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樓走上前,低頭看著喝酒上臉的林信,淺淺的桃花色染紅了眼尾,深藍色的眸子蒙著淺淺的水汽。像是一身絨毛的狼崽子,吃飽喝足仰躺著打盹。
「小侯爺深夜來訪,有何貴幹?」沈樓坐下來,單手撐在他身側。
「自然是來暖床的,」林信摟住沈樓的脖子,把人拉過來,很是認真道,「我可是當著太子的面承認是你的暖床隨侍了,不來豈不是讓太子起疑。」
提到暖床的事,沈樓忍不住紅了耳尖。那時候不知道林信是重生的,騙他跟自己睡,也不知林信在心裡怎麼笑他。目光飄向別處,任由林信掛在自己脖子上晃來晃去,「太子日理萬機,應當不會在意這種小事。」
「那可不好說,」林信把沈樓拉到床上,借著酒勁在人家身上亂蹭,「像你這種完美無缺的世家楷模,就該有點不好的傳聞才能讓皇家放心。」
「什麼傳聞?」沈樓啞聲問。
林信低低地笑,沒有回答。突然後悔沒有把沈樓灌醉,趁著這月色,成為沈清闕一生的污點,定然有趣。如果沈樓在這個年紀與他做那事,沒準就再也離不開他了。
這樣的想法冒出來就壓不下去了,林信頗為意動地盯著沈樓輕輕滑動的喉結看,宛如貓盯著缸里活蹦亂跳的魚,滿心滿眼只剩下從哪兒下口的算計。
「沈清闕,問你個事。」林信趴到沈樓身上,貪婪地吸了一口他身上的草木冷香。
「嗯?」帳子裡熄了燭火,稀薄的月光透過帳頂的縫隙漏進來,看不大清楚,聲音和觸感便越發敏銳起來。清淺的熱氣越靠越近,在沈樓的耳邊停下,小聲說了一句悄悄話。
沈樓整個人都僵住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知道。」
「那你教教我吧。」林信的聲音里,滿是少年人天真無邪的好奇。
但他不是真的少年人,也不是真的不懂。沈樓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氣,拉過被子給林信蓋好,「明日還要比劍,下次……再教你。」
這人竟然沒有生氣!林信甚是驚喜,「那說好了,等回宮教我。」
「……嗯。」
次日,閒池比劍。
倒不是莫歸山秋貢時那種比劍,只是一種遊戲,比的乃是御劍的技巧。御劍穿鐵環,御劍射靶子,御劍逐飛鳥……
世家子弟互相較勁,攀比本領,宛如廟會上的雜耍,博帝王一笑罷了。
太子沒有下場比試,跟帝王坐在一起,看向閒閒地坐在一邊喝茶的林信,「不負不去玩玩嗎?論年紀,你比臨風他們都要小的。」
臨風,是鐘有玉的字。十五歲那年,他叔叔鍾隨風為了讓兩人早點回去,就給他們取了字。鐘有玉,字臨風;鍾無墨,字簡言。
「臣沒有靈劍,玩不得。」林信取下自己腰間的小劍,扔在桌上。
這番姿態,便是拒絕了太子的邀請。封章面色微沉,抬手招了立在前排的侍衛周亢過來,「父皇,兒臣有個提議。今年難得世家子弟齊聚,不若讓眾人跟周亢比試一番,看看世家子弟與武狀元孰高孰低。」
哪裡齊聚了?林信撇嘴,不說別的,東域林家的世子就沒有來,只來了幾名旁支子弟。睜眼說瞎話的功夫,封重比之太子,還是有所不及。
不過,太子跟周亢此時就已經走得這般近了?這讓林信有些驚訝,他一直以為,是太子娶了周亢的妹妹做側妃之後,兩人才有了關聯的。
皇帝覺得這主意有趣,便設了擂台,以周亢為擂主,讓那些少爺們上來挑戰。
「漠北出了個絕世高手,你們可聽說過?」封卓奕笑得一臉慈祥。
「聽聞是北蠻的大貴族,叫什麼石頭的。」鐘有玉舉手道。
「說書的講,那人能徒手撕開一頭牛,也不知真假。」
「肯定是吹的,一劍劈開一頭牛還差不多,徒手如何撕開呀?」
「不信問沈大。」
「沈大,是不是呀?」
眾人說著說著,都看向沈樓。他常年在北漠征戰,定然是最清楚的。沈樓垂目,「斬狼將軍溫石蘭。」
「沒錯,」皇帝滿意地點點頭,「北漠的第一高手,出自世家大族,這是常理之中的。你們有最好的靈劍,最好的師父,理當有最好的身手。今日與武狀元比比,讓朕瞧瞧你們的實力。誰要是能贏了周亢,朕重重有賞。」
