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雜的聲音,以及令人窒息的古怪味道,讓羅歡喜忍不住揉頭,蒼白的臉色,更加難看。
八十年代的火車,聲音吵雜不說,有人脫鞋,有人抽菸,味道混雜在一起,讓她一再想吐。
「嘔。」
「阿喜啊,再忍忍,很快就到了。」
羅歡喜用力捂著鼻子,輕輕點頭,將自己整張臉,都縮在棉襖的領子裡。以期抵擋下那些怪味,可惜再怎麼樣,都無法隔絕那些味道。
不過就算是再難聞,她還是很感激命運,讓她能再活一回。
是的,她叫羅歡喜,卻又不是原來的羅歡喜了。原來的那個羅歡喜,已經被一個男人害死了。
那男人叫江志國,跟原身十三歲時就訂了親。如今她十八,就在兩人準備拿結婚證,把婚禮辦了的時候。對方突然跑來她家,跪在雙親面前,哭求退親。
原來他跟著人進山,想弄點山貨賣點錢,好給她辦個好一點的彩禮。結果遇上大雨,山體滑坡。過程不知道如何,結果就是,跟著他一起去的人,為了救他,癱了。他為了報救命之恩,決定娶了對方的女兒,承擔起對方的一家生活。
碰到這種事,實在不得不說是命運弄人。結果就是,江志國娶了那個叫王春花的女人。
本來這事到此也就結束了,可那王春花是個不講理的,跟江志國結婚之後,天天到她家來鬧。又鬧又罵,江志國這個慫貨,因為欠了王家,在王春花面前,根本硬氣不起來。
後來有一次,原主在河堰上碰到王春花。結果又被她鬧,拉扯之間,就掉河裡了。就算後來被救上來,原來的羅歡喜小命也丟了,變成了她這個時空過客。
好不容易消停了半個月,半個月後,王春花又來折騰了。羅歡喜身體一養好,剛好大伯家堂姐懷孕,需要人侍候,婆家沒有婆婆,大伯家這邊只好讓人過去,她有躲難的意思,也就跟著去了。
只是,習慣了高鐵的她,卻差點被這個時代的火車,再次要了命。
好不容易下了火車,趴邊上先吐了一陣,連苦膽都吐出來了。急得大伯母在邊上不停的問:「阿喜啊,還能行不?」
點了點頭。這點痛苦算什麼,跟她曾承受的痛苦,連撓痒痒都不算。
終於吐完了。兩人大包小包的拉扯著,慢慢往外挪。
花了半個小時,終於出來了。外面人聲鼎沸,依舊各種氣味混雜。不過,比車裡要強百倍,歡喜長長的鬆了口氣。
「媽。」一個軍綠兵哥沖了過來。
一看到那顏色,歡喜眼瞳猛的一縮。眼睛耳朵瞬間失去其功能,看不見,聽不見……整個人都僵硬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心中不住告誡自己:這已經不是原來的世界了,也不是她原來的時空,這個世界沒有人知道她,不會再有人抓她了。
自我建設許久,耳邊才重新有了聲音,眼睛也恢復了功能。
就聽大伯母跟她女婿道:「……阿喜夠可憐的了。被那個女人推下堰,差點淹死。好不容易救回來,就成這樣了,一兩天,也不見崩個字出來……唉,可憐的孩子。」
「媽放心,回頭讓樂樂開導開導她,會沒事的。」
「唉!」
季開明瞅了一眼神色懨懨的小姨子,「小妹,東西給我吧。」
歡喜這會兒把自己勸好了,將行李遞了一個過去,剩下的還是自己拿。季開明對著丈母娘點了點頭,小聲道:「我瞧著不錯,還知道應人。」就是不出聲。
大伯母也點頭,「這都是費了大勁才叫回來的。剛救回來那會兒,人呆呆的,可嚇人了。」
兩人自以為聲音小,歡喜卻聽得真真的。想起剛穿到這世界那會兒,可不就是呆麼?
