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他覺得也不該這樣。
否則他怎麼會整個人都緊繃住，連呼吸的幅度都不敢放大。
許珩倒是依舊閒適地靠在沙發靠背上，一臉波瀾不驚的表情摟著他的腰。
電視裡的聲音好似被一棟看不見的牆隔絕了，程予樂以這麼近的距離看著許珩的臉,連睫毛都能數清，他覺得自己再看下去,就會陷落沉淪在這雙深邃的眼睛裡。
許珩本來認真的眼神也變得晦暗難懂起來，輕輕一眨眼，睫毛像掃在了他脆弱的神經上似的,似有一條線隨著兩人的視線攀援上升，纏結成曖昧的網,令人無法逃脫。
「嗡……嗡……嗡……」
震動聲在此刻顯得尤其難以忽視,程予樂像驚醒般向旁邊挪開了一小段。
「咳咳，是你的手機。」
許珩轉身拿起手機,看到上面吳越兩個字時，表情可以說是咬牙切齒的。
「老闆！我到了，就在樓下停車場,你不用急，安心地聊天吧！」
他的音色嘹亮，隔著空氣也能從聽筒傳到程予樂耳朵里。
「他好敬業啊,打完針還要來接你,你得發獎金。」程予樂試圖掩蓋剛才心裡的緊張，開著玩笑。
許珩眼角抽了抽，發什麼獎金,扣工資！
「那我下去了。」事已至此，他只能這麼說。
「等一下，晚上溫差大，你穿這個估計不行，加件外套吧。」
「好。」許珩的心情又好了一點點。
程予樂拉開放外套的衣櫃：「也不知道你穿哪件合適，你自己挑好了。」
許珩指尖划過掛得整齊的一排衣服，眼裡忽然閃過一抹戲謔：「不會又有什麼東西掉出來吧？」
程予樂反應過來，剛下去的熱度又升上來。
他伸手拉櫃門：「不借了不借了，你凍著回去吧。」
「別，就這件吧。」
許珩挑出了件牛仔外套，正是程予樂第一期錄節目的時候穿的，正好是寬鬆的款式，他穿倒也很合適。
程予樂上下掃了一眼，讚賞道：「可以，比我穿著帥。」
很好，他覺得自己現在和許珩說話的語氣正常，又像是哥們兒了。
殊不知他低頭時，許珩的視線掃過他還在發紅的耳垂，想的可不是哥們兒間的事。
送許珩到電梯口時，許珩還輕聲跟他說了句：「晚安，學長。」
等到電梯下去，回到家裡，程予樂想了一秒，走到窗戶旁往樓下看去。
許珩的身影在路燈下出現，罩在昏暗燈光下的背影挺拔，穿著他的外套。
等收回目光時，他才發現自己嘴角上揚的幅度有多大，趕緊伸手把它扯下來。
電視上第一期的節目進入了尾聲，程予樂還不知道，他的世界正將進行天翻地覆的變化。
第一期結束後，他的微博粉絲數每秒都在以幾何數量級增長，私信也被轉粉的路人們填滿，真摯地給他發來了各種祝福和鼓勵，淹沒了之前那些罵他的言語。
幾個行動力比較強的新粉絲，組織大家給他創建了粉絲超話，建立了個站，像打了雞血一樣，每天熬夜做圖剪視頻，很快，超話粉絲也破了萬，並且每一秒刷新都在持續上漲。
一般各家粉絲都有個官方粉絲名，例如許珩的粉絲自稱娘娘，焦苑傑的粉絲自稱元宵，孟薇薇的粉絲自稱甜夢。
程予樂的粉絲給自己起了個超可愛的名字——養樂多。
一群年紀還沒他大的女孩天天在微博咆哮【啊啊啊啊樂樂是什麼寶藏男孩，給我沖！姐姐／媽媽養你！！】
也遭到了無情嘲笑【哈哈哈哈真是奇了，第一次看到26歲男明星能有這麼多媽粉的，你們繼續無痛當媽，本女友粉挽著哥哥的手路過。】
立刻有人回復【勸你說話收斂一點，作為老婆粉我還沒說什麼呢。】
於此同時，在某個小角落，另一股勢力也在茁壯成長著，那就是許珩和程予樂的CP粉。
超話里舖天蓋地節目第一期的粉紅片段，隨手一截就是一張高甜同框圖；各種眼神對視，嘴角帶笑，隨便一剪就是一段絕美視頻。
