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肅一個沒忍住,險些因為這句話笑出來。
他急忙將頭轉至一旁,藉由清嗓子的功夫,將笑意壓了回去。
平遠侯帶著客套的面具登時裂了縫,以前寧肅從不屑跟他計較這些,但凡不是天大的紕漏,雖然當面不說,過後都是直接替他平掉。
所以沈南喬此話一出,竟讓他有短暫的無所適從。
沈南喬輕笑了下,前世寧肅便是太好說話了。
因為昔日那一點點恩情,一而再再而三替這群人收拾爛攤子。
有些人就是這樣,受人恩惠,非但不懂得知恩圖報,久而久之反倒覺得是應該了,所以才會愈發變本加厲,得寸進尺。
眼下她微妙地替寧肅扳回一局,心下頓時舒服不少。
寧老太君見狀,立刻呵斥了平遠侯一句,然後轉頭對沈南喬道。
「是老身沒有管好孩子,這才導致今日的禍事。但咱們本是一家子,打斷骨頭還連著筋,這事兒老七須得出手幫一把才好。」
寧老太君自恃曾經照管過寧肅,所以他多少要給自己幾分面子。
沈南喬福了福身。
「我才疏學淺,道理懂的也少,但這幫忙一事,管的話是情分,不管的話是本分吧?」她抬眼看看屋內眾人表情各異的神色,「哪裡有必須一說呢?」
老太君的笑容僵在臉上,她萬萬沒想到,沈南喬竟然會給她直接碰釘子。
正待說話,就聽這位頭一年才過門的新婦又道。
「這事兒本就是世子,哦不,如今該叫寧少爺了,本就是他咎由自取,皇上明察秋毫才沒有遷怒到夫君這裡。」她拍拍胸口,「眼下躲是非還來不及,哪有主動湊上去的道理?」
寧老太君定了定神,知道沈南喬不是個好打交道的主兒,她放緩了語氣。
「皇帝家還有三門窮親戚,就算是現在打秋風的遠親上門,作為主母,也不好拒之門外的吧?」
沈南喬含著笑。
「首先,我不是平遠侯府的主母,不懂咱們府里的規矩。其次,若只是打秋風,打發點銀子著實不算什麼大事。」她意味深長地頓了頓,「可老太君細想想,這跟在皇宮裡白日宣淫,是一回事嗎?」
老太君被她拿住把柄,咬緊牙根,暗恨寧子昱不爭氣,叫人抓了這麼大漏洞。
可事到如今也別無他法。
「老七媳婦,你剛進門,有些事情可能不大清楚。當年老七被抱進王府的時候,才丁點大,是老身拼著自家孩子不管,一點一點把他養大成人……」
話音未落,就聽沈南喬故作驚訝地低呼。
「侯府都要主母親自帶孩子嗎?連我爹那樣的三品官員,庶子庶女也都有嬤嬤和奶娘的,不信你們問沈姨娘。」
老太君被噎得面色鐵青。
沈南喬心底湧上痛快,從一開始,她就對老太君那種挾恩不放的嘴臉頗覺不滿。
若誠心待寧肅,或許事情壓根就不會走到這一步。
歸根究底,都是平遠侯府咎由自取,沒有家賊引不來外鬼。
今天這事,她不追究就已經是他們祖上燒高香了,若依著之前寧肅的勁頭,寧子昱怕是死了八百回了。
「小嬸嬸可不能這樣說?母親教養小叔叔,著實是付出過心力的啊!」平遠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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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喬壓下心頭噁心。
「依著侯爺的說法,就因為老太君對夫君有恩,所以即便是滿門抄斬的大罪,他也得把自己填進去,是嗎?」
平遠侯一頓,低聲囁嚅道。
「這算不得什麼滿門抄斬的大罪吧?」
「宮中宣淫,但凡發現,男子杖一百,發配充軍,女子賣為官奴。」沈南喬挑了挑眉,「皇上寬宏大量,不代表這罪名輕啊,侯爺是故意裝傻充愣嗎?」
老太君內心湧起濃濃的無力感,跟這種人打交道最是難過,因為她軟硬不吃。
一拳打上去就像打在棉花上,不管你是道德綁架亦或是懷柔政策,她都有法子四兩撥千斤,臨了還噎你幾句,讓你進退不得。
眾人陷入了短暫沉默,寧老太君實在想不出什麼藉口,最後乾脆拉下臉,起身走到寧肅身側。
「侯府百年基業,從來沒有讓人褫奪封號的時候,這是生生要淪為朝堂的笑話,你不能眼睜睜見死不救啊!」
說著就要下跪。
沈南喬眼疾手快,拉著寧肅往旁邊一躲,生生讓開了這一跪。
「老太君這就有些過分了吧?」沈南喬也沉了臉,「新年新歲,何苦鬧得大家都不好看呢?」
「那你答應還是不答應?」已然豁出去這張老臉,寧老太君索性破罐破摔。
「老太君既然態度如此強硬,那天亮之後我去面聖的時候,幫您傳達一下吧。」
始終未發一語的寧肅微微一怔,初一連早朝都不必上,她去宮中面聖作甚?
老太君被這句話唬住了,心下暗自忖度,以沈南喬近來受器重的程度,連宮宴都能交到她肩上,還有什麼例是破不得的呢?
想到這裡,起來也不是,跪著也不是,倒有些進退兩難了。
沈南喬好心遞了個台階。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既然是太后口頭賜婚,老太君不若高高興興接受,雖說損失了世子頭銜,但賺了個孫媳婦,這買賣也不虧。」
侯夫人聽不得這一句,登時心底升起怒意。
她的兒子一表人才玉樹臨風,若不是被蘇婉兒那小賤蹄子設計,娶個二品三品大員家的姑娘也不是沒可能。
那原本要嫁給她兒子的沈南喬,不就是三品家庭出身嗎?
最重要的是,那丫頭嫁妝豐富。
再看看蘇婉兒,一個破落伯府的姑娘,家裡又不是只有這一個嫡女,能湊多少陪嫁出來?
想到這裡,愈發覺得堵心。
平遠侯急忙上前將老太君扶起來,見老母面色鐵青,也覺不妙,當即不敢再多言,生怕沈南喬再語出驚人。
老太君滿眼垂淚,盯著寧肅。
「老七,你當真就隔岸觀火,不打算管這檔子事兒了,是嗎?」她擦了擦眼角,「辰時祭祖,你怎麼有臉面對列祖列宗?讓人戳脊梁骨,說你娶了媳婦就忘了家族!」
這話攀扯得有些重了。
始終未發一語的寧肅終於淡淡開口。
「我府里向來是夫人說了算,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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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君:懼內你還驕傲上了?
寧肅【理直氣壯】:怕老婆是傳統美德,不值得驕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