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桐跑出院子後,一路向東院跑去,路上的丫鬟婆子見她披頭散髮,神色慌張,掩面哭泣不止,紛紛駐足觀看,低聲議論。
有幾個婆子已經聽說了此事,見她往賈赦、邢夫人院子的方向跑,忙提醒她,大太太如今在老太太那裡請安。
秋桐聽後,立刻轉變方向,向賈母的院子跑去,剛跑到一半,就遠遠的看到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幾人,忙呼天叫地的哭喊著迎了上去。
及至近前,立刻跪倒在眾人面前,嚎啕大哭道:「老太太、太太們救我,那**的妹妹要殺我!」
賈母、邢夫人等人原本聽小丫鬟稟報說尤三姐殺了秋桐,都是驚慌不已,當即起身前往鳳姐的小院,此刻見秋桐雖然狼狽,但活的好好的,頓時鬆了一口氣。
眾人一面安慰她,一面問起事情的經過。
秋桐哭訴道:「我聽說二姐的妹妹到了,就好心去看望她,誰知道她一見到我,就說因我向老太太、太太們告她姐姐的狀,才讓老太太、太太不喜歡她姐姐,我不過還了幾句嘴,她們姐妹倆就合力將我拖到屋外,還用刀架到我脖子上,說我要是不聽話,她們就殺了我。」
賈母、邢夫人等人本就不喜歡尤二姐,此刻聽了秋桐的話,更是怒不可遏,紛紛咒罵尤氏姐妹是賤骨頭,不知好歹,又讓人扶起秋桐,一起前往鳳姐小院。
路上周瑞家的、王善保家的等人,見賈母、邢夫人、王夫人都露出厭惡的神情,便不停地詆毀尤二姐,說她行事不堪,品性不好,既不安分,又極多事,稍有不如意就到璉二爺、二奶奶面前哭哭啼啼,要這要那的,二奶奶為此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偷偷抹了多少眼淚。
賈母聽後更加惱怒,口中不停的說鳳丫頭可憐,又罵賈璉不知好歹,放著鳳丫頭這麼好的媳婦不疼,竟然為了一個外頭來的女人,讓鳳丫頭受委屈。
眾人聽了忙不停的附和,秋桐也插嘴道:「二奶奶的病一直不好,就是尤二姐給氣的,這幾天二奶奶一直勸我說要讓著二姐,不要去和她爭,她如今是二爺心坎兒上的人,二奶奶都要順著她的意,不敢說個不字。」
眾人聽了愈發憤怒,紛紛替鳳姐可憐叫屈。
秋桐見此又想到尤三姐的話,忙繼續道:「我受了委屈不要緊,可奶奶那麼賢惠善良的人卻不該受她欺負,秋桐不求老太太、太太們替我做主,但求老太太替二奶奶做主。」
眾人聽後都誇讚秋桐忠心可嘉,又識大體。
賈母點頭道:「一會非得讓她們給鳳丫頭磕頭賠罪不可!」
眾人聞言都說交給鳳姐出氣才是正理,秋桐心中則是暗自得意。
秋桐離開沒多久,王熙鳳便知道了此事,心中暗暗欣喜,思忖片刻,便決定託病不出,任由她們鬧去,然後派旺兒去攔住賈璉,派平兒去尤二姐那裡打探消息,見機行事,又派豐兒去看看老太太、大太太那邊的反應。
旺兒出門沒走多遠,就看到賈璉和興兒正步履匆匆的向家中行來,忙上前攔住,說東府那邊邀他過去議事。
賈璉正準備隨旺兒前去,就看到幾人小丫鬟神色慌張的往外跑,旺兒見了忙不停地呵斥,賈璉察覺事情有異,便攔住詢問發生了何事。
幾個小丫鬟忙將尤三姐要殺秋桐的事說了,賈璉一聽頓時急了,也顧不上旺兒所說之事,忙向院子裡趕去。
旺兒見阻攔不住,只得尋了個藉口,跑去向鳳姐匯報此事。
賈璉趕至尤二姐的房間時,恰好平兒也趕了過來。
尤三姐見賈璉怒氣沖沖地進來,不等他開口,就將尤二姐的飯菜摔到賈璉面前,怒聲質問道:「這是給人吃的東西嗎?當初你娶我姐姐過門時是怎麼說的?如今有了新人就將我姐姐拋到腦後了?」
說著又將尤二姐拉到賈璉面前,怒目而視道:「你好好看看姐姐她才進來幾天,就被你們折磨成這個樣子,你竟然任由著那些下人作踐她,你若是厭棄她了,直接攆她出門就是,何必這樣往死里折磨她?」
尤二姐想到連日來所受的委屈折磨,淚水再也抑制不住,頓時潸然淚下,泣不成聲。
賈璉本就被尤三姐的氣勢所攝,氣焰先弱了一半,又見尤二姐神情悽慘,面容哀傷,雙眼紅腫,哭的嘔心抽腸,地上又都是些不堪之物,心中頓覺有愧,立刻看向平兒,指著地上的飯菜,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平兒頓時為難起來,只得替鳳姐遮掩道:「想來是那些婆子一時傳錯了飯,都是我一時不察讓姐姐受了委屈。」
尤三姐不等賈璉開口,就冷笑道:「真是天大的笑話,一次兩次你說傳錯了,我還信你,可天天送來的都是這些,你還敢說不是故意作踐我姐姐,要是沒有人指使,那些下人能有這麼大的膽子?」
賈璉不是傻子,聽到這裡頓時察覺此事有異,便橫眉怒目質問平兒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平兒急的哭聲道:「二爺就別問了,都是我的錯,二爺和姐姐要怪就怪我吧,要打要罵我都認下!」
