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出門,大伯母扶著羅歡樂,歡喜鎖門。
下樓時,她看了一眼隔壁。昨晚這兩人吵得厲害,這會兒卻也是鐵將軍把門,早就出門了。
剛下樓,迎面遇上一個剪著胡蘭頭的大姐。看到羅歡樂,笑眯眯的迎了上來。
「喲,嫂子,這就是你家裡大娘跟妹子吧?這妹子長得真好,就是瘦了點。」這大姐拎著菜籃子,往前送了送:「我在菜園子裡摘了些菜,正準備給你送過去呢……這是要出門?」
「謝了啊弟妹,我這會兒正好就稀罕這個。」羅歡樂跟她該是極熟的,連句推辭的話都沒有。
「謝啥,都不值什麼。我給你放屋檐下了啊!」
「哎,好,麻煩你了啊。我帶我媽和我妹四下轉轉……」
「你忙你的,咱們又不是啥外人。」那人拎著籃子利落的上樓,不需要主人招呼,顯見是沒將她自己當外人。
歡喜她們三人繼續下樓。走沒兩步,又碰上別人。羅歡樂跟每一個都能說上話,每一個都要說上兩句。
大多數人都只是好奇的打量,也有幾個淡漠的無視,有惡意的到是沒有。可見,羅歡樂在這裡的人緣還是不錯的。
家屬區地方也不大,眼下統共就這麼一幢小樓。邊上到還有空地,據說還要再蓋樓,但還沒動工。因此,其他地方,是一眼就能望到頭。
「以前住在遠一點的地方,那裡都是一家一戶的院子,連成一片,各家都能弄點自留地,種點菜啥的。後來搬到這裡,離得到是近了,可多少也有些不便。」羅歡樂感嘆道:「剛才那就是我以前住的院子的鄰居,我們以前處的挺好。今年也最後一年了,明年也要搬過來。」
「咱老百姓還是離不了地。」大伯母雖然也稀罕這樓,可就像她說的,不敞快。
「習慣了也還行。」羅歡樂領著兩人將家屬區轉了一圈,跟所有人混了個臉熟。接著就領著人往外走:「開明昨晚跟我說了,他跟那邊的醫生打好招呼了,我們可以直接過去。」
對於醫院,歡喜有些抗拒。每一次見到那一身白的工作服,她整個人就緊張。他們讓她想到,實驗室里的人。
想當初,她剛到這裡時,看到那個村醫院裡的醫生,整個人都打顫。看到對方拿的注射器的針頭,她更是沒出息的暈了過去。
後來到是好了一些,畢竟,她在那種情況下都沒瘋,這麼點事情,靠著意志力完全壓得住。
但有些東西,藏在潛意識裡。一說到醫院,她依舊緊繃了背脊,腳步有些僵硬。
進軍區的門,只要登記一下就好。三個人的名字全都記下,進入的時間,幹啥的,找誰,什麼時候出去。
一一寫完,又派了個小兵,領著她們去醫務室。
醫務室離大門到是不遠,進去不遠,拐個彎,再直走百多米就到了。
「何醫生。」人還未進去,羅歡樂就開腔叫人了,「何醫生,你在麼?」
「嫂子,你先等會兒。」
何醫生從裡面探出個頭來,只露出上半身。看到他的樣子,歡喜總算明白,羅歡樂為什麼要叫了。只見這人一身亂七八糟的顏色,還有點點血跡,顯然是剛噴上去的。
聽著聲音,裡面也有人。
顯然,那場面不適合一個孕婦看著。
三人在外面等了約摸五分鐘,兩個大兵一個攙一個的走了出來,被攙的那個,瘸著腿,小腿包的像個粽子。但真正受傷的,卻是他的胳膊,消毒水和血跡的味道,主要從那裡傳過來。
另一個臉上青青紫紫的,到沒見破傷。
看到羅歡樂,兩人齊齊站定,大聲招呼:「嫂子好。」臉上擠出笑來,眼睛卻飛快的往歡喜臉上瞅。
歡喜看了兩人一眼,立刻低頭後退,將自己縮到大伯母的身後。
「你們好。」羅歡樂對於這樣的情形很習慣,在部隊裡,跌跌打打很正常。
「進來吧。」何醫生又出來了,這一次,全身都出來了。之前那一身血衣,已經換了。一身刺白的白大卦,看得歡喜眼暈。
歡喜此時才看清對方的模樣。
意外的年輕,也許還不到三十歲。很英俊文雅,看起來溫和。但眼光流轉處的銳利,讓她知道,這人絕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無害可親。
「嫂子再見。」兩個大兵攙扶著離開。
羅歡樂失笑一聲,才帶著歡喜兩人進屋。
醫務室就是普通的醫院門診模樣,外面一張桌子,幾張長椅靠牆擺。一個藥櫃。到是後面,好幾個門,門上寫著字,手術室,注射室,藥房……之類的。
「嫂子的臉色看起來好多了,果然,還是要伯母來才行。」何醫生的聲音低沉而好聽,溫柔的好似沒有半點侵略性。可歡喜卻因為這樣的聲音,而再次瑟縮了一下。