再加上同門師兄弟N年後再度重逢的設定，產出點同人文簡直不要太容易。
CP粉勸人入坑的口吻也很誘人。
【勸你開始嗑許你安樂，你磕別的還要去找糖，但嗑xnal，你只用躺著，糖就會自動到你嘴裡來。】
【蒸煮關注超話蓋章的愛情！就問你磕不磕？許你安樂szd！！】
【開篇即熱戀，趁現在入手，體會股價狂漲的快落！】
CP粉越來越多，逐漸開始不滿足於在第一期節目裡嗑糖，還真的有神通廣大之人，找到了他們以前的同框視頻。
【@西柚養樂多seeyou：康我找到了什麼！！珩總和樂樂七年前銅礦表演話劇的視頻！快舔快舔！[視頻]】
這段視頻是程予樂和許珩的一次期末考核作業，他們演的是民國舞台劇《水雲天》，其中一段是男主獨舞。
視頻里程予樂穿著一身白色長衫，圍著長圍巾，那時故事裡的女主剛剛出國，二人分手，他在一束燈光下孤獨地起舞，動作間宣釋著憤怒不甘，充滿爆發力，又隱含著思念的痛苦。
而許珩穿著黑西裝，坐在舞台另一側的一架施坦威鋼琴前，修長的手指在鋼琴上翻飛起舞，冷清而滿懷深情的曲調傾瀉而出。
鋼琴聲和舞蹈的動作緊密融合，交相輝映，整個畫面一明一暗，一黑一白，加上兩位主角的長相驚艷，整個畫面像一副畫卷，充滿美感。
這條微博下面回復量立即螺旋上升。
【那時候的珩總好青澀啊，愛了愛了！】
【臥槽沒想到樂樂跳舞這麼強，這能有舞蹈學院專業水平了吧？】
【啊啊啊啊太配了，這是什麼神仙場面，xnal給我鎖死！】
其中一條評論逐漸被頂上熱評第一。
【眾所周知，我們珩哥從來都是舞台的焦點，光芒的中心，只有為了他，這一次甘願走進他背後的陰影，孤獨地奏響那架施坦威。】
下面一片【嗚嗚嗚姐妹，你太會了，我為這神仙愛情流淚！】
【我腦補了一出少年情深愛而不得的大戲，你們注意到三分鐘的時候，哥哥從琴鍵上抬頭看樂樂的眼神了嗎？我爆哭！】
如果程予樂能看到這些評論，他一定要大喊一句：冤枉啊！
那時候他也沒想到和許珩會組隊抽到《水雲天》，他剛開始還是想挽救一下，和許珩一起跳舞的。
後來，他都妥協到他可以跳女主部分，讓許珩跳男主了。然而，許珩跳起舞，是真的僵硬，同手同腳不說，還會踩到他。
他教了一個星期，發現自己也無力回天，後來倆人一商量，乾脆他一個人跳，許珩在旁邊彈琴得了，反正最後分數是以組為單位。
真的，沒有你們腦補的那麼纏綿悱惻的！
緊接著，這個視頻讓娛樂圈營銷號發現，被盜走發了一波，徹底出圈了。
營銷號倒是沒有在文字里進行任何CP向的引導，只是為蹭《戲劇之王2》節目組的熱度而已，但也在某種程度上讓大家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確實很好。
這下許珩粉里因為熱搜事件產生的程予樂黑，分化成了兩個陣營。
一個比較多的是：哥哥的朋友我們也要維護，仔細一看小哥哥眉清目秀的，多一個牆頭也挺好。
另一小撮是：你算什麼東西，敢讓我哥給你當伴奏，果然吸血從七年前就開始了，我要把你黑到徹底和哥哥解綁。
就在這種氣氛中，《戲劇之王2》第二期開始錄製了，與第一期不同的是，這次有粉絲們得知了具體的錄製時間，一大清早在樓下蹲守。
人氣一般的藝人，在上班路上露個臉，營業一下，也沒什麼不好。
但許珩這種，一般就是公司的車從側門直接開進去，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不過今天，幾乎不抱希望的粉絲們居然在正門看到，燦星傳媒的埃爾法保姆車。