前一刻她還像小白鼠一樣,被人開膛開顱的。後一刻就到了完全陌生的世界。八十年代的農村,一個有八成相似的架空時空。
「上車吧。這裡離駐地還有段距離,媽,你跟小妹先歇會……」
果然有段距離,綠皮車開了半個多小時,才終於到地方。一路上,歡喜就喝了兩口水,吐空的腸胃,緊縮成一團,生生的疼。
「媽。」大堂姐羅歡樂才剛查出來懷孕,肚子還沒凸起。看到親媽直接撲了上來。把季開明嚇了一大跳,半道上把腰摟了:「樂樂,你別這麼嚇我。」
「哎呀,我這不是高興嗎?」羅歡樂終於撲進了大伯母的懷裡,好一陣撒嬌,這才看向歡喜:「阿喜,以後就在姐這安心待著,姐給你找個比那個混蛋好一百倍的。咱們將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回頭羨慕死那個混蛋。」
羅歡樂很活潑,說起話來,也是脆脆的,透著自信和爽利。
歡喜靜靜的站著,沒有任何反應。
「走吧。先回去。」大伯母嘆了一聲:「阿喜吐了一路,這會兒估計餓壞了。」
羅歡樂跟季開明連忙帶著兩人去家屬區,一路走下來,碰到不少軍屬。不管是跟羅歡樂熟悉的,還是純看熱鬧的,個個都上來招呼一聲。
不到半個小時,季開明家的丈母娘以及小姨子來了的消息,就傳遍了大院。
軍屬區的房子是三層的筒子樓,兩邊各一個樓道,一個走道,從頭到尾六戶人家,每一戶三間房。
季開明家住在二樓,靠左邊第二家。
「喲,季營長,人接回來了啊。今天我們家洛承弄了兩條魚,一會兒我給你們送過去。」剛上樓,靠左第一家裡面就出來一個年輕婦女。雖然說出來的話相當客氣,可姿態里透露出來的高傲,卻也明顯的很。
羅歡樂臉上的笑容都淡了幾分,卻還是客氣了回去:「那就謝謝啦。我媽跟妹妹過來,晚上請你們兩口子吃飯。」
「那就不用了,今天晚上我們兩口子要回市區。你們一家子吃,也自在不是?」她的視線掃過歡喜,怔了怔,撇了下嘴,關了門,下了樓梯。
等人走了,他們這才進門。
三間房,左邊隔了一個洗手間,右邊隔了一個廚房。中間既當客廳又當餐廳……地方十分狹小。
季開明將她們的行禮放到右邊的房間裡,才出來:「媽,阿喜,你們洗洗臉,我把飯端上來,你們先吃點,休息一下。」
歡喜沒拒絕,去洗手間裡一看,眉就微皺,連個轉身的地方都沒有,陰暗又潮濕,難得的是居然用的是抽水馬桶。
就這,也讓大伯母連連驚嘆:「這就是跟咱們村里不一樣,看,多方便。」
洗好臉手,出來開吃。
羅歡樂從飯菜端上來,就皺著眉。「我撿口的厲害,什麼都不能吃。媽,阿喜,你們別管我,先吃。」她撿了個最遠的地方坐了。
「咦,開明呢?」
「他隊裡還有事,等晚上才回來。」
大伯母這才坐下來,「歡喜來,先喝點湯。你這肚子空了幾天……」大伯母盛了一碗湯遞過來。歡喜接了,喝了一口,抿了抿唇,才繼續喝下去。
不知這飯是誰做的,味道實在是不怎麼樣。
「這不是樂樂的手藝吧?樂樂可做不出這麼好的味道。」
歡喜嘗了嘗菜,又去喝湯。
「是在食堂打的。這幾天我什麼味也聞不了,不敢進廚房呢!」
「我帶了家裡的鹹菜過來,回頭給泡點,用醋嗆一嗆,一準吃得中。」
歡喜喝了兩碗湯,便將碗筷放下。羅歡樂擔心的看著她:「阿喜啊,再吃點。多吃點,身體才好。這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身體好了,才能……」
羅歡樂吧啦吧啦的說個不停,可聽的人一點反應都沒有,說到最後,到把自己說氣了,瞪著她:「我說這麼多,你聽到沒?」
歡喜點了點頭。
羅歡樂看著她,半晌才幽幽一嘆。「吃好了麼,吃好了就去休息休息,這一路坐車的,累著呢。」
歡喜知道她們母女有話要說,便進了右手邊的房間。床褥什麼都是鋪好的,乾淨整潔,卻也簡單。
去了外衣,她長長的鬆了口氣,聽著外面:「到底怎麼回事?信里也說不清楚。」
「就是那個殺千刀的江志國,當初要不是他家老子死活上門求親,你爺哪能做主,將歡喜許給他家?誰知道,到了,居然陰了咱們歡喜一把。你妹從小跟你爺住山里,夠可憐的了,這一次……」
「樂樂啊,你做姐姐的心裡要有數,阿喜當初許給江家,那是為你受過。如今成這樣,你得把她的事放在心上……」
「媽,你可別亂說,什麼叫為我受過?說得好像是我害阿喜這樣似的……」見她媽還要說話,她不耐煩的擺手:「你放心吧。雖然我不承認我欠了阿喜的,可阿喜也是我妹。咱們羅家這一代就兩個女孩,我總是希望她好的。她的事,我肯定放在心上。」頓了一下,又問:「對了,她的嗓子是怎麼回事?以前雖然也不愛說話,好歹也知道應聲。這會兒這是啞了?」
「胡說,阿喜這是落水,嚇到了。後來又病了一場,咳得厲害。醫生說是嗆到了,傷到了嗓子。只要養著,很快就好了。」大伯母瞪了她一眼:「多大的人了,說話沒邊沒界的。」
「我這不也是擔心嗎。從見面到這會兒,沒聽她吱個聲。」
大伯母嘆了一聲:「阿喜也是可憐。」
「行了,這都多久遠的老黃曆了,就您天天的念叨著,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是你閨女呢!」
大伯母看了她一眼,到底是搖了搖頭,「對了,你隔壁那女的,是怎麼回事?」
「還能怎麼回事?她自己是城裡人,瞧不起咱們農村來的。偏她男人被開明壓一頭,說些酸話唄……」
母女倆在外面說得熱鬧,都未發現,本該在屋裡休息的歡喜,此時並不在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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