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珩出去接電話的時候,程予樂就已經醒了。閱讀
他從床上坐起來,揉著有些悶痛的太陽穴,昨晚的記憶向潮水一般襲來。
從跟關寧音去酒吧,到見到劉永霆導演,到被許珩扶回家……和後面意亂情迷的親吻。
程予樂伸手捂住臉,天哪,他都說了什麼啊。
他看向自己的身旁的床單,上面凹陷的壓痕,提示著剛才有一個人躺在他身邊睡著。
僅是和許珩同床共枕的認知,就足夠讓他氣血上涌。
他摸了一下那片床單,還殘留著一絲體溫,不知道人去哪了。
許珩推開門回來的時候,正巧看到程予樂摸著他睡過的床,一臉悵然若失的神情。
這個反應讓他忍不住彎起唇角:「學長,早啊。」
明明他們昨晚那樣纏綿的擁吻,現在許珩卻能若無其事地跟他打招呼,這反而讓他耳根更燙了。
他收回放在床上的手:「早……」
「昨天的事,你還記得麼?」許珩直接問道。
看到那雙深褐色眼睛裡揶揄的笑意,程予樂恨不得還是失憶算了。
「記得記得。」他趕緊承認,省的許珩又要給他複習一遍。
許珩看著他的耳朵慢慢變紅,走近他:「那就好,不然不知道學長要誤會我喜歡別人,誤會到什麼時候。」
程予樂簡直覺得無地自容。
許珩在他床邊俯下身,雙手撐在他身側,印下一個輕吻在他唇邊:「起床,周文遠找你簽約了。」
程予樂太陽穴的血管突突地跳了起來,分不清是因為一大早就被這麼要命地撩了一下,還是因為這個重磅消息。
「周先生怎麼……突然變了主意?」
許珩繼續給他扔炸彈:「黎正軒導演的新片想找你,你連經紀公司都沒有多麻煩。」
程予樂心裡劇烈地震動著,甚至懷疑自己還在夢裡,黎正軒可以算是業內的泰斗級導演了,近十年總共才出了三部片子,但每部都是有突破性的大製作,被很多影評人成為中國科幻片的未來。
而現在,黎正軒要找他?
程予樂立即翻身下床:「我馬上收拾好過去。」
許珩覺得他的反應真實得可愛,笑道:「別急,我跟周文遠說約兩小時後見。」
「你是不是和周先生很熟?」程予樂問。
「還行,我不到十歲的時候周文遠就在華耀當經紀人了,他那時候拉我去客串,差點被紀斯柏停職。」許珩皺了皺眉心。
「什麼電影?」程予樂來了興趣,「我回頭看看。」
程予樂覺得,許珩小時候肯定也是神級顏值,特別可愛,他看過的話沒理由不記得。
許珩罕見地面色一滯:「沒什麼好看的。」
他這個反應讓程予樂更好奇了,決定有空的時候翻一翻十幾年前的老電影,找找他究竟演的是什麼。
程予樂拉開衣櫃,忽然意識到什麼,轉身艱難開口:「許珩,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換個衣服去洗澡。」
許影帝毫不臉紅地挑了下眉:「換唄,我又不是沒看過。」
成功讓程予樂的臉瞬間紅到脖子。
不過他還是配合地出去了,一邊不無遺憾地想,他昨天確實沒看到什麼,下次一定要開燈。
程予樂簡單地洗了個澡,收拾了一下,許珩也洗漱完畢,倆人簡單地沖了點速食麥片吃,就準備出發。
臨走前,他看到許珩的外套側邊有點褶皺,想到估計是昨天把他扶回來的時候蹭的,一陣愧疚。
「我給你找件我的衣服吧,這個皺了。」
許珩自然樂意。
最後程予樂給他找了件工裝風的灰色水洗襯衫外套,綴著兩根墨綠色的帶子,又酷又清爽。
他端詳了一下,感慨道:「怎麼覺得你穿我的衣服都這麼帥呢?」
許珩揚唇一笑:「學長的審美比較好。」
程予樂忽然想起許珩超話里,粉絲吐槽他穿衣風格的話,也笑了。
以後他就有立場,給許珩買衣服了。
他本來打算自己開車去華耀,許珩卻堅持要送他去。
被對方專注的深邃眼神一看,外加上略帶委屈的一句:「以後你簽了周文遠,我就沒有什麼機會送你了。」
成功地讓程予樂的態度鬆動了。
吳越隔了一天看到他們兩個,發現自己老闆身上換了的衣服,倆人之間你來我往的目光,甚至比昨天還要甜蜜,讓他的眼神更不知道往哪裡放。
他心裡還謹記著蘇總的教誨,許珩和程予樂的感情狀況有什麼變化,一定要及時向她通報,現在他該怎麼辦呢?
