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程予樂心裡懸起的一塊石頭才算徹底落下,接下的幾個動作,相比之下就簡單多了。
他的身形在一群著黑衣的暗衛之間穿梭,像揮灑在漆黑幕布上的一抹亮紅水彩。這場打戲,力度和可欣賞性都達到了絕佳,台下重歸於一片寂靜。
直到他被暗衛重重包圍,再無退路之時,許珩演的皇上才親自提劍從殿上走下,幾乎是狂怒地讓侍衛們散開。
一群人僵持了片刻,最終還是遵旨撤離,許珩握著劍,目光像細緻描摹著他的五官般,在對方臉上停留了片刻,然後猛然拔劍向他刺去。
程予樂立即反應,提起彎刀格擋,只屬於兩個人之間的一場對峙一觸即發。
一時間舞台中央刀光劍影相互交疊,黑色與紅色的身影纏繞不休。
兩人一個面色冷傲,眉宇間天生貴氣,一個眉目清雋,卻透著凜人的殺意。
複雜的情緒在他們之間蔓延開來,台下眾人也屏息凝神,徹底被這僵持的局面牽動。
最後,許珩終於發現了他的破綻,揮劍橫掃,程予樂順勢仰身,劍刃擦著他的鼻尖掃過。緊接著,劍鋒則直接刺入了他的胸口。
他踉蹌了幾步,眼裡起始寫滿了仇恨和不甘,最後卻像解脫了一般,輕蔑地笑了一下,倒在地上。
紅色的衣袂像蔓延開的鮮血,許珩轉過身,手裡的劍脫落在地,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這場戲正式落幕。
現場還是鴉雀無聲,程予樂躺在地上想,怎麼回事,沒人說話麼?地上還挺涼的,他要躺到什麼時候?
全場的燈光亮起,許珩轉過身來,臉上沒有了戲裡的狠戾,彎下腰,對他伸出一隻手。
程予樂躺在台上,迎著頭頂的燈光看到他嘴角的笑,伸手握住他的手,溫熱的觸感從皮膚相貼傳來。
許珩手臂一使力,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程予樂站起來,拍了拍衣擺上的灰,也沖他溫和地笑笑,眉眼間全然沒了剛才的泠冽。
其實這會兒兩個人看著對方都還心有餘悸,尤其是程予樂,雖然知道都是戲,他也禁不住隨著許珩冰冷的眼神心下一沉。
尤其是有一個瞬間,他腦海里出現了之前和許珩最後一次見面,決裂的場景。
現在兩人的相視一笑,像一束陽光忽然打了進來,撫平了他內心的不安。
這時,台下才像終於反應過來了一般,爆發出經久不息的掌聲和歡呼,比剛才的任何一次都要劇烈。
主持人從台側登場,開玩笑道:「剛才看得連我都差點忘了,我還在主持節目,我看高老師似乎有很多話想說?」
高儀坐在導師席上,眼圈通紅,擦了擦眼角忽然站了起來,開口道:「許珩,予樂,我想先謝謝你們。」
說罷她攏了攏頭髮,竟彎腰向他們鞠了一躬。
台上兩個年輕一輩的趕緊轉而向她回禮。
「你們讓我回憶起了那時在劇組裡的生活,尤其是予樂,讓我想到了你這個年紀的我自己,那段為了演戲熱血澎湃的歲月。你們的表演我不想用完美複製來形容,因為實在是太好了,改編還有細節的處理,我覺得勝過我那一版。」
掌聲雷動中,主持人說:「看來高儀老師給出了她最高的評價。」
高儀坐回位置,微笑點頭:「我是不是起的太高,讓其他三位老師沒話說了。」
她旁邊的林牧導演接過話筒,說道:「那你就太小看我了,我先說一下許珩吧,我曾經說過你是這批90後演員中,我最看好的一個,這場表演結束,讓我更加堅持這個觀點。你對細微的感情變化把握得很準,你天生就能調動起所有人的情緒,像提線木偶一樣跟著你走,這是一種魅力,也是你磨礪演技的結果。我覺得你在這場戲裡更豐富了角色的內心,非常不錯。」
林牧停頓的時候,關寧音插了一句:「許珩,你慌不慌,林導的習慣就是他先提誰,表示他喜歡的是另一個。」
許珩聞言,沖她輕鬆地笑了笑,引得台下又一陣尖叫。
