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繼續上升帶了輕微的超重感,密閉的四方空間裡,許珩就這麼看著他,程予樂覺得對方正在等他先開口。閱讀
也是應該的,這時候再裝路人,他自己都覺得無恥了點。
他迅速調整好心情,沖對方微笑:「許珩,好久不見。」
程予樂說完在心裡吐槽,這開頭的台詞也太爛俗了。
許珩倒是不在意,一雙深褐色的眼睛漫起笑意:「快四年了,學長還在生我的氣麼?」
程予樂怔了一下,按照許珩之前的脾氣,是絕對不會主動說這種給人台階的話。
大概會是——擰著眉頭一副不耐煩的表情:「都四年了!你居然還敢生氣?」
「怎麼會,」程予樂搖頭,「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挺傻的,是我太衝動了。」
這四年裡,他經常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他和許珩最後一次見面,那場激烈的爭吵,最後兩個大男人還鬧到絕交。
真是幼稚,但凡他們其中有一個人情商上線那麼一秒,也不至於這樣。
他不是沒有想過去和許珩道歉,但之後許珩的事業節節攀升,早就不是他可以平視的關係了。更何況他喜歡別人,心裡有鬼,何來坦蕩。
許珩眼裡的笑意更盛:「不,是我的錯。」
程予樂下巴都快驚掉了,許珩這幾年是去哪兒修煉了,居然學會了道歉?
「程予樂,」在震驚中許珩開口喊了他的名字,「我想跟你和好,可以嗎?」
程予樂看進他的眼睛,棕褐眸子裡面帶著幾分試探,他眼前許珩的形象這才和當年穿著白T站在他面前的大男孩重合。
他這樣認真地看著他的時候,他向來很難拒絕。
「當然,許影帝都這麼主動和我冰釋前嫌了。」程予樂開玩笑道。
和許珩還能保持朋友關係,對他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了,他忽然覺得壓在心底的一塊石頭鬆散下來,有些話也能開的了口了。
「許珩,前兩天熱搜的事情,對不起啊。」
「我沒在意。」許珩很快回答。
「那就好,下次再也不敢隨便跟人喝酒了,太丟人了哈哈哈。」
「你要是過意不去,請我吃飯吧。」
程予樂愣了一下:「現在?這會兒估計不行,我還有點事。」
「改天。」
「好,一言為定。」
許珩唇角勾起:「可是學長,我還沒有你現在的手機號,怎麼和你約飯呢?」
是啊,程予樂才想起這一茬,也顯得太沒誠意了吧。
他連忙賠笑臉:「138……」
許珩直接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他,程予樂接過來,兩三下輸進了號碼,新建聯繫人,然後還給他。
許珩滿意了:「17層是吧?」
他這才重新按下按鈕,已經在頂層停了好幾分鐘的電梯這才啟動,很快隨著「叮」地一聲抵達十七樓。
程予樂出電梯的時候,許珩又沖他笑了笑,一瞬間程予樂覺得電視劇里的情節也不無道理,如果一個人長得足夠好看,他對你笑的時候,大概真的能感覺到一陣清風吹拂而來。
他不經意地抬手蹭了下耳朵,然後向他揮手:「走了哈。」
這次重新見面,他感覺許珩和之前不一樣了,時光的磨礪讓他的五官更銳利,也讓他有了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明明是和他在溫和的對話,卻感覺他一直在牽動著兩人間的節奏,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強勢,他大概理解了遲昊說的不敢跟他說話的氣場是什麼意思。
電梯門合上後,許珩臉上仍然掛著笑。
他之前太過年輕和粗糙,從未注意到程予樂的這些小動作。
他感覺心虛的時候,會把眼神悄無聲息地慢慢漂移開,害羞時則會飛快地摸一下耳朵。
他以前怎麼能遲鈍到完全沒有察覺?感覺錯過了一個億。
想著想著,電梯裡獨自站立的男人俊朗的面龐上出現了一霎那的失神。
那個人低頭按手機的時候,仍然能看到耳背上蒼白膚色下青色的小血管,洗髮水還是一個牌子,帶有清冽的薄荷味,混著他衣領上洗衣液隱約的甜,勾繞成一股令人上癮的氣息。
他想直接衝上去將人抱進懷裡,把鼻尖埋在他的頸窩,貪婪地呼吸屬於他的味道。
男人脫力般的仰起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如果他能變得足夠成熟,足夠張弛有度,結果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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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予樂走進17樓,按照牆上標牌的指引找到會議室,裡面還空無一人,他看了一眼牆上的鐘表,離面試開始還有半小時。
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閉目養神,忽然旁邊響起一個嘹亮的聲音。
「你好!」
程予樂睜開眼睛,眼前是兩個二十出頭的男生,一個戴棒球帽,一個染了一頭金色捲毛。
「你是來面試的嗎?你也是咱們公司簽的新人嗎?」沒等他打招呼,棒球帽迫不及待地問。
「是來面試的,不是你們公司的,」程予樂禮貌地笑笑,「我出道6年了。」
「哇,」金毛讚嘆道,「我們就說嘛,如果新人里有你這麼好看的,我們不會不認識。」
程予樂被他們自來熟的誇人方式逗笑了。
「那你出道這麼久,演過吻戲嗎?」棒球帽忽然發問。
這是什麼問題?