吳越顫顫巍巍地打開微信,給蘇總發了一張白米飯的照片。
意思是——生米煮成熟飯啦。
蘇總估計覺得太莫名,一直沒回。
吳越舒了一口氣,反正他的通報工作完成了。
到了華耀,許珩堅持要和他一起上去,就這麼又大搖大擺地進了對家公司。
兩人又坐了重逢的那部電梯,只是這次心情大不相同了。
到達頂層後,程予樂站在鑲著周文遠名字的辦公室前深呼吸了一下,敲響了門。
「請進。」周文遠沉穩的聲音從裡面傳出。
推開門後,裡面有兩個人,周文遠坐在沙發的側邊,中間還坐著一個男人,西裝熨貼,梳著一絲不苟的背頭,眉眼輪廓和許珩有幾分相似,但多了精明的氣質,少了銳氣。
程予樂覺得對方應該就是許珩的舅舅,華耀的董事長紀斯柏。
紀斯柏看見他們,站起身徑直走來。
「紀董好。」程予樂規規矩矩地打了個招呼。
紀斯柏沖他溫和地笑笑:「程予樂是麼,久聞大名。」
程予樂心裡一緊,心想他是從哪聽的自己的名字,難不成是因為和他外甥一起上了熱搜,這也不是什麼好名聲。
「不敢當。」他趕緊推脫道。
紀斯柏看他溫和收斂的神情,嘴邊笑意更深:「文遠幾年沒帶過人了,你是第一個他主動出手的,我期待著見識到你的價值。」
「我會努力的。」
聽到他的承諾,紀斯柏一頷首:「那你和文遠聊,許珩,跟我去辦公室說幾句話。」
許珩微微一皺眉,還是和他一起出去了。
辦公室里剩下他和周文遠,周文遠向旁邊的沙發擺了下手:「坐吧。」
「謝謝。」
程予樂坐下後,周文遠的秘書端了茶過來,還拿來了一摞文件。
周文遠對著文件抬起下巴:「你先看一下合同,如果有不明白或者有異議的地方,隨時問我。」
「嗯。」
程予樂拿起這一厚摞合同,仔細地看了起來。
很快他發現,這份合同開出的待遇,優厚得嚇人。
利益分成為三比七,也就是說未來他所有演藝活動的收入,他自己可以拿到百分之七十,他上一份簽的小經紀公司,可是六比四,還有一大堆附加條約。
像華耀影視這樣的公司,簽新人一般都是五比五,五年期過了之後,續約時看表現修改比例。
他很自然地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周文遠推了推眼鏡:「你嫌自己會掙得太多?」
「那倒不是,只是有點奇怪。」程予樂答道,他總不能說他覺得自己不至於讓他開這個條件吧。
「我簽人一向是這樣,」周文遠鏡片後閃過一絲自信的鋒芒,「事實證明,我三成簽的人給我掙到的錢,比別人五成的多幾百倍,希望你別讓我失手。」
程予樂也被他的情緒感染,自信地一笑:「好的。」
他接著把這份合同看到了最後一頁,大公司的合同還是不一樣,一切都寫得清楚明晰。
他把合同遞還給周文遠:「我沒有什麼問題了。」
周文遠點頭,直接取出鋼筆,在幾處簽名區簽下了名字,然後又推回給他。
程予樂低頭,在甲方的橫線上,一筆一畫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這時,他才有了真實感,他真的簽了圈內聞名的金牌經紀人。
周文遠伸出手與他交握:「以後我就是你的經紀人了,祝我們合作愉快。」
他忽然覺得胸腔里變得沉了起來,塞滿了前所未有的勇氣,他想,他一定要走得比周文遠手下的其他前輩更遠。
「你的出行配置按公司的常規來,我可能不會跟你每個活動,」周文遠立即開始安排,「我會再給你配兩個助理。」
「周先生,我之前有個助理和我一起從前公司離職了,我還能讓她繼續跟我麼?不能以公司名義,以我個人的名義也可以。」程予樂問道。
「沒問題,讓她下周一來辦入職吧。」周文遠答應得乾脆。
程予樂心想,不知道阮秋會高興成什麼樣子,自己也算沒有辜負她的投靠。
周文遠看著對面人亮起的眼眸,唇角微不可聞地抬了抬,他現在還能因為給助理找了個好歸宿發自內心地開心,不知道這樣的初心能維持多久。
「對了,還有一件事,」周文遠說出了程予樂期待的事情,「黎正軒導演想問,你有沒有興趣和他合作。」
「有!」程予樂飛快地回答。
「我還沒說是什麼角色呢。」
程予樂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覺得自己表現得果然很沒見過世面。
周文遠卻覺得跟他說話很有意思,往日一張撲克臉也鬆懈不少:「是他新片的男二,戲份並不是很多。」
「沒關係。」程予樂覺得,男二他已經很滿意了。
「而且,形象不是太好,」周文遠接著說,「新片是個末世科幻片,男二是一個基因融合的變異人,部分造型可能需要在你的臉上貼鱗片。」
