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璟見屋內沒有外人,就為幾人簡單地剖析道:「本朝官員俸祿較低,像我如今官居五品年俸僅八十兩,祿米僅八十斛,若單靠俸祿根本無法維持咱們家的開銷,朝中大多數官員也是如此,人口少的也只能維持日常家用。」
「但身在官場,本就開銷極多,這點俸祿連請幕僚都不夠,更別說出席各種交際活動、逢年過節基本的禮儀走動了。」
「延康朝時的徐正渠大人,曾官至湖廣總督,身居一品,平素清廉自守,從不收受賄賂,日子過的極苦,平常只吃饅頭鹹菜,其在任上去世時只留下一身破舊的官服,再沒有其他財物,其葬禮還是當地百姓湊錢為其治喪,他算是清官的榜樣。」
「因此做官要麼做清廉自守,要麼貪污受賄,除非家底殷實,不需要靠俸祿就能過的很好,否則這二者總要選擇其一。」
林黛玉聽後更加不解,不禁問道:「我看外賈家除了年俸外,還有蔬菜燭炭銀和燈紅紙張銀等其他收入,雖然不是很多,但也能貼補家用,還有朝廷為何不像宋朝時給文官更高的俸祿,以養其廉潔?」
陸璟解釋道:「武勛的俸祿確實比文官高數倍不止,王爵僅年俸就有一萬兩,公侯也是數千兩,但只是勛貴有這樣的待遇,實際上武官的俸祿只比文官高一點而已,像五品武官,一年也只有九十兩銀子,九十斛米的俸祿。」
「至於提高俸祿之事,比較複雜,實際上這些年官員的俸祿一直再提高,不過比著開銷依然是杯水車薪,主要是朝中財政一直比較困難,現在京中各部仍欠著不少官員的俸祿。」
陸璟說到此處,心中突然有一個猜測,估計此次巡查過後,皇上會實施養廉銀制度,以安撫百官。
陸芷瑜點頭道:「怪不得貪官那麼多,朝廷這麼做就不怕那些官員心懷不滿嗎?」
陸璟答道:「妹妹這句話倒是問到點子上,朝廷用人自然要給好處,但沒有那麼多錢,就只能給權,他們手中有了權,就能自己去搞錢,要麼收受賄賂,要麼搜刮民脂民膏,這不就得到好處了嗎?」
林黛玉蹙眉道:「可他們靠貪污受賄得到了好處,豈不是對朝廷更加不利?」
陸璟解釋道:「此事有利有弊,但對朝廷而言益處更多,因為是朝廷賦予他們的權利,他們為了保住權力,保住這些好處就必須維護朝廷的統治。而且只要官員敢貪污,朝廷就握著他們的把柄,他們也只有乖乖聽話的份。」
「況且若是人人都是清官,深得百姓擁戴,一旦直言強諫,和皇上發生衝突,皇上想罷免他們就需要考慮民意,有時還不得不讓步,這時候就需要利用貪官出手,替皇上辦事,剷除異己。」
林黛玉聽到此處,眉頭更加緊蹙,問道:「可如此一來朝堂內外貪官橫行,百姓深受其害,朝廷就不怕激起民憤嗎?」
陸璟撫平黛玉的眉頭後,繼續道:「朝廷也不會全部都用貪官,自然要用一些正直清廉的大臣,同時這也是朝廷為何要派巡查御史去整頓吏治的原因,既要用貪官,也必須要反貪官,只有這樣才能維護民心,鞏固政權,但反貪官並非單純地去除貪官!」
「這是為何?將貪官都除盡豈不是更好!」黛玉驚詫道。
陸璟搖頭道:「夫人這話就有些幼稚了,十官九貪,若是將貪官都除盡,誰來替朝廷辦事,而且那些貪官在位多年已經是只肥鴨子,若是除去,會再來一批空肚子的鴨子,依然會食民而肥,對百姓更加不利,因此只能定期清理一批,以殺雞駭猴,刀懸在頭上而未斬下時,才最有震懾力。」
陸芷瑜不解道:「那被清理的貪官心裡豈不怨恨,而且朝廷定期都要清理一批,誰知道什麼時候輪到自己,他們難道就甘心被當成養肥了待宰的鴨子?」
陸璟點頭贊道:「這個問題問得好,這就牽涉到朝中的政治鬥爭了,一般被除去的貪官,要麼是不聽皇上話的貪官,要麼是沒後台,又引起極大民怨的貪官,要麼是有些朝臣要清除異己,除掉敵對勢力的貪官。」
「但不管怎麼說只要嚴懲幾個貪官,再大力宣傳,讓百姓都知道朝廷對貪官深惡痛絕,就能平息民怨,百姓也會認為做壞事都是那些貪官,而朝廷會為百姓做主,從而就會更加擁護朝廷。」
「這不就是專門做戲,糊弄百姓嗎!」陸芷瑜氣惱道。