看到程予樂迷惑的眼神,棒球帽補充道:「是我今天面試完,馬上要去拍一場吻戲,我從來沒拍過,從早上緊張到現在,總不能是真親吧?前輩救救我!」
「哈哈哈你個慫貨,女演員都沒你緊張。」金毛嘲笑他。
程予樂瞭然地點點頭:「噢,其實也不一定是真吻,一般遠景的話,借位比較多,拿對方的頭髮擋一下啊……」
兩人認真地聽著點頭,看他們單純好學的樣子,程予樂心裡泛起一絲老油條的滄桑。
「近景就不太好辦了,不是大特寫的話,你可以捧著她的臉吻自己的拇指。其實我也沒什麼經驗,都是演男配,沒這待遇。」
棒球帽恍然大悟,一把抓過金毛:「原來如此,你過來,讓我實驗一下。」
「靠,你變態啊!」金毛瘋狂後退。
周文遠領著另外幾個面試官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這麼一幕。
棒球帽捧著金毛的臉,深情地努力把嘴靠近他,而金毛拼命掙脫他的禁錮。程予樂在一邊歪著頭看戲,笑得彎起了眼睛。
周文遠站在原地看了一下,程予樂和他想像里的果然一樣。
他分析過對方的長相,程予樂整體給人的感覺很「淡」,頭小臉小,面部線條明晰又不過於突出,皮膚很白,雙眼皮不是很明顯,典型的扇形,眼尾微垂。鼻樑流暢精緻,唇色也是淡的。
明明也算是個大帥哥,偏偏看起來一點距離感也沒有,就是一排人走路一定會被問路的,老奶奶挑碰瓷對象一定會選的那種人。
他曾經十分遺憾沒能簽下許珩,這兩年才發現,許珩這種銳利的長相,戲路有時倒會被臉影響,演誰個人風格都太突出,好在他能用演技中和。
而程予樂這種相貌就是一塊最好的畫布,什麼造型妝發都能相得益彰,讓鏡頭完全成為他演技的代言人。
他周文遠在圈內這麼多年,一個藝人未來事業的走勢,能紅到什麼程度,他能預測出□□成。
「咳咳。」周文遠清了清嗓子,打斷了這三個人的鬧劇。
三個人立馬站直了身,等著面前的面試官一一落座,氣氛瞬間緊張了起來。
「你們的資料我們都很了解了,今天就開門見山,」周文遠語氣鏗鏘而乾脆,神色嚴肅,「在這裡即興表演一段吧。」
「即興表演」一出,房間裡的氣氛更緊張了。
一個女面試官走出來,溫柔的解釋:「題目是這樣的,現在假設你們這張桌子上有一個'死者',你們的角色分別是死者的父親,愛人和弟弟。父親常年工作繁忙,對女兒疏於關注;男朋友剛買了戒指,準備下周和女友求婚;而弟弟向來和姐姐關係緊張,但內心深處其實是關心姐姐的。你們現在被警察通知過來辨認意外身亡的死者。」
慘,太悲慘了,三個人互相掃了一眼。
女面試官換了一口氣,接著說:「你們現在可以去門外準備三分鐘,商量一下角色分配,然後推門即開始表演。」
「三分鐘?!」棒球帽難以置信地問。
「現在開始。」女面試官溫柔地微笑。
三個人迅速移到門外,棒球帽哀嚎道:「靠,太變態了,一上來就搞這麼情緒爆發的橋段。」
「來不及抱怨了,」金毛提醒他,「咱們先商量下,誰演哪個。前輩,你想演誰?」
「我都行。」
金毛想了一下:「那前輩演她爸,我演男朋友,你演她弟弟。」
「行,靠我有點緊張。」
「能比你演吻戲還緊張?」金毛白他一眼。
說話間三分鐘的時限就到了。
門一開,金毛率先沖了出去,一邊跑一邊撕心裂肺地喊。
「佳佳!!!」
門外的兩人:怎麼這麼快就給死者起好了名字?不會是他現實中的女朋友吧?
金毛撲到桌子前,對著空氣做了一個揭開蒙著的白布的動作,然後張開的嘴唇顫抖了兩下,眼淚立刻就下來了,喃喃出聲:「怎麼會這樣……」
「厲害了啊。」棒球帽在程予樂身邊感慨道。
金毛流著淚不忍地將眼神移開,片刻又移了回去,輕輕地把白布蓋上:「怎麼會……你明明是最喜歡漂亮的啊……」
外面兩個人看懂了,他又給「佳佳」加上了一個車禍毀容的設定。
多人即興表演就是這樣,你可能因為對方先說的一句台詞,要更改你預先設定的橋段,所以才更考驗反應力。
程予樂看他演得差不多了,邁步進了場。
他走了兩步,剛才公布題目的女面試官忽然直起了身。
他的背有一點彎,肩頭塌著,一邊比另一邊低一些,一副被生活壓迫的模樣。
若是看背影和步伐,絕對看不出這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他先是快速走了幾步,到了屍首前步速卻慢了下來,伸出雙手一點點扒開上面的白布,忽然動作停了一下,又接著往下揭開。
好像絲毫不覺得車禍的面容可怕,他盯著看了兩秒,抬起頭時眼睛裡已經滿是血絲。
他問金毛:「阿華,你和佳佳在一塊兒的時間長……你看這是佳佳嗎?」
坐在桌前的幾個面試官忽然交換了一下眼神。
他這句台詞說得語速偏慢,咽腔共鳴更強,讓人感受到他的聲帶因為老化變得粗礪,蒼勁中有些沙啞,完全就是一個中老年男性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