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戲中,時常有要求演員扮演與自己年齡不符的角色的戲。閱讀這種情況,演員要兼顧形體和神態,台詞往往是後期自己再去配音。
而此時,程予樂即興表演一個老人時,各方面都能這麼遊刃有餘,也難怪幾個面試官一下就來了興趣。
旁邊站著的金毛也愣了一下,然後迅速反應過來程予樂是在給自己遞詞。
他用手捂住自己的半邊臉,悲痛道:「叔叔……」
程予樂像是對他後面的話毫不在意似的,直接轉過頭,眼裡紅血絲繁密,語調比方才還要滄桑:「警官,麻煩你們再去找找吧……這一定是搞錯了。」
「這就是佳佳!」金毛終於繃不住了,哭號道,「叔叔,佳佳不在了……」
程予樂眼睛裡的最後一絲神采也消失了,在屍體前失力般緩緩蹲跪下來,抬起手,像在珍重地撫摸著什麼,蒼老的眼睛也一動不動地停在上面,直到兩行淚蜿蜒而下。
他喃喃著:「她的頭髮……什麼時候都長這麼長了啊……」
金毛也被這種情緒感染,撲到「屍首」旁嚎啕大哭起來。
這時棒球帽破門而入,狠狠地推了一把金毛。
「你不是說要好好照顧她的嗎?這就是你照顧的結果?!」
金毛流著淚張了張口,什麼都沒說出口。
棒球帽紅著眼睛沖他吼:「你為什麼要讓她這麼晚一個人出門!」
「我……我在加班,佳佳說……想給我送點飯。」金毛已經扒著桌沿,哭到說不出整句。
棒球帽抬胳膊就要揍他。
「夠了!」
一句悲戚的怒喝,棒球帽和金毛的動作都停住了,看向程予樂。他的情緒終於到了一個爆發點,看著他血紅的雙眼中的絕望,他們一瞬間覺得對方真的是一個剛剛喪女的父親。
棒球帽一下有點不敢繼續說話,但表演得接著來,他衝程予樂喊道。
「你不配吼我!這些年你給過我姐哪怕多一點關心嗎?她畢業的時候你去了麼,生病的時候你知道麼,你知不知道她就要訂婚了?!」
這句話就像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程予樂頓時褪去了硬撐的聲勢,肩膀垮下來,強忍的淚水奪眶而出,蹲跪在女兒屍體前給了自己兩拳。
「卡。」
周文遠一聲令下,結束了這場表演。
會議室里響起一陣整齊的掌聲,兩個女面試官甚至在抹眼淚。
程予樂從地上站起來,挺直了後背,伸手利落地抹了一把眼睛,回到他自己的角色。表情平靜溫和,只有眼圈還通紅著。
金毛還沒從情緒里出來,抱著棒球帽嗚嗚嗚地哭,棒球帽嫌棄地想把胳膊抽出來。
程予樂看得好笑,伸手拍了兩下他的肩膀。
「今天你們三個發揮的都不錯,回去等消息吧。」周文遠言簡意賅地結束了今天的面試。
程予樂打量了一下他,周文遠冷峻的臉上仍然看不出喜怒,眼神也並未停留在他們任何人身上。
等到他們都出去了,女面試官收拾著他們面前的紙筆,溫柔地笑問周文遠:「很滿意?」
「還好。」周文遠頷首。
「你明明都準備推程予樂去了,幹嘛還讓我們的兩個小孩過來陪跑啊?」
周文遠站起身,把坐的椅子規整地靠在桌前:「除了演技,我想看看他的品行,還有為人處事的方式。」
圈子裡常說:小紅靠捧,大紅靠命。但他覺得這個「命」字,也和一個人的脾氣秉性有關係。
出門以後,金毛終於從戲裡出來了。
「啊!前輩你太厲害了,剛才我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棒球帽也跟著吹:「剛才你吼我的時候,我那一秒真的有種跪下喊爸爸的衝動,哈哈哈。一對比,我演的好干啊!」
「你演得很投入,後勁很足。」程予樂邊走邊對他說,「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別說簽華耀了,一次男一都沒演過,你看你都有吻戲了哈哈。」
又提到這茬,棒球帽不好意思地整了整帽檐。
「對了前輩,」金毛拿出手機,「能留個微信嗎?」
「行啊。」
「我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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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耀大廈頂樓,隋意推開門的時候,看到他這位多年好友正翹著腿,坐在他的沙發上悠閒地翻看雜誌。
聽見聲音,許珩抬了一下眼皮:「坐吧,你怎麼這麼慢?」
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和他認識了七年,隋意早就習慣了,撇了撇嘴在他旁邊的沙發上坐下。
