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她真的掛了電話,白羽趕緊又哎哎哎了好幾聲,連大氣都不敢喘地勸道:「不管怎麼說,你過去瞧瞧唄。你要是嫌累,不想開車,你在機場等著,我去接你。」
「不用,」霍慈冷淡地說了一句,直接掛了電話。
車子就停在停車場,這回出差是短途,她只帶了個小箱子。
往後備箱一塞,人就上了車。等車子開出去之後,直接上了高架。
開了二十分鐘,她猛地一打方向盤,跟著前面的車流,下了高架。
到了軍區總院的門口,霍慈車停在醫院門口的停車坪,在上頭待了半天都沒下來。她摸了摸上衣口袋,連一顆糖都沒有。這會兒要是有根煙兒就好了。
霍慈不抽菸,不過真心煩的時候,她也點上一根兒。夾在手指間,青煙飄散的時候,仿佛煩心事也就這麼飄沒了。
不過也幸虧是軍區總院,要是住在別的醫院,她還真不來。
樓層和病房,白羽早就發到她手機上了。從電梯裡出來,一層樓里靜悄悄的,再配合著雪白雪白的牆壁,更是渲染了一種說不出的氣氛。霍慈不怕這些,她上大學的時候,念得還是醫科,要不是後頭轉系了,說不準真就成了一名穿白大褂的醫生。
她往裡面走,沒一會就找到病房。
就是裡頭沒動靜,也不知道是不是休息了。她貼著牆站,不走也不進去。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還是路過的小護士,看見她杵在這兒,開口問:「小姐,您找誰?」
霍慈瞧了她一眼,沒說話,護士見狀,趕緊過來。這區是高級病房區,住的哪一個不是精貴的主兒。
可不能叫閒雜人等擾了清靜。
護士過來的時候,旁邊的門兒正好也打開了。一個略胖的中年婦女一看見她,驚喜地說:「霍小姐,您來了啊。」
「你們認識?」護士瞧了一眼中年婦女,這人她認識,是這病房裡住著人的保姆。
「這位是我們夫人的女兒,」劉阿姨立即解釋。
護士趕緊衝著霍慈笑了笑,等劉阿姨請霍慈進去的時候,她又朝病房看了一眼。她記得這病房住著的病人姓柳,丈夫是衛計委的一位大領導,姓沈來著。
可她明明聽到那個阿姨喊霍小姐的?
柳如晗在屋裡已經聽到劉阿姨說話的聲音,正撐著手臂準備坐起來。劉阿姨一進來見她起身,又趕著過來扶,嘴裡還道:「醫生都說了,您這病得靜養。要是有什麼事兒,您喊我一聲吶。」
劉阿姨性子勤快,就是話太多。
柳如晗此時看著女兒,滿心歡喜,拍著床邊,柔聲說:「小慈,你到媽媽這裡來坐。」
霍慈打量了她一番,除了臉色有點兒蒼白,瞧著都好。
見她不說話,劉阿姨知道她們母女不親近,她又見柳如晗滿臉期待的,就說:「霍小姐,夫人是心口疼,都好幾天了。」
霍慈嗤地一聲,冷笑出來。
「林黛玉也有這病,富貴病,都是閒的,」霍慈冷漠地看著床上的人,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床上的柳如晗微垂著玉頸,條紋病號服穿在她身上,添了幾分羸弱,卻是更惹人憐愛。
柳如晗就像詩文里說地那種江南美人,脈脈含情,即便到了遲暮之年,依舊美地典雅、美地有氣質。
頭一回見她的人,都絕不會相信她有霍慈這樣大的女兒。
霍慈很少和柳如晗出現在一個場合,只是從前她們住在醫院家屬區的時候,樓里的人總說她和她媽媽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霍慈從來都不覺得有什麼得意,若是可以,她寧願像爸爸。
柳如晗眼中含淚,又不想叫霍慈瞧見,撇過頭。
還是劉阿姨見狀,趕緊扯開話題,笑說:「霍小姐,您吃水果嗎?要不我給你削個蘋果吧,夫人說您打小就愛吃蘋果。」
霍慈對柳如晗沒好話,卻不為難外人。
她低聲說:「不用,我這就走了。」
「小慈,」柳如晗聽她說要走,趕緊抹了眼淚,轉頭巴巴地瞧著她:「你陪媽媽坐一會吧,媽媽也有小半年沒瞧見你了。」
可不就是,她出國之前就有一個多月沒看見,她回來之後,也一直到現在沒看見。
前後加起來,確實也有小半年了。
「你沒事見我做什麼,你現在是沈家人,我姓霍,」霍慈生硬地說。
說完,柳如晗再忍不住,垂著頭,眼淚啪嗒啪嗒地落在白色被子上,沒一會就打濕了一片。
霍慈站在原地,看著她這模樣,心底哽地慌。
可叫她開口說軟話,卻又不可能。
她們母女就像是走進了死胡同里,見了面,霍慈就忍不住地譏諷她,惹哭了之後,心裡又後悔。可下回再見面,還是一如既往。最後索性就不見了。
可血脈相連著,柳如晗在這世上,就只有她一個孩子。
而她也始終只有一個親生母親。
只是霍慈至今都沒辦法原諒她當年離婚的決定。
「夫人,您可不能再哭了,醫生剛才還說,你心臟不好,不能動怒動氣,」劉阿姨著急直說,又轉頭對霍慈道:「霍小姐,夫人這會是真病了,在家裡都昏倒了。她是怕您擔心,才不許我說的。」
原來在霍慈來之前,柳如晗就吩咐過了,要是霍慈來了,不許提她昏倒的事情。
劉阿姨瞧著她滿心期待的樣子,心底還可憐她,畢竟母女兩半年都沒見的事情,她是知道的。
