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喬前世便知寧肅大權在握,但卻從未想到,他甚至能將皇室都算計進來。
「宮中傳召不是我的意思,但太后大婚那日便派人來送禮,怕是早就惦記你了。」
窗外月色沾染上袍角,襯得整個人輪廓都柔和了些,他難得有耐性給她解釋。
「至於皇上那邊,確實是我安排的。」
沈南喬面上一滯,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受,他原本不必如此冒險的。
粉糰子心思淺,一眼便能看出想什麼,寧肅挪了個位置,淡然道。
「太后不是省油的燈,但到底有所忌憚,我也早有打算想讓皇上親口允了這樁婚事。」
今日在御書房,明帝便饒有興致問他,是不是真的相中了人家小姑娘。
「朕了解你,向來不是那種扶危濟貧的性子,緣何這回突然大發慈悲了?」明帝打趣著,「總不可能是早就相中人家小姑娘了吧?」
「欠過些許人情。」他答得半真半假。
明帝聞言便更好奇了。
寧肅自他尚未登基便隨伺在側,前後也有十多年,只有旁人欠他,何時見他欠過旁人人情了?
更何況對方只是個鮮少有機會出閨門的小姑娘。
「朕不信,你細說說?」
但寧肅不上當。
「您不信也沒法子。」
這人就是如此,越吊胃口就越有興致,明帝眼珠一轉。
「不然這樣,你把事情來龍去脈講明白,朕給你夫人個誥封。」
寧肅對外雖然從未言明是否淨身,但擔任司禮監官職多年,宦官自然不可能給自家夫人掙誥命。
明帝自以為這個誘惑足夠大。
可寧廠臣卻一字一頓。
「多謝陛下好意,她不需要。」
粉糰子若是真的貪慕虛榮,當日就該直接嫁給寧子昱。
現成的世子夫人就擺在眼前,她卻轉頭嫁給自己一個太監。
明帝與他相交多年,自然了解寧肅為人。
眼見得提到新娶的夫人,他眉梢眼角都透出笑意來,這簡直比太陽打西邊兒出來還難得啊。
「朕不問你了,朕親自去慈寧宮瞧瞧。」
明帝並非太后親生,所以母子倆之間也有些互相制衡的意思。
太后不願打破這點微妙的平衡,所以事事願意讓三分,這也是她為什麼布局拉攏太子的原因。
不過寧肅有自己的打算。
「是不是覺得本督太過工於心計?」
沈南喬不知如何作答。
寧肅那個位置,但凡少算計一點,就容易萬劫不復。
「所以無需擔心,太子也好,皇帝也罷,都不容易算計到我。」
沈南喬咬住下唇,還是開了口。
「話雖如此,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當心些好,畢竟伴君如伴虎,尤其是太子。」
寧肅雖然名為太子大伴,但實際上私下亦師亦友。
小太子自懂事起便跟著他,私底下關係早已超越一般的師友,所以寧肅才有絕對的自信。
可就是這麼一個自幼帶起來的孩子,最後狠狠捅了他一刀。
沈南喬思忖著。
從今日見面來看,小太子至少在這個時候,對寧肅還是心無旁騖的。
帝後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有限,大部分時間陪在身邊的,還是寧肅。
所以若是從現在開始努力,最後結局未必沒有轉機,十來歲的半大孩子,若說馴服倒是也不難。
她既打定主意,心下踏實許多。
馬車一路回了平遠侯府。
寧肅住的院子在後巷,所以車夫乾脆繞過前門。
「想換棟宅子嗎?」寧肅見沈南喬盯著外頭髮呆,於是想起這個由頭來,「順義巷我有棟宅子,你若想搬過去,我教人收拾停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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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喬略一沉吟。
寧肅十多年一直沒搬離平遠侯府,勢必有他的道理。
再說成親便往外搬,像是不大近人情一般。
最重要的是,唯有留在平遠侯府,她才能步步為營,讓寧子昱和沈靜怡付出應有的代價。
「暫且不必了吧,松暢軒位置清幽,沒什麼不好。」
「搬走便可以免了晨昏定省。」
她抬眼看向寧肅,燦然一笑。
「留下我也沒打算每日都去點卯,我是弟媳,又不是兒媳。」
寧肅聞言露出一點笑意。
「放心吧,今日之後,闔府上下,誰也不敢對你有半點不敬。」
這話很快得到了印證。
馬車剛剛進巷子,遠遠就見寧老太君帶著諸多女眷子侄,由平遠侯夫人扶著,立在門前翹首以待。
見馬車進來,精神一震,連忙斂聲屏氣,上前迎接。
沈南喬微怔,但見寧肅已經下車了,在車上沖她伸出手。
寧老太君愈發驚訝,這個小叔子竟然能為新婦做到如此地步。
沈南喬拎了裙擺,就著寧肅的手下車。
見黑壓壓的一群人,她故作不解。
「長嫂這是何故,可有貴客深夜降臨?」
寧老太君見她如此,以為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可形勢不如人,只得顫顫巍巍回答。
「事前宮裡派人來宣旨,說這樁婚事由聖上保媒。闔府上下,務必好好對待七夫人。」
沈南喬訝異回頭看向寧肅,見他好整以暇,似是早已成竹在胸。
難不成,這事兒也是他安排的?
平遠侯站在寧老太君身側,恭恭敬敬開口。
「叔母既嫁入我平遠侯府,便把這裡當自己家便是,吃穿用度有什麼不合心意的,只管找拙荊。」
沈南喬心下冷笑。
短短兩句話,非但點出自己寄人籬下的身份,更宣告了當家主母的大權還在他夫婦手裡。
前世的沈南喬或許還會被唬住,這一世的她可決計不會吃這種虧。
「侯爺不必客氣,我們夫婦連夜收拾收拾,準備搬家了。」
平遠侯聞言大吃一驚。
明帝前腳剛派人傳旨,後腳寧肅夫婦就搬走,這不是明晃晃要打他的臉嗎?
姑且不論一頂不敬尊長的大帽子扣下來他就吃不消,最麻煩的,怕是要驚動御史台。
退一萬步,就是明日早朝明帝那關也不好過。
搬家,還是連夜搬家……
一想到聖上的眼神,平遠侯不由自主出了一身冷汗,他急忙開口。
「叔母何出此言?若是家中老小有得罪之處,但說無妨。」
寧肅微微側目,雖明知才剛說過不想走的沈南喬是在以退為進,不過還是好奇看看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原本娶親就是要自立門戶的,更何況夫君在朝堂獨當一面,也沒必要寄居侯府。」
沈南喬好整以暇笑笑,眼神在眾人身上掠過,沒見著寧子昱夫婦,應該是怕礙了自己的眼。
「叔母這話便外道了,怎麼是寄居呢?侯府就是小叔叔的家啊。」
沈南喬不為所動。
「以前孑然一身就算了,現在既娶了我,別府另過也是應該的。」
平遠侯心下大急。
這幾年明帝是看在寧肅的份上,才對平遠侯府高看一眼,若是這定海神針走了,可以預見日後侯府每況愈下的情景。
「叔母此言差矣……」
話音未落,就聽在一旁始終未開口的寧肅突然道。
「此言差矣的人是你。畢竟,本督夫人說的話,從來不會出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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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遠侯:之前沒看出來,你是個戀愛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