「至於程予樂,」林牧緩了口氣接著說,「讓我很吃驚,用四個字總結你的表演吧,行雲流水。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你那套武術動作,不著痕跡間盡顯功夫。而且我震驚在之前那麼久,你居然從來沒有出現在我們的視野里,不知道是在哪裡修煉啊。」
程予樂聽到他的玩笑,笑得開朗之中又有點不好意思。
「希望未來有機會,我們可以合作吧。」
林導拋下這麼一句重量級的話,結束了他的點評。
「許珩,」譚霖接過話筒,直截了當地問,「坊間傳聞你不來華耀,而選擇燦星,是因為怕我?」
台下傳來一陣驚呼,觀眾們心想一哥就是一哥,說話這麼簡單直白。
眾目睽睽下,許珩毫不露怯地回望著他,深褐色眼眸里的光自信而明亮。
「對,我怕我去了華耀,會搶走前輩的光芒。」
「哇————」
這回應也太霸氣了吧,鋒芒畢露啊,底下的觀眾們想。
所有人不禁回想起最新一屆金海棠獎頒獎典禮上,年僅24歲的許珩打敗三金影帝譚霖,斬獲最佳男主角獎盃的一刻。
譚霖聽了這話,臉上儒雅的微笑反而更加深了:「你很強,但要達到你的目標,還需要時間成長,不過我知道金海棠對於你來說只是個開始,我等你追上我。」
「譚前輩怎麼可能在原地等我,以您為目標的話,我恐怕要日夜兼程了。」
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被巧妙地緩解了,眾人都看出來,他們之間的火/藥味其實沒有惡意,簡直像狼群中頭狼對另一隻羽翼漸豐的同類的挑釁。
「不過,」譚霖忽然又開口,「我要押寶的話,我選擇押你旁邊那個小朋友。」
程予樂在一邊看戲看得正起勁,忽然被cue,還被喊了「小朋友」,反應過來向譚霖看去。
「我覺得他會比你更有衝勁兒,」譚霖對許珩說完,轉向程予樂,「加油,我看好你啊。」
譚霖和周文遠聊過,知道程予樂以後大概率會成為自己同門師弟,本來就挺欣賞對方的演技,這下更是越看越順眼。
一想到以後他息影了,程予樂要是能和許珩分庭抗禮,挫挫那小子的銳氣,心情就明朗起來。
關寧音在旁邊憋了半天,終於輪到她說話了。
「予樂啊,你的演技我就先不誇了,前面三位老師已經夸的差不多了,我想聊聊中間你武打的那幾招,看得我下巴都掉了。你是練過嗎?這幾年你是拜入了什麼山門嗎?」
程予樂被她逗得也笑了出來:「沒有,關老師。其實上來之前我心裡也沒什麼底,這些動作就是前幾天我跟武指老師學的,和舞蹈動作結合,改編了一下。」
他覺得其實都是加上服裝道具看著唬人,後空翻等動作都是學舞蹈時的基本功罷了。
「我不信,」關寧音義正詞嚴,「你這話很像什麼世外高人的台詞。我覺得你每一期都能給我驚喜,讓我開始期待,下一次錄製的時候又能看到什麼。」
「謝謝四位老師充滿愛才之心的點評,再說下去予樂要臉紅了。」主持人開玩笑給這一段落收了個場。
「接下來又到了驚心動魄的投票環節了,相信這一組不管是導師還是觀眾朋友們都會非常糾結,但現在,是做出決定的時候了。」
現場的500名觀眾,將要在手上的投票器上按下按鈕,做出選擇。而導師們的結果則寫在白板上,在觀眾投票後公布。
觀眾投票的結果回來後,主持人看了一眼,故意賣關子:「你們兩個很有緣分啊,得票數的後兩位是一模一樣的。」
許珩和程予樂一齊朝他看去。
「想知道是多少嗎?」
許珩明顯覺得他很無聊不接梗,程予樂很給面子的點了點頭。
「50。」
不會是兩個250吧,程予樂想,但隨即自己否定了,他不可能會和許珩票數相同。
結果公布,果然和他猜的一樣,許珩350票,他150票。
其實已經很不容易了,但他的心還是懸了起來,每個導師的選擇代表50票,現在的情況,只有所有導師都投他,他才有希望和許珩打成平手。
這個概率有多少呢?