尤二姐忙抽泣著替平兒解釋道:「二爺千萬別怪平兒姐姐,自從我來到這裡,多虧了有她照應,為了我,平兒姐姐不知受了多少閒氣,挨了多少罵,她還時常自己拿錢出來弄菜與我吃。」
賈璉聽到此話,又見平兒神色為難的樣子,瞬間便知道是誰在作怪,只是疑惑這和秋桐又有什麼關係,便問道:「你為何要殺秋桐?」
尤三姐柳眉倒豎,呵呵冷笑道:「還不是你那毒婦做的好事,她自己躲在後頭不出手,倒挑撥一個傻子天天來罵我姐姐,我只是教訓她一頓,讓她別給人當槍使。」
賈璉聽到這裡,基本上清楚了此事的內情,便讓尤二姐將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事告訴自己。
尤二姐見事情已經鬧到這種地步,便將之前所受的委屈,一五一十的通通告訴賈璉。
賈璉聽後頓時氣的怒目切齒,本以為鳳姐轉了性情,不想竟暗藏奸計,同時對尤二姐又憐又愧,自己這些天只顧痴纏秋桐,竟然忽視了她,忙不住的安撫尤二姐。
尤三姐見他還算有些良心,態度也有所好轉,便繼續道:「別說我姐姐,就是之前那個什麼花姑子,就是被她暗使手段給弄走了!」
賈璉驚問道:「此言當真,你從哪裡聽來的?」
尤三姐語氣中略帶嘲諷道:「這還用聽,你們府里傳的到處都是,恐怕也就你被人蒙住了眼睛,堵住了耳朵,什麼事都不知道。」
平兒聽他們說起這件事,心中更加著急,不停的看向外邊,見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秋桐等人恰好進入院門,忙打斷道:「老太太、太太們過來了!」
賈璉正要繼續問下去,見此情景,只得暫時按捺心思,帶著尤二姐、平兒幾人出去迎接。
賈母本想先去看望鳳姐,此刻見她們迎上來,頓時橫眉怒目,先是罵了賈璉一頓,然後便讓幾個婆子去捉尤氏姐妹給鳳姐賠禮道歉。
賈璉不敢辯駁,只得唯唯諾諾的低頭應是,眼睜睜看著幾個婆子去抓尤二姐、尤三姐。
尤三姐見人過來,本想掏出匕首護住姐姐,不料尤二姐早有預料,忙抓住妹妹的手臂,哭著乞求道:「妹妹千萬別衝動,否則我將再難容於這裡。」
尤三姐見姐姐哀求,無奈的嘆了口氣,便放棄掙扎,任由人押著。
秋桐看到剛才囂張不已的尤三姐被人扭住胳膊,頓時高興起來,便了站出來,想要提醒眾人她懷裡有匕首。
尤三姐見她露出小人得志的嘴臉,立刻怒目一瞪,秋桐嚇得忙躲到邢夫人身後,想說的話也咽進肚子裡。
押尤三姐的兩個婆子見她性烈,忙下狠手,使勁的擰著她的胳膊,疼的尤三姐直掉眼淚,但仍緊咬牙關,強忍眼淚,一聲不吭。
另外兩個婆子想要討好鳳姐,也使勁掐著尤二姐的胳膊,尤二姐疼的不住啼哭。
賈璉見了立刻瞪向她們,氣的咬牙切齒,憤怒不已。
王熙鳳早在旺兒回來稟報時就覺察到事情已經脫離自己的控制,忙讓人關注院子裡的情況,此時見老太太等人押著尤二姐往自己這裡來,頓時有種作繭自縛的感覺,這個扣到頭來竟要自己來解,忙一邊思索對策,一邊出門迎接眾人。
賈母一見鳳姐,忙上前抱住她,不停的安慰,說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又命人將尤二姐、尤三姐兩人押上來,任憑鳳姐發落。
王熙鳳見此,頓感頭疼,犯事的是尤三姐,發落尤二姐又不能將她趕出去,自己反倒做了一個惡人,不發落,眾人又都看著,秋桐那裡也不好交代。
於是親自上前扶起尤二姐,笑道:「老祖宗說笑了,姐姐自進門後一直待我很好,從不曾讓我受委屈,性子又好,又用心服侍二爺,院子裡人人都誇她,我謝她還來不及呢!」
尤三姐聽到鳳姐之言,冷笑不止,暗罵她心思歹毒,笑裡藏刀。
賈母瞪了賈璉一眼,然後道:「你別顧忌璉兒這個不知好歹的種子,是打一頓還是攆出去都交給你處置。」
賈璉不等王熙鳳回話,立刻向賈母跪下叩頭道:「既然二姐犯了錯,不如就讓孫兒領出去,仍放到外邊住著,也省的惹二奶奶她們生氣。」
王熙鳳聞言頓時心中一緊,自己千方百計才將她弄進來,怎能再讓她出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還能控制擺布,若是出去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弄個庶子出來,威脅自己的地位。
於是忙笑道:「看二爺這話說的,我和姐姐情同姐妹,可比骨肉,哪裡就惹我生氣了,今天的事說到底不過是三姐和秋桐的事,怎麼倒扯到我和二姐身上來了,老祖宗也該問問正主才是。」
賈母察覺到鳳姐的心思,於是指著尤三姐問秋桐道:「你想那麼處置那個丫頭?」
秋桐見鳳姐將事情推到自己這邊,心中暗恨不已,但更恨尤三姐,於是咬牙切齒道:「我們犯了丁點錯還挨鞭子呢,她都拿刀要殺我了,即便不送她去見官,也該抽她幾十鞭子,打她幾十個耳光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