「皇上,那要是周亢贏了呢?」沈楹楹跳起來問,因為個子矮,蹦一下才能冒出頭。
「若是周亢贏了,朕封他個萬戶侯。」周亢家本是千戶,封萬戶就是提高了他的食祿,對於小家族出身的人來說是極為豐厚的獎賞了。要知道,萬戶也是世襲罔替,尋常都是要立大功才能得來的。
聽到這話,周亢立時跪地謝恩,眼中戰意滿滿。
侍衛抬出一小箱鹿璃,擺在比武台下,每個人上台的時候,可以拿一塊。
這場比武,不是表演,而是真刀真槍。可以傷人,但不能奪命,點到即止。如果周亢連贏五個人,便算周亢贏了。
「我先來!」望亭侯家的次子羅展,第一個舉手。
正在商量順序的眾人皆是一愣,頗為一言難盡地看著他。望亭侯世子沒來,若是在場,定然要把弟弟打一頓。所有的大家族子弟都在詢問沈樓的意思,只有羅展不管不顧地跳出來。
沈樓微微抬手,示意他自便。
羅展躍上比武台,輕蔑地沖周亢抬了抬下巴。
「請。」周亢拔劍出鞘,劍尖指地,鹿璃亮起,充沛的靈力瞬間鼓盪開來。
劍氣縱橫,靈光如蓮花開合。羅展高傲,也不是沒來由的,他的身手在同齡人中算是不錯的,只可惜對上二十幾歲的周亢,還是嫩了點。不到三十招,就被踢下了擂台。
靈力與招式的積累,是需要時間的。少年人對於靈劍的掌控能力,自然是比不上成年人的。縱然是這些世家大族的天之驕子,對上經驗豐富的武狀元,還是要吃虧的。
沈樓估摸了一下周亢的實力,微微皺起眉頭。
「皇弟,你可要試試?」太子問坐在林信身邊吃點心的封重。
「不了不了,我劍術不好,咳……」桌下的腳趾被林信狠狠踩了一腳,封重不敢叫出聲,憋得滿臉通紅,仿佛被綠豆糕卡住了喉嚨。
「小墨!」鐘有玉突然驚呼一聲,擂台之上,鍾無墨被靈劍劃傷了胳膊,一個不穩掉了下去。
大家族的世子,如鐘有玉和沈樓這等,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上場的。接連輸了四場,眾人面面相覷,很是不甘。雙方實力的差距很明顯,他們都是未及弱冠的少年,要贏周亢,除非是沈樓這等天縱之才。
「沈大,要不你……」
「我去!」沈楹楹抽出背後的大弓,「我用弓箭行不行?」世家子弟,盡數輸給千戶之家出身的武狀元,傳出去,世家的威信定然受損,百姓可不管你們相差幾歲。
「秋庭,不可。」沈樓攔住妹妹,單手搭在虞淵落日劍上。
「我來討教!」林信突然縱身一躍,從皇家高台直接跳上了比武台,上下打量一番車輪戰之後還面色如常的周亢,「皇上,臣算不算世家子啊?」
「自是算的。」封卓奕饒有興致地笑了笑,他也想知道,朱星離教出來的徒弟跟別人有什麼不同。
「且慢,我沒有趁手的靈劍,這把小劍可擋不住周侍衛的一招。」林信把腰間的細劍扔回高台,轉頭看向台下的世家子們。
沈樓二話不說,解下虞淵落日扔上去,「用這把。」
「嚯——」人群中傳來一陣抽氣聲。本命靈劍對修士來說是極為寶貴的,特別是沈樓這把,乃是當時第一煉器大師朱顏改親手鍛造。沈樓這麼毫不猶豫地借給別人用,這氣度當真令人佩服。
林信摸了摸虞淵拿宛如餘暉落九天的劍身,緩緩抬頭,沖周亢勾勾手。
周亢沒有急於上前,反而向後撤了半步,慎重地橫劍於前。直覺讓他感覺到了危險,眼前的少年,對他有很重的殺意。
「嗡——」虞淵落日劍,在沈樓手裡是長虹貫日、光風霽月的瀟灑,在林信手裡卻是烈日驕陽、焚天滅地的決絕。鹿璃的靈力浩瀚如星河墜落,與此同時,點點螢光正從周亢身上逸散,盡數收攏於劍身。
眾人只看到越來越耀眼的靈光,以及兩人快成了殘影的劍招。
「這林信,竟如此厲害。」太子很是吃驚。
皇帝也難掩驚訝。一聲巨響之後,塵埃落定,林信漫不經心地拎著劍,虛虛地指著倒在地上的周亢,「你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