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2024-08-27 07:08:27 作者: 滄北
  月銀如勾,墨色的深夜仿佛在人與人之間籠罩著暗紗,看不真切。

  可儘管如此,寇驍還是以瞬間的功夫把視線匯聚在神色略顯疲倦的陸盞眠身上。她遙遙地望過來,貝齒咬著唇瓣,纖細美好的腰身被束在黑色的皮衣內。她清麗的眉毛蹙著,應該是在生氣。

  敵軍還有五秒鐘到達戰場,寇驍在心裡默默地想,可眼睛輕眨間,只見陸盞眠轉身另擇其道往他背道而馳的方向走去,伶仃白皙的腳腕上沾染著褐色泥水,寇驍眉頭輕蹙。

  「少爺,追不追啊?」向威默嘆著,也只有陸小姐敢逆著少爺的意思。

  男人的漆眸里迸射出冷冽的光,這種愉快狩獵的快哉感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他優哉地捏了捏指骨,眉宇間的慵懶漸漸淡去,他給了向威一個「你這不是在說廢話嗎」的眼神。

  寇驍的身量有一米八.九的樣子,長腿一邁就瞬間拉開與向威的距離,斜風驟雨打在他那張看著就相當名貴的臉上,可謂真的是「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亂的拍」。

  怔愣在原地兩秒,向威撓了撓手心,忙不迭大步追趕,「少爺,我們可以開車追啊!」

  雖然我知道你用得是苦肉計,但真的沒必躬身力行啊!等回頭病了,他就算有十層皮也不夠扒的!

  在跨海灣大橋上,陸盞眠用最後百分之五的電交代給了打車,所以陸盞眠的以寇驍手錶的鐘為時間定位,當然也會看車內自帶的電子表。寇驍的手錶比車內自帶時間基本一致,以至於她理所應當沒深想。

  可走進航站樓內她發現所有的航班基本都是夜間十二點,轉眼挪向中央現代感的鐘表時,她心裡「咯噔」一聲,緊接著無名火涌了上來,她轉身扭頭就想找寇驍算帳!

  遠離喧嚷的人群,走出航站樓,果不其然寇驍就像是料到了她會走回頭路似的站在昏沉的燈光下。

  影影綽綽的光線打在他那輪廓分明的臉上,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像是在守株待兔。冷白皮的臉上浮著不正常的紅暈,細看之下,蒼白的嘴唇皮膚龜裂,可這都被憤怒到極致的陸盞眠自動忽略。

  她若是真走過去,才是著了他的道。

  陸盞眠怒而轉身,就算是她把鞋跟走斷,就算是爬著回家,也不會再如寇驍的意了!

  怒走幾百米,陸盞眠形影單只地往前走,寇驍明目張胆地在後頭跟,可他不出聲喊她。

  向威敢怒不敢言地在後頭跟著,心裡卻盤算著待會怎麼和秦姨交代。

  平地驚雷突起波瀾,高跟鞋突然卡在窨井蓋的橫向縱隔之間,猛然間一個趔趄,陸盞眠差點栽倒,好在她及時脫鞋。如若她不機敏,前段日子沒養好的腳腕傷怕是又要遭難了。

  腳步觸碰到濕漉漉的柏油馬路,陣陣冰涼由下至上竄了起來,陸盞眠不由得蜷了蜷腳尖。

  黑色皮鞋駐足在眼前,陸盞眠抬起眸子,掀了掀眼皮。

  毫無意外看到寇驍那張臉,她磨著牙冷哼,「你跟著我幹嘛?」

  寇驍坦然自若地盯著她,用「你這不是心裡有數嗎」的表情與她對視,似笑非笑。

  目光觸及到女人那雙藕白似玉的腳,寇驍的眸子暗了暗,他出聲客氣地詢問:「需要我幫你忙嗎?」

  「不需要。」陸盞眠破罐子破摔地撥了撥鞋跟,可愣她怎麼拔,鞋跟陷入的位置紋絲不動。

  索性赤腳的陸盞眠踢掉另一隻高跟鞋,她站起身來遙遙地望著不遠處縱深極深,街邊的燈遠無止境的街道,心裡不由得打退堂鼓。剛才不應該怒火沖了頭腦,不管不顧地往便利店全無的街道上走。

  應該在機場有人的地方給汪靜打電話,讓她來接才對。

  陸盞眠悔恨般地用舌尖抵了抵後牙槽,水盈盈的鹿眼脈脈含情,她淡淡然地開口求助寇驍:「你能把手機借給我打個電話嗎?」

  愣在原地兩秒的寇驍眼底漸漸浮起寒意,唇瓣微翹他不以為然地從兜里掏出手機遞到她面前問:「你想要的是這個嗎?」

  你這不是在明知故問,陸盞眠抬眸瞪他,右手不由自主地想去接。

  可下一秒的情況令她目瞪口呆——

  只見寇驍無所謂的把手機扔至往來行車巨頻繁的雙行道內,以閃電速度駛來的麵包車將手機碾得七零八落髮出陣陣破碎的「咔嚓」聲。

  「……」

  回眸反觀寇驍漠然驕矜的臉,他的眼神不帶絲毫溫度,仿佛那部手機是他腳下被人輕鬆碾傷的螞蟻那般。黑色雨傘的籠罩給他的神秘增加幾分,若不是向威在場,她絲毫不懷疑眼前的人是從地獄裡踏夜而來的修羅。