燦星的藝人，只有紅和非常紅的，正猜測著車裡究竟是誰，車門打開，她們先看到一雙大長腿邁下來，許珩居然在正門口下了車。
警戒線後面爆發出一陣尖叫，粉絲們迅速開始拿起手機相機一陣猛拍，一邊瘋狂地喊著「許珩！許珩！」
今天許珩的心情看起來很不錯，竟然轉過身，沖她們點頭打了個招呼。
粉絲們更瘋狂了，等許珩進去後立刻難掩心中激動，把照片發粉絲群，發微博。
很快，有心細之人發現了端倪。
【沒人發現嗎？許影帝今天穿的這件牛仔外套，和程予樂在《戲劇》第一期上台穿的，是同一件！霧草，xnal實錘了！】
順便貼了兩張圖，一張許珩早上下車的，一張程予樂在節目裡的，牛仔衣背後交疊的白色箭頭令人矚目。
下面很快湧進一波回復。
【CP狗別舞，同款懂不懂？這衣服只有程予樂能買？是他冠名的嗎？】
【這件ow的外套都爛大街了，我現在閉著眼，都能給你數出十個有這件衣服的明星。】
顯微鏡女孩從不遲到。
【同款？扣子上的劃痕也能相同嗎？衣角的磨痕是衣服出廠自帶的？】
附上幾張細節放大圖，並用紅筆圈好。
許珩唯粉立即回應。
【一件衣服還能有兩種穿法？所有這種外套袖口的扣子都容易被劃，所有牛仔衣穿兩次衣角都這樣，希望xjb嗑的人都有點生活常識。】
許珩並不知道這場他引發的腥風血雨，推開排練室的門時，程予樂正在低頭看劇本。
這時牛仔外套已經和洗好的其他衣服一起呆在了袋子裡，許珩戳了一下他的肩膀，把袋子遞給他。
「早啊學長。」
程予樂抬起頭，愣了一下，然後接過來：「哦好，早啊。」
這也怪不得他，他剛才看劇本時其實在出神，前天許珩從他家離開後，他難得地失眠了一回。
雖然排練一天後的身體已經很疲憊了，他就是睡不著，一閉眼就會回想起許珩專注的盯著他的眼神，腰上的觸感。
翻來覆去幾圈後，他決定爬起來，聯繫一下自己的髮小，他這個發小在國外定居，這個點應該不算打擾他。
撥通語音通話後，很快就被接了起來。
「喂，程大明星，怎麼這個點打電話，你那邊不是凌晨一點多麼？怎麼節目播了，看到自己成為頂流的未來，激動得睡不著？」
他還沒開口，發小在對面噼里啪啦地講了一堆，程予樂覺得他發小沒啥缺點，就是話嘮。
「不是，蔣州，我有個事想問你。」
「感情問題吧？我就知道哈哈哈，這種深夜時間，你問我是找對人了……」
程予樂耐心地聽著他叨叨，他發小蔣州比他早意識到自己是彎的，初中就在他面前出了櫃，然後一路男朋友沒斷過。
他當時還很震驚，誰知道後來上了大學，輪到他跟蔣州坦白：「我覺得我好像也喜歡男的。」
等蔣州的自我吹噓過去，程予樂才開口：「我問你，如果一個直男，有時候會對你有些親密的舉動，這代表什麼？」
「哈？這是個逆否命題啊，如果他是直男就不會對我親密，不如你說說這親密舉動具體是啥？」
程予樂想了想：「就是……會抓你的手腕啊，吃飯的時候給你擦嘴啊，哦，還摸了你的腰，不過是有理由的。」
「靠，這算哪門子的直男，這要是直男那我就是鋼鐵戰狼。」
「真的是，以前有男的追他，他拒絕了，表現得還挺反感的。」
「哦……那生理性厭惡的話，是不太可能改變性取向，有可能就是一時有點頭昏，畢竟你長得這麼……清純，哈哈哈別打我我跟彈幕學的，你在他面前多展現展現你的男性特徵，可能就退縮了。」
程予樂還在消化他的話，蔣州再次開口。
「對了你說這人是誰啊？你終於有點新情況了，爸爸很欣慰啊。」
「還是那個。」程予樂無奈地回答。
「靠啊，都六年了吧？你還在和他糾纏不清，人生有幾個六年？就憑你這長相，你去酒吧轉一圈都能有一長溜搭訕的，為啥非吊死在一棵樹上。」