沒想到,她一出門,就瞧見門口站著的霍慈。
到底還是親母女。
「你別哭了,」霍慈皺著眉看她,心底卻軟了。
可是她剛說完,門又被推開了,一個穿著鐵灰色西裝的高大男人走了進來,他進地急,帶著一陣風進來。抬頭後才瞧見霍慈,有些驚喜地說:「小慈也在?」
霍慈看著他,最後才淡淡地喊了一聲:「沈叔叔。」
沈方棠一笑,正欲和她多說兩句,卻聽到一聲低泣,他這才瞧見柳如晗哭了。他趕緊在床邊坐下,握著她的手,關心問道:「怎麼回事,不是讓你靜養的,怎麼還哭了?」
柳如晗低頭,不言語。
末了,沈方棠微微一嘆氣,輕聲說:「你啊,也不怕小慈笑話。」
軟言溫語,沈方棠本就是長相端正英俊的人,又因是北方人,生得高大威猛。和溫柔如水的柳如晗在一起,再般配不過。
可這一幕,霍慈卻看得刺眼。
見沈方棠來了,她也不想再留下來,出聲道:「既然沈叔叔來了,我先回去了。」
「小慈。」
「小慈。」
一聲嬌軟,一聲沉穩,竟是夫妻兩,一塊喊住她。
柳如晗朝他瞧了一眼,沈方棠卻伸手拍拍她的手背,安撫著呢。
「小慈,你母親如今身子不大好,你若是有空,便回家來多看看她。」
霍慈回頭,筆直地看著他,如墨地眸子染上一層寒霜,她冷冷地說:「沈叔叔,那是您的家,不是我家。」
「我早就沒家了。」
有依賴的地方,才叫家。
她如今住的地方,也是一間房子,不是家。
她的家,早就消失了。
……
霍慈下樓,沒去停車場,反而往醫院門口走過去。她剛才進來的時候,看見那邊有個小超市。
「買什麼?」老闆一抬頭,就看見一個長得忒漂亮的姑娘,站在櫃檯前。
霍慈低頭看著櫃檯里的煙,櫃檯上擺著的是糖,棒棒糖、口香糖、軟糖,五顏六色。
和她平時吃的薄荷糖不一樣。
她伸手敲了下玻璃櫃檯,「來包煙。」
買了煙,老闆還送了一支打火機,綠色塑料殼。霍慈塞進口袋裡,又返身往停車場走去。她上車之後,在車裡點了一根煙,開了窗子,手肘擱在車窗上。此時天色漆黑,猩紅亮光,在黑夜中格外顯眼。
半根煙沒一會,就被燃盡了。
霍慈心裡厭煩至極,果然不該來,添堵。
「易總,前面好像是霍小姐的車,」楊銘開著車,對后座上的人輕聲說了句。
易擇城身上還有淡淡的酒氣,剛從飯局出來,就接到電話,奔著軍總來逮人。
霍慈的車霸氣,四四方方,鋥亮地外殼在夜色中都不低調。楊銘記性不錯,見過一次,就記住了車牌。
後面的人如楊銘所料的那樣,沉默未語。
前面正好有輛車在倒車,估計是車技不好,好半天都沒出來。易擇城查看過郵箱裡的郵件,把手機收在兜里。一抬頭,就看見那個越野車窗上明滅地火光,是菸頭。
「霍小姐好像在抽菸啊,她不是不抽菸的?」楊銘有些奇怪地說。
霍慈的資料是他親自去調查的,他覺得這位霍小姐很有意思。真的是攝影圈的一股清流,抽菸喝酒亂搞,她一樣都不沾。就連她能無視自家老闆的冰山氣質,都叫他覺得驚訝。
猩紅小亮點,一直在車外亮著。
還有那隻雪白如凝脂般的手掌,在漆黑暮色下,反光一樣地白。
前面的車,總算是挪開了。
楊銘低聲問了一句:「易總,要和霍小姐打個招呼嗎?」
「開車,」易擇城淡漠地聲音,終於在車廂內響起。
楊銘心底有些可惜,看來這位漂亮至極的霍小姐,也沒法打動易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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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擇城沒接到人,他到的時候,人已經走了。楊銘看著他臉色不好,問要不要送他回家。
他搖頭:去找。
楊銘不敢說,可北京這麼大的地方,能往哪兒找。易擇城說了個地方,楊銘有點兒吃驚,但還是開車過去了。
只是路上堵車,不過到了地方,楊銘才發現,這居然是個老舊的溜冰場。
門口的霓虹燈,只亮了一半。門口破舊落敗,易擇城自己下車,讓楊銘留下。
不過進去之後,只有幾個家長正帶著小朋友在。
他皺著眉頭找了一圈,又問了工作人員,還是沒有。
等他出來之後,順著街道往前走,前面有一家甜品店,在這裡已經開了十來年。
快臨近聖誕節,不少店鋪已經在門口掛上五彩星燈。甜品店偌大的玻璃窗,讓他一眼就看見,店內只有一桌客人。坐在靠窗的角落,卻背對著窗子。
易擇城推門進去,門上懸掛的銀鈴脆響。
「先生,要喝什麼?」
易擇城:「一杯熱可可。」
「打包嗎?」收銀員是個小姑娘,一臉嬌羞地看著他。
他搖頭:「不用,等我走之後,端給那邊的人。」
小姑娘先是一愣,隨後朝著店內的唯一一桌客人看過去,趕緊點頭。瞧著臉色冷如冰山的帥哥,她又忍不住問:「先生,您還有別的需要嗎?」
她以為兩人是吵了架的情侶。
易擇城看著收銀台里的電腦,突然問:「可以點首歌嗎?」
小姑娘滿臉堆笑:「當然可以,您想點什麼歌?」
「為何我會喜歡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