林黛玉敏銳的察覺到陸璟話中的含糊之處,於是問道:「處置了那些官員,他們搜刮的民財是否會還給百姓?」
陸璟讚許的看了黛玉一眼,肅然搖頭道:「自然不會,地方上會截留一部分,剩下的大多數都會充實國庫。」
林黛玉神情憂鬱道:「妾身聽來怎麼感覺朝廷似乎有意要養這些貪官?」
陸璟贊道:「夫人一語中的,自古以來再聖明的皇帝都會養一些貪官奸臣,利用他們培植黨羽、清除異己,用不到時就會殺大貪大奸以平民憤,沒收其財以充實國庫。」
林黛玉擔憂道:「既然朝中如此污濁兇險,夫君還是早點歸隱為好,咱們一起閒雲野鶴,採菊東籬也不用每日擔驚受怕。」
陸璟安撫道:「夫人此話差矣,手中有權才能自保,否則只能任人宰割,當官看似兇險,實際上那些平民百姓的日子更加艱難,官員最起碼收入穩定,手中有權,而百姓一年到頭僅有幾兩銀子的收入,除了為生計奔波外,還要承擔朝廷攤派的賦稅勞役,以及各方勢力的欺壓。」
「夫人也不必為我擔心,咱們家中殷實,我也用不著去貪墨那點錢財,自古以來貪官大多沒有好下場,但忠直的官員多能善終,等到時機合適,我自然會謀求身退,和夫人暢情山水間。」
紫鵑深有感觸的點頭道:「老爺說的是,像我們這樣的平民百姓有時候寧肯去做有權人家的奴婢,也不願出去,就是因為一旦出去就活不下去。」
林黛玉點了點頭,也不再說什麼,相比大多數人,自己已經過的太好了。
幾人又說了一會話,陸璟便去找林如海,除了探討江南之行的策略外,同時將家中諸事託付給他。
林如海也將自己在江南留下的人脈盡數交給陸璟,又保證會照顧好黛玉、芷瑜幾人。
日暮時分,陸璟為了掩飾此行的兇險,安撫人心,便在家中擺宴,以慶祝自己再次起復,不過也未邀請外人,只是林如海、羅姨媽、李紋、李綺幾人。
席間,陸璟又將黛玉、芷瑜、英蓮幾人託付羅姨媽照顧。
羅姨媽暫時也沒有回金陵的打算,便同意下來,承諾會照看好幾人。
宴畢,陸璟送林如海回去,兩人又謀劃一番,至月上東牆陸璟才回府。
林黛玉一邊服侍陸璟寬衣,一邊問道:「妾身看夫君自從回來之後就神情不對,可是出了什麼事?」
陸璟微微感嘆道:「夫人果然慧眼如炬,什麼事都逃不過你的眼睛。」
林黛玉神情憂慮道:「和夫君相處這麼久,若是連夫君的異樣都察覺不到,那妾身也太失職了。」
陸璟想了想決定對黛玉交代一半,避免她胡思亂想,於是說道:「皇上這次派我去江南,要我狠狠的整頓江南吏治,夫人也知道,我本身就出身江南,對那裡的事情很清楚,各個勢力之間都有很深的牽扯,我若出手,必然會牽連出後面的一堆勢力,因此有些頭疼。」
林黛玉聽後極為擔心,思忖一番道:「夫君能否託病辭去這趟差事?」
陸璟搖頭道:「沒這種可能,若我推辭,以後再難起復,若是託病更有欺君之罪,夫人不必擔心,我剛才已經和岳父大人商議過了,到時候會視情況而定,況且陸家、林家都在江南有不小的勢力,我自會引為助力。」
林黛玉想了想又道:「外祖母家也是金陵大族,要不妾身明日去求求外祖母,讓賈家在金陵的族人也幫襯夫君一二?」
陸璟忙拒絕道:「夫人不可如此,我這次去江南很可能要對上賈家,另外這段時間夫人也儘量不要去賈家,若是賈家相邀,夫人可以去找岳父大人商議再做決定。」
林黛玉驚詫道:「難道外祖家犯了事?」
「賈家暫時無事,不過那些支族在金陵多有惡行,我現在也不能肯定會不會碰上,若是他們知道收斂還好,否則應該會碰上。」陸璟安撫道,實則心中打算這次去江南,要好好整治薛家、賈家、王家在金陵的族人。
林黛玉用力地點了點頭,從夫君的用詞中可以聽出賈家的情況不是很好,心中打定主意等夫君離開後,就緊閉大門,哪裡都不去,就等夫君回來。
是夜,林黛玉有感夫妻將別,因此神情款款,主動痴纏。
冰簟鴛枕啟芳園,柳腰纖纖軟如綿。
無山得似巫山好,何峰能比玉峰圓。
鶯啼婉轉透珠簾,驚起堂前雕梁燕。
離別須作一生拼,但盡檀郎今日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