蔣州換了口氣：「那你也至少告訴我這人姓甚名誰吧？是不是圈裡的？」
「不行啊，對不起。」程予樂跟蔣州語氣誠摯地道歉。
自從意識到自己喜歡許珩以後，程予樂就決定對所有人守口如瓶，不是怕丟人，而是他那時就知道許珩會紅的，這種事一傳十十傳百，不知道被歪曲成什麼樣，他不想讓許珩因此受影響。
「你就是來氣得我吃不下飯的！」蔣州在那頭火氣沖沖地說，「算了算了，所以你倆現在是又見面了？他就這樣的對你，以前從沒有過？」
「沒有，」程予樂老實回答，「我覺得他以前……挺冷的，現在好像成熟不少，很有分寸。」
「他他媽都摸你腰了還有分寸呢，我看你是個傻子！」蔣州接著咆哮，「我問你，他是不是一直是那種特眾星捧月，高嶺之花的人？」
「……是啊。」程予樂覺得他這發小真有點神奇。
「那就對了，你就是吃了沒談過戀愛的虧，這是一個多麼經典的渣男回頭的套路啊！」
「？」程予樂抓著手機一臉迷茫。
「他本來是萬眾矚目的焦點，還有你這麼個大帥哥圍著他轉，必定是很得意的，然而有一天，你們決裂了你不理他了，心理落差巨大，想起你的好了。現在你們久別重逢，他肯定想讓你繼續痴迷他，所以才這麼勾你啊。」
程予樂皺著眉聽他一通說，總覺得他在瞎扯，他實在沒法把許珩和這種心理結合起來。
「總之你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別理他徹底放棄吧，第二，如果你還是放不下，你就回應他吧，放心，他現在百分之百已經看出你喜歡他了。這種高嶺之花一般都很悶騷，撩一下就跑，你主動一點，就算不成還能睡一回……」
「停停停！」程予樂趕緊開口打斷他後面的話。
「但我不建議這樣，我建議你換個人喜歡。」蔣州認真地說，「建議你喜歡你那個學弟，許珩。」
「……」程予樂差點把手機掉了，停了幾秒才問，「為什麼？」
「不瞞你說我現在在嗑許你安樂。」蔣州語氣愉悅地說。
「你說什麼？」程予樂沒聽懂。
「就是你和許珩的CP名，你可以去微博搜一下，這兩天剛火起來。」
程予樂震驚了，還有這種東西？就像他希望動漫里的兩個人物在一起一樣，有人希望他和許珩是一對？
他還沒消化過來，蔣州繼續扔來重磅炸彈。
「重點是我給你講，在台上你學弟看你的眼神，絕對有問題。反正我只用這樣的眼神，看過我最愛的那一個前任，他百分之百喜歡你。」
程予樂已經震驚到心臟狂跳，抓著手機的手指都收緊了。
「說不定這種喜歡，從好多年前就開始了，你想想，你默默地關注著那個你喜歡的人，而你學弟在身後偷偷關心著你，太浪漫了吧！」
「……」
新成為CP粉的蔣州還在繼續賣安利：「你看許珩，又帥，又是影帝，還很深情，哪一點比不上你喜歡那個人？」
「……」
程予樂幾次想開口，最後只是說：「唉，你吃飯吧，我睡了。」
蔣州掛斷之前還在小聲嗶嗶：「不喜歡就不喜歡嘛，那麼冷淡。」
程予樂本來是找蔣州坦白心事的，這下不僅問題沒解決，還徹底睡不著了。
這一出對話，使得他今天一看見許珩的臉，腦子裡就開始自動播放。
「他百分之百知道你喜歡他。」
「他百分之百喜歡你。」
「他看你的眼神絕對有問題。」
程予樂迅速將頭腦里這幾句話甩出去。
「喝咖啡麼？」許珩忽然問，然後又遞給他一個袋子，「記得你早上喜歡喝。」
「謝啦。」
程予樂接過袋子拿出紙杯，還是燙的。
腦海里自動響起蔣州誇張的聲音：「他一大早跑去給你買咖啡，肯定是喜歡你！」
他想，他一定是被洗腦了。