獲勝的許珩神色反而嚴肅起來,側過頭飛快看了他一眼。
主持人的語氣也緊張起來:「現在,請評委老師亮出你們的選擇。」
林牧向最盡頭的關寧音看過去:「誰先來?」
關寧音向他比了個「您先請」的手勢。
林牧翻過白板,上面蒼勁的字體寫著「程予樂」三個字。
高儀也微笑著亮出來自己的板子——程予樂。
譚霖稍顯意外地看了他們兩個一眼,然後翻轉題板,只寫了個大大的「程」。
現在只剩下了關寧音一個人,程予樂的心跳不禁驟然加快。
關寧音大大方方地轉過來,白板上一個字沒寫,只畫著一個大橙子。
譚霖笑道:「你畫這麼個東西,誰知道是橙子還是橘子?」
四位導師居然真的都把票投給了他,這樣程予樂的分數150加上200,正好和許珩初始的350分相平。
「這下平手了,怎麼辦?直接晉級吧?」高儀問主持人。
「高老師別著急,」主持人將手揮向旁邊的一塊區域,「我們的大導演們千里迢迢來到現場,這時就是發揮你們重要性的時候了。」
這期每組排練時都搭配了一個執編導演,也都是比較年輕的新生代導演,他們組的就是衛語。
程予樂剛才沉浸在表演里,這時才注意到那一片座席,衛語看到他的視線,開心地揮了揮手。
程予樂也是現在才看到坐在她旁邊的人,一雙狹長的眼睛投在他身上,目光里毫不避諱將他從頭掃到腳。
江錦琛竟然也來了。
他一閃而過的皺眉神情沒逃過身邊許珩的眼睛,許珩目光頓時冷了幾分。
他的印象里,在學校時江錦琛就愛往程予樂身邊湊,他直覺對方讓他感覺不舒服,但那時江錦琛和程予樂是朋友,他無法干涉什麼。
而現在程予樂似乎表現得對他充滿厭惡,究竟發生了什麼?聯想到程予樂家樓下的那段視頻,和江錦琛在圈子裡的各種花邊新聞,他差一點在鏡頭下黑了臉。
他們二人微妙的表情變化沒有被過多注意,七個導演正在互相商議,然後分別把寫著名字的紙條交給工作人員,然後遞到台上。
主持人依次展開念道:「程予樂,程予樂……」
他連念了六遍之後,讀出最後一個名字:「許珩。」
場下傳來陣陣掌聲和歡呼,程予樂終於成功晉級。
程予樂懸著的心放下,剛才心裡的一絲不快也煙消雲散,又恢復了輕鬆開朗的模樣。
「請獲勝者至晉級選手區就坐,許影帝……」主持人笑眯眯,「還是要回嘉賓席繼續後面幾期的錄製的。」
程予樂向晉級區邁步,與許珩擦肩而過時,對方忽然舉起了一隻手。
程予樂心領神會地偏過頭看著他笑了,然後伸出自己的手,與他輕輕一擊掌,兩人這才越過對方下台。
台下的嗑糖女孩心裡集體尖叫,這是什麼神仙場面,兩人一個黑衣,一個紅衫,對視一笑,可以立刻原地腦補一百萬字古風同人文!
八個小組的晉級者已經通過考驗留下來,而接下來,他們之間將互相組合,定下第三期的合作對象。
與第二期不同的是,第三期同組並非競爭關係,而是成了一個完全的整體,共享得分。
所以這時挑選一個好大腿尤為重要,程予樂坐下來後,已經被瘋狂暗示了好幾次。
然而節目組不會讓他們的計劃得逞,當即宣布,第三期的搭配組合由導師們決定。
導師們會將他們覺得最可能擦出火花的選手,安排進一組。
導師席上的討論異常激烈,四個人逐漸開始站起來對著白板寫寫畫畫,期間高儀和林牧甚至差點吵了起來。
最終一個三人組的照片公布在屏幕上,沒有程予樂。
第二個三人組公布,依舊沒有他。
程予樂和剩下的一個人對視了一眼,有些尷尬地互相微笑了下,然後他們的照片並排出現在屏幕。
左邊的他笑容清爽,右邊的她笑容甜美,觀眾席上卻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程予樂和孟薇薇。
觀眾們想要咆哮,導師們,你們平常看微博嗎?你們知不知道你們無意中創造了一個怎樣的修羅場?
緊接著,高儀開口:「因為你們今天比較特殊,予樂pk的是嘉賓,所以分組後缺了一個人,不如許珩,你就幫人幫到底,下期跟他們一起接著演?」
許珩當然十分樂意。
組合變成了許珩,程予樂,和孟薇薇。
觀眾們:我們收回剛才的話,高老師您才是最狠的,剛才算什麼修羅場,現在才是神級修羅場,熱搜三人組齊聚首,同台飆戲,太刺激了!
主持人作為一個經常逛微博的小伙,努力讓自己的微笑不要變得太詭異:「既然分組已經定了下來,請執編導演選擇你們中意的演員,在下一期共同為大家打造一出視覺盛宴吧。」
話落,主持人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可怕的猜想。
程予樂心裡也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
所有觀眾心裡升起一個大膽的想法。
導演區的江錦琛低頭向旁邊幾人說了什麼,然後拿起話筒,嘴角扯著一抹笑。
「那我就選擇程予樂這一組吧。」
現場觀眾集體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