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火

2024-08-27 07:08:27 作者: 滄北
  潑墨似的深黑夜晚靜謐無聲,直到行駛到跨海灣大橋,隱約間浮現的燈光如同璀璨星辰連成一片,似是銀河。

  喧鬧的喇叭聲交織在耳畔,擾得清淨人腦仁疼,透過窗戶迎面拂來的冷風細雨讓陸盞眠稍稍清醒些。兩個小時的飛機,在周轉半小時左右,就能看見卷寶,陸盞眠有些迫不及待。

  她的工作時常需要不遠萬里奔赴拍攝場地,可她答應陸騁,無論忙到多晚,只要與他有約,那麼就一定會準時到家。

  發動機突然的轟鳴聲令陸盞眠發懵,緊接著,看著光鮮亮麗的紅色轎車頓時熄了火。

  怔愣兩秒,無可奈何的陸盞眠打開警示示廓燈,下車後,她拿出手機急忙求助拖車公司。

  「少爺,盞眠小姐的車好像熄火了。」向威眼尖地看見不遠處站在冷風中的女人。

  寇驍抬了抬眼,只見女人紅色的裙角被寒風吹得翻飛,細白勻稱的腿長而筆直,似乎有些冷,她雙手環胸時不時地搓搓手,鼻尖透著紅,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兩道白色光亮的燈光映射在柏油馬路上,斜風細雨中寇驍逆光而來,不知是燈光的緣故還是他本身的身體狀況,他的嘴唇蒼白毫無血色。向威忙不迭從後備箱內把黑色的雨傘撐開,生怕他受冷著寒。

  「要去哪裡,我送你?」他的話不經意,像是施捨憐憫,眉眼間半點喜怒也不露。

  可只有向威知道,他家少爺連車都沒停穩,就橫衝直撞地下了車,深怕盞眠小姐溜走。

  海潮聲陣陣,耳畔呼嘯的寒風呼呼作響,陸盞眠禁不住寒意縮了縮脖子。

  「我沒有記錯的話,寇先生的常居別墅是在海灣北邊吧?可機場在南邊,我們壓根就不順路。」跨海灣大橋把申城劃分為南北兩邊。北城經濟繁榮,商市大廈鱗次櫛比,相較於北城,南城就顯得虛假繁榮得多。

  許多上班族都會選擇落住在南城,而工作單位選擇在北城,白天乘坐地鐵,不過半小時就能抵達。

  「談生意。」寇驍面不改色地給自己找藉口,唇角舒而微動,眉梢帶笑,「談生意會經過機場,順個道捎你過去,不收你拼車費。」

  抿了抿唇,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他補充:「當然如果你想給錢,跟向威聯繫就行。」

  「……」

  寇驍站在風當口,臉部輪廓凌厲的線條被昏沉的光線高斯模糊般,可仍舊倨傲不屑一顧,他的眉骨飽滿,山根挺直,薄唇顏色很淡,周身縈繞著遠離世俗,清冷如謫仙的味道。

  他的這副姿態乖張又討巧,可這只是表象而已,沒有人比陸盞眠更知曉他的偽裝。

  陸盞眠低頭,手機里打車的訂單始終停留在無人派單,想必是陰雨天氣緣故所以接單司機極少。握拳攥了攥手機,陸盞眠抬眸正視眼前的男人,柔潤的唇瓣輕抿,她妥協:「我趕時間,所以麻煩九點前必須得到機場。」

  本想鑽進副駕駛,遠離寇驍。可寇驍像是知曉她心裡在想些什麼,他喊她停住腳步,接著熟若無睹地把後備箱裡的空紙箱般到副座內,行為幼稚,姿態囂張。

  揉了揉發昏的腦袋,陸盞眠暗念「清心咒」,告訴自己不要跟他一般見識。

  鑽入車廂內又是陣陣薄荷的清甜味道湧入鼻腔,原本焦躁不安的心頓時沉靜下來,輕輕嗅了嗅,合上眼睛後,她渾身上下縈繞「我要睡覺了,請你莫挨我」的警告。

  暖熱曖昧的男性味道靠過來時,原本閉著眼睛的陸盞眠倏地瞪大眼睛,滾了滾喉嚨,她瞬即雙手環胸呈自我防衛的姿態道:「你想幹嘛?」

  男人薄情寡淡的唇角輕勾,深邃略微狹長的眼睛微眯,像是狐狸般狡黠的模樣。

  他伸手幫她繫著安全帶,聲音低而泛著磁,「幫你系安全帶。」

  「……」

  雖然系安全帶上路很重要,但是她是坐在後排,而且暫時不上高速啊?

  陸盞眠點了點頭,唇角鬆了松,她用「誠摯無比」的表情嘲諷道:「那可真是勞煩寇少了,如此精心周到讓我惶恐至極啊。」

  陰陽怪氣又古怪的語調怎麼聽怎麼刺耳,向威皺了皺眉望向他家那驕矜無比的少爺,只見原先漆眸陰鬱的寇驍此時心情大好,就算是被譏諷也渾然不在意。

  陸小姐的魅力就是大啊,能把隨時隨地會爆.炸的「燃油桶」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向威心虛地挪開視線。

  「咳咳。」受了寒的寇驍抬手把手背放在唇邊,可嗓子眼裡止不住的癢意在作祟。


  車廂內的氣氛很靜,所以他的動靜儘管壓制到最低,但仍然清晰無比。

  向威害怕寇驍這個病嬌少爺生病,所以他時不時地將目光放在後視鏡上。如若被寇老太太知道他沒照顧好寇驍,怕是不僅老太太會責備他,他那精神矍鑠寶刀未老的老父親怕是扛著拐杖就給他一頓揍!