許珩自然地從他手裡抽出劇本，低頭翻了一下：「改動挺大的，設定改成了……你是我從鄰國擄來做人質的皇子？」
他抬起頭，衝程予樂勾唇一笑：「挺有意思的。」
程予樂耳邊又開始播放蔣州的話：「你看他這個眼神，這個笑，絕對是喜歡你啊！」
他覺得再這樣下去，他絕對會成為自作多情把自己作進去的第一人。
這時節目副導演和攝影等等都就了位，第二期正式準備開錄。
節目流程表上說明過，他們要從進排練室的門開始拍，所以許珩退出了門外。
直到副導演喊了開始，他才重新敲門進去。
程予樂抬頭看向門口的許珩，一下兩三台攝影機一起轉過來對向他，他覺得自己現在應該按流程寒暄一下。
「好久不見。」程予樂沖他充滿陽光地笑。
「不是才見過嗎。」
程予樂想，許珩從不接梗的稱號不是白來的。他看到許珩的手裡也拿了一杯咖啡，和他放在桌子上這杯是一樣的。許珩走過來，很自然地把咖啡杯往桌子上一放，在他身邊坐下，兩個相同的杯子在桌上並排放著。
「你看劇本了嗎？」程予樂再次主動遞話。
「嗯，」許珩就著他拿劇本的姿勢，在上面用指尖點了點，「我覺得這裡……」
倆人就這麼討論了一會兒劇本，副導演估計覺得拍的差不多了，喊了執導導演進場。
排練室的門再次被打開，程予樂和許珩一起抬頭，門口進來一個捲髮圓框眼鏡的女人，熱情地跟他們打招呼。
「哇，我好幸運啊，顏控的勝利哈哈哈！」
他們組的執導導演居然是衛語，她也是目前風頭正火的新潮導演，拍古裝起家，前兩年又導了兩部大火的耽改劇。
許珩沖她頷首道：「衛導。」
程予樂笑著揮揮手：「衛導好。」
衛語立刻中箭了般捧心道：「啊，雙重暴擊，我又找回了我對老本行的熱情，我有畫面感了，咱們趕緊開始吧。」
排練的過程持續了兩三個小時，但剪進節目去的其實就幾個片段而已，因此幾個鏡頭後，攝像們退了出去，把空間留給他們排戲。
沒人了以後衛語說話就更大膽了起來：「這一段對視，你們的眼神要更有那種愛恨交纏的感覺。」
「予樂，你把他劃傷之後，除了殺意，你的表情里要有那種痛惜悔恨的意味，畢竟你愛他啊。」
「許珩，你這個地方改編的非常好！情緒處理很到位，讓我能相信你對他的感情。」
雖然知道原作里這兩個人就是彼此傾心，但因國讎家恨註定互相廝殺，程予樂還是覺得，這個對話好奇怪啊！
但時間緊迫，他必須快點進入狀態，豁出去了，他想，反正那種愛而不得，極力壓抑不敢讓任何人知道的情緒，他簡直再熟悉不過了。
「對，就是這個感覺！」衛語眼前一亮，「太好了！維持住，這段再過一遍。」
越排到後面，衛語的表情越激動，最後走的時候拍著他們倆的肩：「這是我這些年排的最驚艷的一場戲，我等不及坐在台下看你們了。」
排練結束後，他們又立即趕去做造型，古裝的造型非常麻煩，光是假髮都要弄半天。
程予樂和許珩一起坐在一個大化妝間裡，一個人身邊圍了好幾個造型師，再加上攝影，本來寬敞的空間也顯得擁擠起來。
許珩比他早一點弄好，走過來看他。
程予樂在化妝師的各種刷子中看了他一眼，眼神就定住了。他之前也在電視上看過許珩的古裝造型，也知道對方新一代古裝男神的稱號，但是沒有近距離看起來這麼的……有衝擊力。
用發冠半攏著的長髮散在肩上，削弱了他凌厲的氣勢，增添了一份朗逸，連額側留出的一抹鬢角，都透著清雅的氣息。
程予樂覺得自己逛許珩的超話逛多了，腦海里粉絲的彩虹屁信手拈來。
這會兒他的造型也差不多完了，化妝師給假髮上了點髮膠等著定型。
許珩對著他端詳了一番，意味深長：「我記得高老師在電影裡眼角還有個紅痣。」
「你想都別想！」
