誰還想去參軍?
不過,從姜維的面色來看,他好像已經有了「增強百姓榮譽感」的解決辦法。
這不,酒席剛散,他馬上就直奔皇宮而去。
由於荊州的收復與平定,劉禪在一月前就帶領嬪妃,乘著孫尚香的花船沿江而下,說是要去雲夢澤遊玩。
費禕與董允苦苦勸說,甚至以「枯水期」為由勸說,仍阻不住劉禪的玩樂之心。
所以,此時的成都皇宮,只留下劉璿在監國。
呵呵了,劉璿!
以姜維的太傅身份,幾乎沒費什麼口舌,就讓劉璿下發了「籌建大漢英雄紀念碑」的詔書。
短短几天時間,益州百姓沸騰了。
半月後,荊州各郡縣的百姓,也沸騰了。
詔書上說,自劉備入川時起,所有陣亡的漢軍將士,都會由官員撰寫傳記,名字永載成都的「大漢英雄紀念碑」,萬世留名,永垂不朽。
詔書還說,每年清明節,以及大漢北定中原之復興紀念日,大漢皇帝將攜朝臣與各州郡官員,一併前往「大漢英雄紀念碑」祭奠。
詔書中還提到,正在服役的普通士卒,每月都會發放五斛糙米的俸祿。
也就是說,只要有一人在服兵役,家中的妻兒父母就不會餓肚子。
更誇張的是,在劉備入川至去年攻占襄陽期間,所有已經陣亡的兵卒,或者因傷致殘無法勞作的兵卒,朝廷都將按月發銖錢與糧食,確保其家人衣食無憂。
在詔書下發之前,姜維與劉璿大致計算過:發放已有的陣亡與致殘兵卒撫恤,每年就需要九千多萬銖。
現有的十三萬兵卒,若要每月發放俸祿,每年又是七百八十萬斛——如果折算成銖錢,那就是兩萬三千多萬銖。
如果在前幾年,這是一筆難以想像的天量巨款,朝廷想都不敢想。
而如今,這筆巨款,只是廣漢郡每年賦稅的三分之一。
廣漢郡,廣漢郡!
自從姜維做了廣漢郡守,自從他補繳兩年稅款之後,朝廷突然就有錢了,而且一年比一年有錢。
坤寧宮的《白蛇傳》,足足兩年了還沒演完——場場爆滿,姜維到底賺了多少錢,沒人敢想像。
但有的人卻知道,每場五萬銖的好處費,讓劉禪有了五百多萬私房錢。
他既沒有擴建宮殿,也沒有新納嬪妃,就喜歡吃喝遊玩。
按照蜀中的物價,就算他玩個十年八年,這筆錢他也花不完。
況且,他每月都有二十萬銖入帳。
正是考慮到這些,籌建「大漢英雄紀念碑」、「撫恤兵士」、「普通兵卒發放俸祿」的詔書,劉璿眼睛都沒眨。
正如姜維所說,國庫的錢若不用來養兵,難道像孫權那樣等著割地賠錢?
況且,「三年免稅」結束後的荊州,將增加多少賦稅?
收復揚州之後,又能增加多少賦稅?
北定中原,統一全國之後,每年的賦稅又是多少?
劉璿簽發的一系列詔書,分明是整兵備戰!
消息傳到洛陽與建業,曹爽與孫權全都不屑一顧,都認為劉璿有錢沒處花,浪費可恥。
但司馬懿、陸遜與諸葛瑾,以及兩國朝中的有識之士,無不脊背發涼。
如此大的手筆,漢國兵卒一旦上了戰場,將爆發出何等戰鬥力,簡直不敢想像!
更要命的是,漢國有連弩,有勁弩,有會爆炸會燃燒的竹筒與瓦罐!
還有戰無不勝魏延與姜維,並且,騎兵增加到了一萬五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