  如若她問向威借用手機,那麼他會不會再肆意妄為地摔一個,陸盞眠垂下眸。

  氣氛緊張得像是被無形的手掌遏制住脖頸,陸盞眠雪白的脖頸揚起,聲音自帶綿軟,在寂靜中顯得清靈,「寇驍,你要發毛病你滾回家去發啊,為什麼總是要在我面前找不痛快?」

  眼前的女人嗓音尖利,在寇驍的印象之中,陸盞眠甚少對她大呼小叫,就算是受夠了他,也只是尋個安靜的地方自我消化。

  昏暗的燈光讓眼前疾言厲色的女人眉眼鍍上一層淺光,加上寇驍眼中本身自帶的加厚濾鏡,所以吃人面相的女人自然從兇猛的野豹變成懷裡掙扎撓爪的小野貓,寇驍意味不明地彎唇。

  「不是來找你不痛快的,我只想帶你回家。」寇驍字正腔圓地說,漆眸里像是盛放著玫瑰。

  不過很快玫瑰就舒地頹敗,只聽陸盞眠咬牙切齒地罵道:「不可能,我不可能再回你的狼窩。」

  「……」

  半有些燒迷糊了的寇驍壓低嗓音,令人陶醉的聲音像是醒了許久的名貴紅酒,肆意釋放醇香。

  放下斯文的偽裝換上掠奪的本質僅在頃刻間,頭重腳輕的寇驍肆意妄為地將陸盞眠大橫抱起,額上青筋直露。

  「寇驍!你趕緊的放我下來!寇驍,你到底有完沒完!」血流逆流在大腦里,陸盞眠胡亂踢蹬著腿。

  講道理,多年前分手的時候寇驍還是病弱捂心口的病嬌少年,可現在分分鐘被打橫抱起到底是怎麼回事?

  任她如何掙動,寇驍依舊穩如老狗。

  站在一旁戰戰兢兢撐傘的向威暗自咽了咽唾液,少爺這是不要命了嗎?

  未開燈的車廂內靜謐無聲,中控鎖的「咔噠」聲極為清晰,明知自己無法逃脫,陸盞眠索性也就放棄了掙扎。運動過量,所以寇驍的喘息聲有些粗重,猝不及防的咳嗽令他眼眶內生理鹽水直冒。

  「……」

  順著街邊明滅的燈光,陸盞眠盯著寇驍冷白的臉看。他的臉色實在難看,因為冷熱的緣故,時不時的能觀察到他在瑟縮著脖頸。晚間夜涼,可他的額角卻冒著顆顆汗珠,唇角崩成僵硬的直線仿佛在強忍著什麼。

  可那雙漆眸卻眨也不眨的盯著她,陸盞眠摩挲著指腹,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對向威道:「去醫院吧。」

  「回家。」寇驍突然耍起孩子脾氣來,褶皺很深的眼皮輕眨,如鴉羽似的睫毛像扇子似的覆蓋著下眼瞼。

  他像是支撐到極致般合上眼睛,可右手卻占有欲滿滿地攥住陸盞眠的左手。

  向威跟隨寇驍已久,他家這位病嬌少爺每個月都要請多次醫生上門,索性寇老太太直接委派家庭醫生住在寇驍家附近,其次他的別墅距離醫院也不遠。向威抿了抿唇,適時插嘴道:「我已經打電話給家庭醫生了,他應該在去翡翠園的路上。」

  「……」

  陸盞眠摩挲著下巴,差點忘了以寇驍這副嬌貴的身體,身邊多幾個家庭醫生不足為奇。

  「那他有醫生也就夠了,把我送到北城市中心就放那吧。」搭個順風車,到了市中心隨意打個公用電話讓汪靜來接她,陸盞眠暗暗地想著。

  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太過混亂,可寇驍那張俊逸非凡的臉卻愈加在他腦海里明晰。

  被應夫人折辱的那秒,她暗自握緊了拳頭,腹內斟酌想要讓她三思而後行的話正欲脫口而出,寇驍便驚喜地站在他身後維護著她。說實話,那一刻,她那久久未起波瀾的心仿佛突然有人砸入石子,漣漪輕盪著。

  可眨眼就被他說得話驚到差點咬了舌頭,解圍的方式有那麼多種,可他為什麼要選擇最曖昧的那一種?

  寇驍閉著眼睛仿佛陷入沉睡,下一秒卻睜開他那雙糅著細碎星辰的眸子,喉嚨艱澀的滾了滾,「不夠。」

  他義正言辭,惺忪的眼睛彌散著水霧,整個人又顯得人畜無害起來。

  得寸進尺地輕揉著姑娘細軟的手腕,寇驍的表情無限饜足,他不經意地像是在自言自語,「怎麼會夠呢?」

  那群冷冰冰的醫生,怎麼能跟我的小貓相提並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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