程予樂警惕起來，就看到許珩拿起化妝檯上的顏料，他髮膠還沒幹，跑不了，只能坐在椅子上左右躲著許珩的動作。
眼看許珩沒有罷休的意思，他模仿武俠片的動作，虛著往許珩胸前拍出一掌，許珩立即像被擊中了一樣，往後退了好幾步。
然後許珩從腰間一摸，舉起一把空氣，流利地換彈匣，上膛，眯著一隻眼睛瞄準，對著他就是一槍。
程予樂像被子彈打中，肩膀猛地向後一沉，戲癮也上來了，以前上課的時候老師讓無實物表演，他們經常這麼玩。
他低頭窸窸窣窣地組裝了一陣，然後把什麼東西抗了上來，沖許珩揚揚下巴。
「看清楚，我這把大狙可是AWM，你還有投降的機會。」
許珩斟酌片刻，把手/槍往他腳下一甩，無辜地舉起雙手，一雙好看的眼睛彎著，滿是笑意。
程予樂也繃不住笑出了聲：「太幼稚了吧。」
角落的攝影大叔默默地把這一切記錄了下來，一邊在心裡點頭，這組的剪輯素材真好找。
造型徹底完成後，副導再次過來，喊程予樂去主演播廳試威亞。在原電影中，高儀的幾個高難度動作是藉助威亞完成的，這次節目組想達到最完美的效果，也為了致敬經典電影，準備複製當時的場景。
其實程予樂心裡也有些忐忑，他沒有太多相關經驗，前兩天速成了幾遍，不知道效果怎樣。
還沒走到門口，道具組急匆匆地來了人。
「導演，威亞機壞了！」
副導演的臉色立馬變了：「你們怎麼搞的？昨天不還是好的？」
道具師面色難堪：「昨……昨天檢修的時候是沒問題，今天忽然……」
「備用的呢？還不趕緊去借！」副導演心情已經十分煩躁了。
每一次拍攝全組的精神都是高度緊繃狀態，忽然出這麼大的岔子，他心裡自然火大。
道具師被吼的一縮脖子，趕緊跑著出去了。
副導演打電話一通商量後，回到程予樂和許珩的面前，面色緩和了些：「你們先等一下，等會兒到時間了換其他組先上，道具問題解決了再說。」
錄製時間非常緊迫，本來第二期分組就多，分批拍攝每天也要拍七，八組，他們不可能讓請來的導師和導演們在台上乾等著。
程予樂也理解，等待的時候他們就先在後台看起了其他的組的比賽。
第二期淘汰制的規則，使得節目氣氛比第一期緊張很多，同組選手既是合作對象，也是你死我活的競爭對手。
第一組演的是一個刑偵劇中審犯人的片段，是一場心理博弈戰。
程予樂和許珩湊在屏幕前，看著他們在舞台上的現場表演。
「你覺得哪個更強一點？」許珩忽然問道。
他們挨得很近，程予樂覺得他的聲音就像貼著自己的耳朵響起一樣，不自覺地往旁邊挪了一點。
「犯人，警察雖然演得更鏗鏘有力，但他情緒太外放了，是一種消耗式的表演，一直繃在閥值以上，觀眾也會產生疲勞。」
許珩坐在他身邊，看著屏幕的光亮映在他漆黑的眸子裡，程予樂遇到演戲的事就會很認真，此時歪著頭專注分析的模樣，讓他心裡像被什麼勾了一下。
「犯人呢，就比較內斂，但你看他的臉部肌肉動作，細節很飽滿。」
說著說著，他假髮上的一縷髮絲落了下來，掃在了他的側臉上。
許珩忽然伸出手，指腹將那縷頭髮挑起來，替他撩到了後面。
程予樂偏過頭，對上了他的眼睛。
「你這縷頭髮擋到我看屏幕。」許珩解釋道。
程予樂從臉頰一瞬間的觸感里反應過來，笑了笑：「不好意思，沒有長發的經驗。」
他們身後的扛著鏡頭的攝影師陷入了糾結。
他本來覺得倆人穿著古裝一起湊在屏幕前的畫面挺好玩的，就拍一拍作為剪輯素材。可是現在，他們這個動作，這個表情，他是接著拍還是不拍啊？
「那你是猜犯人會贏咯？」許珩的視線重新轉回屏幕，問他。
「嗯，我猜應該是。」
「我猜警察贏。」許珩語氣十分肯定。