「可不是。」羅歡樂笑嘆道:「之前啊,這心裡就是慌慌的,怎麼也安定不下來。我媽一來,就像有了主心骨。吃得也好,睡得也好……」
「看出來了。」何醫生又看了她兩眼,示意她將手伸出來。
羅歡樂立刻伸手,讓他給把把脈。好一會兒,何醫生收回手:「好好養著,讓季營長多弄點好吃的補補就行,沒什麼大事。」
「那就好,真是麻煩何醫生了。」
「應該的。」何醫生視線又轉向歡喜:「這就是你那堂妹?」
「可不就是。之前落了水,大病了一場,之後這嗓子就壞了,怎麼也出不了聲。你給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歡喜儘可能的讓自己自然些,可惜,那只有她自己這麼以為。事實上,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她有多僵硬。
幸好,這有個合理的解釋。大伯母對著何醫生歉意十足的道:「這孩子之前是被人推下水的,嚇壞了。之後,就有些怕人。何醫生,您別介意。」
「沒事。」何醫生笑得溫柔,對歡喜的態度也越發的溫柔,聲音更加低沉:「把你的右手伸出來,我給你把把脈。」
歡喜雖然緊張極了,卻也想知道自己身體到底怎麼回事。因此,僵硬著,卻還是將胳膊伸了出來。
何醫生的指腹搭在她的手腕內側,他的指尖偏涼,壓著她的血脈,讓她越發覺得緊張。
「放輕鬆些。」何醫生有些無奈。看來這小姑娘心理留下的創傷有些重,他只是輕輕一碰,她的心跳就飛快的跳了起來。臉色慘白,滿頭虛汗。他懷疑,再過一會兒,她就會暈過去。
「來,聽著我的話,慢慢的吸氣,再吸氣,長長的吸氣。好,現在呼出來,沒錯,呼氣。再來,吸氣……」
歡喜先還緊張著,可隨著他的低淺的聲音,很快就不自覺得跟著去做。然後,她猛的一驚,愕然抬眸,直視對方的眼,眼底全是驚懼。
是催眠!
何醫生比歡喜還要吃驚,他的催眠術,就連那些在血與火里歷練出來的戰士,都能順利催眠。他靠著這手,可是給不少第一次見血,受不了的士兵,做疏導。從未失敗,且事後,他們都不會發現任何痕跡。沒想到,這小小的鄉村小姑娘,居然這麼快就從催眠里回神。而且很明顯,她發現了。
這說明,她的防備很強,非常強,且她的精神力和意志力也比一般人更強大。比那些受過訓練的士兵還要堅定。
有意思的小姑娘。
不過,看著對方對他的防備,他想再催眠她,卻是不能了。
幸好,也沒必要再來一次。
「小姑娘的身體底子不太好,小時候沒養好,之後又大病一場,虧虛的更加厲害。如果不好好養著,以後怕是不太好。至於嗓子,到只是小問題,吃點藥就能好。」最大的問題,還是她的身體。
關於這一點,何醫生也有些發愁。
作為醫生,作為一位有醫德的醫生,碰到這樣的病人,自然是想要好好替她醫治。但實際條件,卻很難。
歡喜這病,還有個說法,叫富貴病。要是有人參燕窩,一天三次的喝著,好吃好喝好好休息,最多一年,就能調理好。
但這些東西,如今卻是最難得的。就算是好吃好喝好好休養,也難。這小姑娘畢竟只是季開明的小姨子,不是親閨女。花大價錢嬌養著這麼個外人,一般人都不會願意。
所以,這話到了嘴邊,他又給咽了回去。
當著小姑娘的面說了,回頭季開明要是不願意,怕小姑娘心裡生恨。
沒話可說的他,乾脆利落的開藥。考慮到小姑娘的身體,給加了瓶維生素。就當給小姑娘補身體了。
「嗓子沒事就好。至於身體,慢慢養著就行。」大伯母鬆了口氣。她就怕好好的變成了啞巴。至於說身體?她半點沒往心裡去。農村人都是苦命人,哪個身體不虧,哪個不虛?真計較起來,那就沒法活了。按她所想,有的吃有的喝,能安安穩穩的活著,那就是頂好的了。
看她這態度,何醫生就更不開口了。交待了藥怎麼吃,又交待了羅歡樂一些孕婦禁忌,就放她們離開。
歡喜幾乎是迫不及待的逃離,這個何醫生,太危險了。
何醫生望著小姑娘的背影,不由失笑搖頭。可心裡,卻將她的名字給記了下來。能這麼快從他的催眠中醒來的,她是頭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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