「沒問題。」他答應得乾脆。
周文遠稍有些詫異,這個角色黎正軒本來是有其他幾個候選人的,其中就有他們公司的一個演員。
然而那個人因為人物形象太奇怪,沒看劇本就拒了,現在的流量小生,大多對自己的外表及其在意,網上出了一張所謂「丑照」都要著急刪掉。
因此這個人物反而成了個難題,黎導想找一個演技過關,打戲能拼,又能帶來一定流量的年輕演員,周文遠就給他推薦了程予樂,誰知黎導一眼相中。
程予樂居然也完全沒有心理包袱地答應了。
「劇本我看過了,這個人物很有人格魅力,塑造得飽滿的話會非常出彩,」周文遠邊介紹邊把劇本遞給他,「這部片子有望衝擊明年的票房冠軍,我是很建議你接的。」
程予樂瞭然地點了點頭,接過劇本低頭翻看。
主題充滿創新,故事性很強,情節跌宕起伏,結尾頗有衝擊力。人物也都十分立體,光是看著男二的台詞,他已經忍不住開始喜歡這個角色,絕對是不可多得的好劇本。
周文遠看出了他眼內的欣喜:「如果你覺得沒什麼問題,我就跟那邊回復了。」
「要求什麼時候進組?」程予樂問道。
「六月中旬。」
那時候《戲劇之王2》的錄製也結束了,時間上倒是正好。
「好,」程予樂應允道,「那我接了吧。」
周文遠隨即起身,去窗邊打電話回復,程予樂拿起桌上的杯子,吹了吹,輕輕抿了一口茶。
周文遠轉身,看到他氤氳在霧氣中的臉,睫毛垂著似乎在想什麼,他端詳了一秒,再次肯定了自己的品味。
娛樂圈臉好看的多,氣質好的屈指可數,能有天然的親和力的就更難得了。
怪不得讓許珩那小子如此沉迷。
「你和許珩在交往麼?」
「咳咳咳。」程予樂差點被茶水嗆到,猛然抬起頭,他剛才其實在走神,沒想到忽然聽見這麼一聲驚雷。
周文遠依舊面無表情,好像只是在問他業務上的問題。
程予樂一瞬間想,這難道只是每個藝人必須的,向公司報備感情生活的流程?
一定不是周文遠出於好奇的個人問題吧?
「是的,您都知道了。」他耳根有些熱,如實地答道。
周文遠緩緩地頷首:「準備公開麼?」
程予樂怔了一下:「暫時不準備。」
他剛才走神,其實就想到了這個問題,他今天和許珩一起過來華耀,還是太高調了些。
目前他的事業,人氣各個方面都還和許珩差距太大,況且他們還都是男人,這時候爆出戀情的話勢必會對許珩的事業產生影響。
「好,目前先低調一點,」周文遠道,「你現在事業剛起步,爆出戀愛吸引過多的關注,反而會埋沒你真正的實績。」
程予樂認真地點了點頭:「我知道的。」
其實和許珩在一起他就很滿足了,也沒有非要公開到天下皆知,讓人們都來祝福他們那麼貪心。
「但我個人立場,」周文遠話鋒一轉,「覺得許珩這孩子還是很不錯的,從來沒見他對誰的事這麼上心過。」
這一下變為家長式的語氣,讓程予樂有點不好意思。
周文遠接著道:「六年前的那一次,真是可惜了,早知道我就提前把你簽進來。」
「六年前?」程予樂沒聽懂他話里的意思。
周文遠看到他不解的表情,臉色也難得出現了一絲詫異,而後無奈地搖了搖頭。
那個時候他有事去找紀斯柏,卻在辦公室門口聽到了激烈的爭吵聲,另一方是紀斯柏還在上大學的外甥許珩。
他對窺探董事長的家事沒什麼興趣,無奈這兩人的聲音太高,還是給他聽到了幾句。
「舅舅,算我求你了,行嗎?」
那語氣一點也不像求人,倒像逼迫,帶著少年人藏不住的急切。
紀斯柏一向溫和的語調也帶著怒氣:「現在有事求我知道叫我舅舅了?他只是個還沒畢業的毛頭小子,我憑什麼簽他,我不是慈善家。」
「他比你想的優秀很多,你就見他一面不行麼?」
「許珩,你現在還沒有跟我談條件的資本吧。」
冷冷地語氣似乎像一瓢冰水,潑在十八歲的少年頭上,提示著他他現在一無所有,又能如何保護自己喜歡的人。
屋內的許珩沉默了兩秒,似乎做著艱難的抉擇,然後開口一字一句地說道:「你簽他,我退學,回家。」
紀斯柏不說話了。
門口站著的周文遠也愣住了,他知道許珩這孩子對演戲有多執著,甚至不惜和家裡決裂。究竟什麼人,能讓他連原則也不要了,只為了幫對方。
他著實好奇,但作為一個經紀人,他覺得不能再接著偷聽老闆的私事,就離開了。
接下來的幾天,紀斯柏身邊尤其低氣壓,聽說是親自出面讓人簽一個學生,結果被對方給拒了。
公司上下都在猜紀斯柏是要包養別人,只有周文遠清楚背後的真相。
現在想來,那人可不就是程予樂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