程予樂不服氣：「不可能，導師們眼光比我厲害多了。」
「那我們打賭，」許珩說，「學長輸了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程予樂心想，許珩本質上還是個小男生嘛，幾歲了還打賭。
不過他不怕的：「行，你輸了也一樣。」
許珩笑了笑：「這場還有觀眾投票，觀眾看得可沒你那麼細緻，你有沒有發現警察一直在壓著對方演，把焦點吸引到自己身上。有時候觀眾會覺得，有聲勢的就是好的。」
「而且，演警察的是最近火起來的流量，觀眾投票時，都是有導向性的。」
程予樂怔了一下，眼裡對於賭贏的自信頓時弱了一些。
然後他們眼睜睜看著導師投票後，觀眾投票硬生生將原來的趨勢逆轉，演警察的選手勝出。
「你現在後不後悔選我？」許珩忽然問。
「吳越告訴我，我有粉絲今天高價買了黃牛票進場，等下有一部分人，不管怎麼樣都會投我。」
許珩說完，深褐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問道：「要是你真的因為我兩期遊了，怎麼辦？」
程予樂被他這樣盯著，莫名感覺到一種壓迫感，他和許珩並排坐在椅子上，但兩人的聲名，地位，財富早已將他們的位置間拉開了巨大的鴻溝。
但他從來不是自暴自棄的人，如果連努力與喜歡的人並肩的勇氣都沒有，那還算什麼男人。
他在短暫的沉默後，沖許珩明朗地笑了：「那我只能演到最好，期盼著四位導師能把票全投給我了。」
許珩也跟著他揚起了嘴角，他印象里程予樂笑起來的時候，一向是眼睛很亮，偏淺的唇也多了幾分色彩，耀眼又純粹。
他這個人也是這樣，從來不會說什麼「求求你了給我放個水吧」這種話，什麼處境下都活得簡單而又驕傲。
這就是他喜歡的人。
正當這時，門外傳來爭吵的聲音。
副導演的聲音怒不可遏：「怎麼可能？整個電視台都借不到備用威亞？」
道具師畏畏縮縮的聲音傳進來：「昨…昨天正巧被那個自製的仙俠劇劇組都借走了。」
「哪有那麼巧的事！」副導演繼續吼人。
程予樂和許珩對視了一眼，這確實太巧了點，不過現在也不是糾結是誰從中作梗的時候。
副導演臉色陰沉地進來跟他們解釋了情況，說現在已經讓人去聯繫了最近的道具公司，順利的話可以趕在錄製結束前調試好。
言外之意，很大概率其他組都錄完了，也結束不了，那就只能明天再拍。
那所有的造型都要重做，所有工作人員都要重新忙一遍。
許珩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就要往外走：「我給公司打個電話，應該更快一點。」
「等等，」程予樂叫住了他，他剛才仔細考慮過了，「要不然不要威亞，我直接上吧。」
許珩的腳步停住了，副導演也愣了。
「那些動作，應該可以進行簡化，直接表現出來，不會影響表演節奏。」
副導演皺著眉搖頭：「不行，太倉促了，要是出了問題，也會影響你的成績。」
「現在錄到第二組，我趕緊去練，應該來得及。」程予樂篤定地說。
許珩看了他一眼，開口道：「試試吧。」
副導演看倆人這麼堅持，也就妥協了，大不了就是剪掉明天重拍，只是程予樂的分數就會非常尷尬。
等到前六組都比賽完畢，連續錄製了近五個小時的導師們乃至現場觀眾，都已經十分疲憊了。
主持人依然充滿激情的聲音響起：「那讓我們請出今天的最後一組，這是個選手挑戰嘉賓的組合哦——」他拖了個長音才揭曉，「許珩，程予樂，《亂世之雄》」
演播廳內的氣氛再次燃起，絕大多數看過第一期的人，最期待的就是他們兩個。