「錄音出了點兒問題,我已經很快了,說不定明天你就能看見搖滾小天王飈車超速的社會新聞。」
說完他撥了一下稍有些長的頭髮,露出耳朵上一整排的耳釘。
看許珩沒理他,他收起了表情:「有什麼事在外面說就成,你來華耀幹嘛?作為未來的燦星一哥,這麼大搖大擺地跑到對家公司,不怕被眼刀砍死?」
許珩一勾唇:「我倒看你師妹們對我熱情的很。」
「我真想把你不要臉的樣子錄下來給你粉絲看看。」
不知道為什麼,隋意能感覺到許珩今天心情很不錯:「對了,我剛上來的時候拐了一趟17樓,看見程予樂了。」
許珩的目光仍停留在雜誌頁上,表情沒什麼波動。
「紅著眼睛。」他補充道。
許珩翻頁的手指停頓了一下。
「不過應該沒啥事,就是演了場哭戲,我看他旁邊的小崽子還在擦鼻涕呢。不過程學長魅力真是不減當年,我去的時候,我們公司今年招的倆新人正在跟人家要微信號……」
許珩抬起頭。
「你這樣看著我幹嘛?這不很正常的事麼,在學校那會兒咱們這屆有多少學妹暗戀他,你又不是不知道,還有學弟跟他表白呢哈哈哈……」
眼看著許珩的臉色越變越冷,隋意驚訝地張大了眼:「不是吧許影帝,你還在跟他較勁兒?當年在學校你就老嫉妒人家,找人家的不痛快,我簡直都要以為你倆是情敵,可又沒發現你喜歡哪個妹子啊。」
感覺到自己周圍空氣快降到冰點了,隋意連忙換上笑臉開始捧他:「可你現在都是影帝了,不可同日而語,咋還釋懷不了?而且我覺得看臉還是你比較帥,但程學長太平易近人了,所以才那麼招人喜歡……」
「你能不能閉上嘴?」許珩忍無可忍。
「OKOK。」隋意比了個手勢。
還沒過兩秒,他又小聲地說:「皇上,微臣還有一事不太明白。」
許珩沒好氣:「奏。」
「為什麼你一邊和他過不去,一邊又讓我去找周文遠為他爭取機會,而且不許我說你的名字呢?」
許珩用自己的最後一絲耐性,看著他的眼睛問:「對啊,為什麼呢?」
「哦~」隋意賤兮兮地拖長了音,「你是要站在最高點,施捨你曾經的敵人,還不告訴他,等到他東山再起之時,再顯露出這都是你的垂憐。殺人誅心吶!許珩,還是你狠!」
許珩磨著後槽牙:「你他媽給我卸甲歸田吧。」
「昏君啊!」隋意嚎叫,「微臣冤枉!」
「行了,」許珩清清嗓子,終止了這場鬧劇,「我今天來有事跟你商量。」
「什麼事?」
「你是不是要去《戲劇之王2》當嘉賓?」
「對啊,煩死了,我根本不想去,」隋意一臉苦相,「你知道我以後準備專心搞音樂了,我經紀人不干,估計覺得我這張帥氣逼人的臉再也不能出現在熒幕上,有些遺憾。」
許珩冷笑:「她是怕你玩搖滾,她回不了本。」
「唉,反正都簽了,不去不行。我還得先把我頭髮給染回去,畢竟老前輩們在哪坐著。」
「我替你去。」
隋意以為自己聽錯了:「許珩你說啥?」
「我替你上節目,酬勞歸你,工作歸我,行麼?」
「還有這種好事兒,你沒病吧?圖什麼呢?」
許珩說著謊話一點不臉紅:「我覺得自己太有距離感,想趁這個節目塑造一下親切的形象。」
「你總算意識到了,」隋意暗暗琢磨著,總覺得他不像是這種人,「那我經紀人也同意不了啊,把工作機會送給對家公司的頂流,怎麼看怎麼傻逼。」
「你別跟她說不就行了,」許珩笑了笑,像一個誘拐兒童的騙子,「你不要告訴任何人,等到節目錄製現場,我直接替你上去。」
隋意被他燦爛的笑閃了一下,豎起拇指:「還是你厲害,忽然有種咱們本科一起翻牆開黑的刺激感。」
「那說好了。」
看著許珩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隋意忽然間想到了什麼。
他腦內轉了個彎,忽然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醍醐灌頂。
「不對。」
隋意舉起左手:「你拜託我給程予樂爭取機會,讓他去《戲劇之王》當選手。」
接著舉起右手:「然後又提出要替我工作,去《戲劇之王》當嘉賓。」
他緩緩地將兩個手掌對在一起,露出了心領神會的迷之微笑:「我都明白了。」
許珩嘴角微微牽起了一個小弧度:「行了,知道就好。」
畢竟他已經做的這麼明顯了,在朋友面前攤牌,許影帝還有一絲不好意思。
隋意將合起來的雙手拍了三下。
許珩瞥他一眼:「你怎麼這麼黃暴。」
「哈?黃暴?」隋意疑惑了,「我是在替你的狠毒鼓掌。」
「你這是準備到節目裡,親自弄死程予樂,永絕後患啊!」
「......」
隋意看著許珩憤怒地把雜誌摔在了沙發上,走到門口,「哐鐺」一聲甩上了木門,留下他在背後一臉茫然。
搞什麼?他憤憤不平地想,就你這爛脾氣,我要是學妹,我也選程予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