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爺，該挑帕子了！」
旁邊臉上一顆長毛黑痣的媒婆提醒道，臉上綻放出菊花一樣的笑容。
唐立聳了聳肩，接過挑杆隨手一揚。
紅帕子下是一張極為貌美的臉。
皮膚光滑潔白，眉目如畫，鼻子小巧精緻，嘴唇也點得鮮紅，像是從畫裡走出的美人仙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唐立的這位妻子，京城第一美人、公認的大才女，在兩人四目相對的一瞬間，眼神冷得像剛從冰天雪地回來，被凍成了冰柱子。
孟小嫻就這樣面無表情地盯著唐立，給唐立盯得委屈死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關我什麼事啊！
唐立才剛穿越過來不久，前身體弱多病，竟因婚禮儀式太繁瑣，在轎子裡餓得昏死了過去，於是他便成功占據了這具身體。
下一瞬間，記憶紛至沓來，唐立很快搞清楚了目前的狀況。
贅婿嘛！
唐立不由得臉上泛起一絲淡然的笑容。
上輩子遊走於商場之中，可惜棋差一招，在最風雲之時被競爭對手搞死，落得個兩手空空不說，還過得極為疲憊，年紀輕輕病痛就找上門，每天只能靠著藥物維持工作。
在死的那個時候，唐立就想開了。
人生在世，何故追名逐利？瀟灑活著才是最大的樂趣！
好巧不巧，穿越過來是個贅婿。
這樣也好，這輩子只要享受生活就行了。飲茶養鶴，不爭不搶做個富貴閒人。
眼前這位孟小嫻，看眼神不悅，大約並不滿意這樁婚事。
也是，孟家是京城大族，出過不少大官。元初二年，正是女帝即位不久，倚重孟家，孟家家主有「副相」之職，孟小嫻還是女帝的核心智囊團成員，雖沒正式的官名，但權力並不小。女子做了帝王，隨便想想也知道反對勢力一定不會小，更要著手培養自己的勢力，妻子孟小嫻就是其中一員。
唐立翻找前身的記憶得到了這一結論，暗自吐了吐舌頭。孟家現今可謂是風頭正盛吶！
反觀唐家，唐立父親在十數年前受讒毀入獄，病死在流放途中，從而家道中落，前身更是幹啥啥不行，書都讀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了，鄉試年年落榜，偶爾得些小錢還去尋花問柳，身體也是一落千丈。
孟家還願遵守當年的約定，將自己許配給孟家獨女，唐立不由得刮目相看。
那就……由她去吧！
自己享受了孟家的富貴榮華，孟小嫻也應該追求愛情，這才叫兩不耽誤。
「小姐，姑爺，禮成了。」媒婆和一眾人退了下去，孟小嫻的丫鬟綠蘿和紅綃走了上來，把兩盆熱水放在兩人跟前。
「小姐，姑爺，該洗漱了。」
唐立笑了笑，點點頭，就要彎下腰去脫掉鞋襪，卻被一隻柔荑擋住了去路。
「先別忙，我有話要說。」清冷的聲音響起，唐立轉過臉去，不出意外是孟小嫻開了口。
於是他停住了手，看著妻子。
「先說正事吧。」孟小嫻低聲道，顯然不願意讓閒雜人等聽見，紅綃和綠蘿也關上了房門，守在門口。
「難道還有除了正事以外的？」唐立低下頭，脫掉鞋襪，「邊洗邊說，等會兒水涼了。」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孟小嫻裹著襪子的玉足，孟小嫻頓時臉頰緋紅，把腳縮到了裙子後面。
冰冷每人重重地呼吸了幾次，怒意被很快壓了下來。
「家父與令尊從前感情極好，定下了娃娃親。雖唐家敗落，但出於禮數，也未曾悔婚。」
唐立點點頭，這些都在原主的記憶之中，他自然知道。確實是委屈孟小嫻了。
只見她頓了頓，接著說道：「這門婚事對你我都有好處。你可借著孟家的勢力廣開門路，我也能不再飽受各路求婚者的困擾。」
「但我們之間需要約法三章。」
唐立撈起熱水覆蓋在腳面上。孟小嫻能把利害關係想得這麼清楚，已經超出這時代的女子一大截了。
「你說。」
孟小嫻微微一頓，紅唇輕啟。
「第一，我們雖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自此之後，你睡你的，我睡我的。」
唐立轉頭朝床上看了一眼，只見丫鬟已經把兩人中間隔上了捲起來的棉被，頗有楚河漢界之意。
「第二，在外人面前維持夫妻情分，不可尋花問柳。」孟小嫻在最後幾個字上格外重音了些，顯然是前身的底細已經被她摸清了。