大屏幕上還在放這一片段的原版，兩人在台後也能清楚聽到前面的尖叫聲。
程予樂感覺到自己的手心在出汗，他也不是百分之百有把握，為了緩解緊張，他找許珩聊天。
「你還沒告訴我，剛才打賭的賭注，你要提什麼要求。」
許珩也看出他有點緊張，笑得甚至可以說有些溫柔：「等錄完再告訴你。」
舞台上的燈忽然熄滅，所有人都忍不住放輕了呼吸，一陣靜謐之後，聲線尖細的旁白切入場。
「陛下，南昭國三皇子薛湄請求獻藝以作賀禮。」
「宣。」
許珩低沉的聲音落下，台上燈光應聲亮起，全場觀眾忍不住發出一聲整齊的讚嘆。
許珩飾演的皇上身著黑色華服，袖口用金絲線秀著龍紋，他坐在龍椅上，一手撐著下巴，淡漠地看著大殿之下，威嚴無比。
程予樂演得南昭皇子跪在殿前，一襲紅衣，背影挺拔，雖然屈辱地跪著，臉上仍是副清高的面相，眼中滿是桀驁。
「草民恭賀皇上驍勇善戰，一舉擊潰南昭餘孽。」
程予樂的聲音從耳麥里傳至了現場每個角落，一字一句，透著刺骨的冷意。
剛才台下窸窸窣窣的討論聲頓時停了。
龍椅上許珩的眉心只是轉瞬即逝地擰了一下，沉下來的眼神卻讓所有人看出他上升的怒火。
「你若不願，可以不來。」他語氣中極力壓抑著憤怒。
程予樂到現在也不曾正眼看他，目光掃過自己的鞋尖，自嘲地笑了一聲。
配樂切入。
評委席上的四人也坐直了身，尤其是高儀，她很期待這個年輕人將會如何復刻她當年的經典場景。
一抹亮紅從台側拋出，綢帶和他翻飛的衣袂融為一體，明明是柔軟的代表，在他手中卻宛如一把利刃，劃破寂靜的空氣，帶著強勢的銳氣，或者說殺意。
越來越快，滿目只剩下衣角揚起的紅，像畫師肆意揮灑的筆觸，脆弱和狠戾奇異地融合在了一起，帶著一種極致的美感，令人觸目驚心。
高儀交疊的雙手不自覺地相互捏緊，她記得此時有個經典鏡頭，她轉身時披帛緩緩落下，她從衣袖後面露出臉來，同時將袖中的匕首換至手中。
她不知道程予樂會如何處理這個部分。
程予樂轉過身，隨著一聲尖利的撕裂聲，兩把彎刀直接砍斷了披帛，猩紅的布料落了一地。
雖然知道道具是經過特殊處理的，這一刻還是令人倒吸一口涼氣。
大殿周圍群演扮的暗衛已經要拔劍出動，許珩將手幅度極低地做了個下壓的動作，制止了他們。
程予樂似乎是在舞刀，動作行雲流水，勢如破竹，疾速地逼近那個居於高位的男人。
而許珩直到他貼近之前，都依舊悠然地坐在龍椅上。
刀鋒猛然襲來，僅是削落了一片繡著龍紋的衣角。
那一刻兩人的視線交纏，屏幕上近景鏡頭將激烈碰撞的眼神捕捉得一覽無餘，程予樂墨黑的眼睛死死盯著對方，仇恨背後也難免漏出深埋的愛意。
此時埋伏的暗衛傾巢而出，武打戲部分正式開始。
按照原來劇本的安排，暗衛群攻而上時，他會像電影原版一樣，由威亞拉著向後凌空撤出一段。
而現在顯然沒了道具，整個導演組都在後台捏了一把汗。
突然，利劍從四面八方向他刺出，所有人只看到了猩紅的衣角飛舞，和從容利落的身姿。
耳邊響起刀刃划過地面尖利刺耳的聲音，程予樂蹲跪在地上，抬起眼皮掃了一眼剛才試圖把他困在其中的暗衛，嘴角勾起一抹笑。
四個導師像被定格了一樣愣住了，然後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眼神里在問：我剛才沒看錯吧，你也看見了吧？他是拿著刀，單手撐地後翻出來的。
關寧音比較沉不住氣，直接在鏡頭前爆了粗口。
「我艹，這麼硬核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