  體溫升高,從而導致身體陣陣發寒打冷顫,寇驍垂眸靠在皮質靠座上。面上的銳利與冷情統統消失不見,剩下的只有孤獨,弱小的味道,像只誤入迷途的大型獵犬,只是它的腳似乎被獵人的陷阱給牽絆住了。

  「你在發燒。」實在良心難安的陸盞眠反手貼在他額頭上。

  如今雖是初春,但倒春寒來得迅猛,他穿得單薄難以禦寒,更何況是驟降溫度的夜晚。

  昏沉間仿佛看見陸盞眠那張姣好的臉,寇驍吸了吸鼻子將身體往她那裡挪過去幾分,表情澄澈舒朗的像是陰雨天突然晴空萬里,他悶悶地咳,惺忪的眼睛無辜地看著她。

  「應默跟我說,你不會再回來了。」他靜默著寸寸逼近陸盞眠,這樣令他魂牽夢縈的臉就在眼前。

  糊塗話一句跟著一句,「他讓我跟他打賭,我這個人呢就沒賭輸過,可我在你那栽了一次又一次。」

  陸盞眠伸手抵住他的肩膀,禁止他再靠前。

  許是因為他燒得有些不清楚,所以自動忽略陸盞眠的禁止警告,他置若罔聞地欺身上前——

  正當陸盞眠想揪他耳朵以示懲戒的時候,寇驍把腦袋埋在她懷裡拱了拱,冷漠驕矜在瞬間仿佛消失得一乾二淨。傳言中的寇驍斯文冷寂不近人情,可只有陸盞眠知道,但凡他生病的時候,都要有人哄他。

  多數人都是不敢靠前的,可膽大的她揉過他一次腦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像是小孩初初嘗到甜滋味。

  「你為什麼就不能離應默遠一點。」寇驍的聲音帶著嘶啞,像是破舊的風箱,喘息聲很重。

  都已經分手那麼久了,還有必要刨根究底去復盤八百年前的恩怨情仇嗎?陸盞眠怔楞著。

  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那便是直面應該修補的創口。被逼到無路可退的陸盞眠指腹捏著寇驍的耳廓,手腕稍稍用力,「他是我最敬佩的師哥啊,我到底要說多少遍,你才能相信,我對他只有欽佩與敬重呢?」

  栽在對方手裡的又何止是他一個,陸盞眠像是想通了似的扯扯唇角,她鬆開指尖,「無論你信與不信,其實於我來說,意義不大。」

  她低聲喃喃,唇角掠起的弧度澀意滿滿,陸盞眠垂眸盯著呼吸平穩的寇驍看了又看。

  幾天前她坐在車內,幾天後她怎麼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這?

  陷入熟睡的寇驍隱藏鋒芒與銳氣,濃墨重彩的眉峰下是緊閉的眸,白皙的脖頸在黑色西服的映襯下更顯雪色,修長的脖頸處凸起的喉結性感,身上除去木質香味以外別無其他,整個人乾淨斯文。

  「陸盞眠。」不知是睡著還是醒著的寇驍夢囈著,撩完人還甜甜地咂了咂嘴。

  「……」

  我不是你的睡枕,陸盞眠摩挲指腹。

  算了算了,就當做自己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吧,免費當人形抱枕全算在車費內了。

  邁巴赫駛入機場區域,里三圈外三圈都是私家轎車,陸盞眠焦急地掐著寇驍的手錶看。

  還有五分鐘……應該趕得及!

  送到T3航站樓,陸盞眠迅速把寇驍的身體往另一邊掰扯,緊接著打開車門對向威說:「勞煩你送他去附近的醫院打個吊針,他對任何藥物都不過敏,所以別讓護士做皮試了,他挺怕痛的。」

  說完,沒等向威出來送傘,陸盞眠頭也不回地跑進機場內。

  與此同時,車廂內的男人驀然睜開漆眸,如黑豹似的眸子裡哪裡還有半分溫柔,晦暗不明的眸子裡仿佛藏著招招制敵,伺機咬斷獵物脖子的陰狠勁。

  向威縮了縮脖子,詢問道:「少爺,接下來聽盞眠小姐的安排嗎?」

  疏離冷淡的眸微抬,長如鴉羽的睫毛輕輕眨動,病態的嘴唇一張一合,「陪我出去等她回來。」

  瞬間來了精神的向威點點頭,利落開門下車後,他撐開黑傘為寇驍遮風擋雨。

  悶咳不斷,寇驍用手捂住唇瓣,可凌厲的姿態半分為減。

  向威心疼不已,可又實在為寇驍擔憂,他問:「待會盞眠小姐若是知道鐘錶與車內時間有偏差,會向你發脾氣嗎?」

  寇驍薄唇微翹,心裡卻覺得,讓她多罵兩聲吧。

  反正被罵也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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