「好。」唐立一邊洗腳，一邊痛快道。
孟小嫻眼睛略微瞪大了些，顯然沒想到唐立毫不遲疑地答應了下來，這讓她的印象稍稍改觀了些。
「那麼第三，若一方有心儀之人，則立即和離，不可糾纏。」孟小嫻道。
唐立再次點頭，「等過段時間，我就以備考為理由，搬到書房去睡。」
「另外，我們雖為夫妻，但也是獨立的個體，只要不違背法則和道義，不抹黑家族臉面，彼此不可干涉。」唐立輕飄飄地說道，孟小嫻卻愣了一下。
這條她倒沒想到……但這條的確很有幫助！
「雖為夫妻，卻也是獨立的個體……」她細細地咀嚼著這句話，微微皺眉。
這種話她還是第一次聽到。
良久她抬起頭，看向唐立的眼神中帶著一絲複雜的情緒。
「好，我同意。」
雖然不知道唐立的真實目的，但這新增進來的條約，對自己還是好處更多一些的，孟小嫻可以最大程度不受世俗婚姻的束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還是有一個問題。」停了停，孟小嫻還是問出了口。
「你問。」唐立感受著從腳底傳來的溫暖，隨口道。現代人的思想嘛，對於他的未來妻子來說，一時半會難以接受也是正常的。
「你對我們之間的關係想得這麼……毫無漏洞，為什麼？」孟小嫻儘量斟酌詞句。
「不都說了嘛？你情我願……這也是為我以後的生活考慮。只有被合理的規則束縛的東西才能持久，我也能好好享受這世界的美好啊！」
「持久、享受……你的意思是？」孟小嫻瞪大了眼睛。
「喝茶、釣魚、聽大戲。」唐立毫不遲疑說出自己的人生規劃。
「你不想藉助孟府的力量往上爬了？」
「在這世道上，能喝茶、釣魚，還不算是借了孟府的勢嗎？」
「大丈夫立於天地……你便安心？」孟小嫻不知不覺站了起來，附身盯著唐立，滿眼驚訝。
唐立坦然無瑕的雙目讓她震驚，孟小嫻原本打算只要唐立聽話，獎賞他個小官舉手之勞，但沒想到這並非他成為贅婿的目的。
「這樣活著有什麼勁？」
「讀書科舉做官那套才更沒勁……動不動抄家絕戶，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我過夠了。」唐立淡淡地躺在屬於自己的一側，聲音落寞帶著一絲坦然。
「再說了，咱們孟家，有丈人、有夫人就足夠了。」
「看來情報沒什麼問題，唐立的確被燒壞了腦子。」默默白了夫婿一眼，孟小嫻也扭頭睡了過去。
……
第二天一早，唐立是被綠蘿的催促喚醒的。
「姑爺快起床吧，小姐已經走了。作為……這個、這個婿，每天清晨您是應該去送送小姐的。」綠蘿本想直呼「贅婿」，終於還是沒好意思說出口，縱使是贅婿，但與自家小姐締結了婚姻，便也是自己的主子。
唐立卻並不在意稱呼：「的確，送送妻子是我的本分。」但看了一眼外面，還是不由得腦袋一沉。
這……天還沒亮啊！
當贅婿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唐立在綠蘿的幫助下收拾好了自己，推開臥室的門，空氣清新撲鼻，滿院子的綠色植物，盈盈的藍天，一切都讓他心情格外舒暢。
待服飾唐立穿好日常的衣服後，綠蘿把他引到了旁邊的小房間：「姑爺，這就是用早點的房間了。今天的飯按照小姐的口味是清粥和饅頭，還有兩個小菜。」
唐立坐了下來，昨晚折騰了一個晚上，確實是餓了。
「你家小姐吃的這麼樸素？」他隨口說道。早餐不見一點肉星也就罷了，連水煮蛋都沒有。蛋白質攝入都不夠。
「小姐說，為國分憂不是嘴上說說的，每年府上剩餘的餐食銀兩，小姐都攢了起來，已經在東面建了三個施粥處了。」綠蘿一面布菜一面回答道。
「嗯？」唐立有些驚訝，卻也沒說什麼。
他實在是餓極了，筷子朝著土豆絲就奔了過去。
可當土豆絲放入口中，唐立卻立刻皺起了眉頭。
「這裡面放了什麼？」
唐立把手伸入嘴中，半晌手指尖上出現晶亮的顆粒。
孟府的廚房做事這麼隨意的嗎？
綠蘿停下了動作，瞪著眼睛：「姑爺，這就是鹽啊？」
唐立不信邪地又舔了兩口，「鹽是這個味道的？」
一番交流過後，唐立終於明白，之所以這裡的鹽和自己曾經吃過的不同，是因為這是用海水直接過濾出來的粗鹽，裡面的雜質太多了。
他揉了揉眼睛，艱難地把一口土豆絲咽了下去，頓時發覺自己理想的贅婿生活的第一個阻礙。
要吃喝玩樂，也要有好吃的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