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何時,沈樓的勸慰對林信總是有用的。立時把師弟拋到腦後,愉快地接受了練劍的邀約。
「要先練基礎招嗎?」沈樓拔劍挽花,做了個平平的撩劍式。
林信摸摸鼻子,想起自己在雁丘故作不懂,蹭到沈樓懷裡讓他教撩劍式,心道這人還真是記仇。
「要啊,世子大人先教教我,這撩劍式用彎刀怎麼出招?」說著,一把抓住沈樓的手,覆上自己的,比臉皮厚,沈清闕可比不過林不負。
果然,握了片刻,沈樓那微涼的指尖就開始變熱,輕咳一聲道:「刀法上,我教不了你。」
「那就教點別的。」林信突然拔刀,轉身朝沈樓砍去。
沈樓側身躲避,拔出虞淵落日劍跟他對招。面對林信,他絲毫不敢大意,上輩子每次交手,都是你死我活的拼鬥,誰也沒有占過大便宜。
林信用刀有些生疏,開始幾招沈樓就配合他放慢速度,後面越大越快。缺月化滿月,靈氣沖九霄。
「你的靈劍就快出爐了,何苦再用這吞鉤。」沈樓用虞淵纏住彎刀,帶著他在空中翻了個身。
林信反手回刀,矮身橫掃,「我自創的刀法,不用多可惜。」缺月刀法,是他根據吞鉤的特性自己悟出來的,招式很少,但極為有用。
出刀越來越快,近乎變成道道殘影,與高手對招,可以幫他快速回到巔峰狀態。刀光劍影,你來我往,劍氣刀風上下翻飛,酣暢淋漓。
沈樓準確地捕捉到刀光,虞淵與氣勢洶洶的吞鉤準確地相撞,發出清脆的鏗鏘聲。鹿璃耗盡,吞鉤上的血煞之氣洶湧而出,猝不及防地包裹住了虞淵。
「唔……」沈樓突然悶哼一聲,持劍的手鬆開,虞淵咣當一聲掉到了地上。
差點割到沈樓的手臂,林信立時收勢,一把扶住沈樓。
「煞氣……呃……」俊臉蒼白如紙,沈樓渾身肌肉緊繃,身體微微發顫,顯然是疼得狠了。
煞氣?林信低頭看看血煞瀰漫正在試圖勾纏虞淵的吞鉤,立時合刀入鞘,扔得遠遠的。
煞氣說到底就是亡魂的怨氣,沈樓神魂有損,就像是有傷口暴露在空氣中,一旦煞氣超過一定數量,就會影響到他的傷口。
這些時日沈樓都沒有再表現出頭疼,林信差點就把這事給忘了,看著沈樓手背上根根凸起的青筋,想給自己一巴掌。
咬破指尖在掌心畫符,貼到沈樓眉心,倒轉靈力將煞氣轉為魂力吸走。抱著他就地坐下,讓沈樓枕在自己腿上休息片刻,林信盤算著先去尋幾片神魂來給他補補。
「你這神魂,到底是怎麼回事?」林信摸摸他汗濕的額頭,每次朱星離問起來,沈樓都含糊過去,那必然是不好解釋的,比如……
「上輩子傷到了。」沈樓老實道。
果然,林信蹙眉,「怎麼傷到的?肯定是我死了之後,但誰有這個本事傷到你的神魂?」
沈樓不想談這個,「你是不是要選淵阿十四刃了,我這裡有幾個人選或許用得到。」說著,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紙來。
紙上寫著不下二十個名字,都是羽林軍里的人。林信驚奇地看了一遍,「這都是你的人?」
安插這麼多人進羽林軍,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這裡面有些人已經做了統領,顯然是沈樓小時候就開始著實辦的了。
「你把這些給我,不怕我賣了你?」林信低頭看他,「在禁軍里安插人手,可是大罪。」
「賣吧。」沈樓輕聲說著,緩緩合眼,竟睡了過去。
林信蹙眉,摸摸沈樓依舊緊繃的手臂,這人顯然還在忍著痛,只是面上看不出來。交代紫樞照顧沈樓,林信拿了塊小銅鏡,去找新鮮的神魂。
尋了塊僻靜的地方,快速畫符將陽鏡轉為陰鏡,林信仔細辨認皇宮中飄著的新魂們。
宮女,太監,飄飄蕩蕩的新魂大部分都是凡人的,非常虛弱,只能在背光的地方飄蕩。
忽然,一道靈氣十足的神魂一晃而過,林信眼前一亮,轉身追著那魂跑過去。追到一處假山背後,林信將之堵住,快速畫陣將那魂魄困住,興奮地湊近一看,渾身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
那魂比這宮中所有的魂都要明亮,在陽光下也絲毫不懼,身形清晰,五官完整,一雙眼角下垂的鳳尾目正好奇地透過陰鏡看著林信。
「師父!」林信嚇得三魂丟了七魄,捏碎兩塊鹿璃吸飽了靈力,屈指作鷹爪狀,用剛跟朱星離學會還不慎熟練的御魂術將那縷神魂牢牢抓住。
神魂離體是非常脆弱的,林信怕傷到他,只能用大量的靈力包裹住手掌,雙手捧著那神魂往朱星離的住處快步跑去。
他不能鬆手,神魂如輕煙,一陣風都會把他吹跑,鬆手了再去抓,又要從頭開始。靈力消耗得極快,林信感覺到眼前一陣一陣的模糊,汗如雨下。越是緊張,就越是忍不住胡思亂想。
神魂突然立體,要麼是中了邪術,要麼是肉身死亡。難道天道當真是有定數,被他拼了命留下來的師父,終究還是留不住嗎?
強烈的不甘衝上頭頂,林信轉頭四顧,看到了路過的鐘家兄弟,「你們兩個,快過來幫幫我!」
鐘有玉停下腳步,疑惑地看著林信,「幫你什麼?」看著林信奇怪的姿勢,頓覺有詐,「我去叫沈大來啊。」說罷,沖弟弟擠擠眼,轉身就跑。
鍾無墨遲疑了一下,看看笑著跑開的兄長,再看看臉色不大對的林信,還是走了過去,「怎麼幫你?」
「快,給我點靈力,我撐不住了。」林信的嘴角突然沁出血來。
鍾無墨不再遲疑,單手貼到他後心,將一股充沛的靈力輸進去。
林信再次有了力氣,牢牢抓住那道神魂,快步往裡跑去。鍾無墨不放心地跟著他,徑直進到朱星離平日休息的屋裡。
身著絳紅鮫綃的男人,正盤腿坐在坐席上,一動不動,好似睡著了一般。
林信咬牙,盤膝坐到他對面,將手中的神魂慢慢推過去,而後咬破手指,在朱星離額頭快速畫符,幾筆勾成,在眉心重重一點,大喝一聲:「魂歸!」
「咳咳……」朱星離嗆咳了一下,睜開眼,看到滿眼焦急的徒弟,奇道,「信兒,你怎麼在這裡?」
林信單手撐著身體急速喘息,喘夠了才抬頭瞪他,「我在外頭瞧見了你的神魂!」
「呀!」朱星離一拍腦袋,撿起旁邊一本破破爛爛的古書,「我在古籍上瞧見一個秘法,叫神魂出竅,還真練成了!」
「練成個屁!」林信抓過那本書摔到地上,「要不是遇見我,你就死了!」
鍾無墨第一次瞧見敢這麼罵師父的徒弟,不由得將眼睛瞪大了一圈。
當著外人的面被徒弟教訓有些丟臉,朱星離板起臉試圖裝裝樣子,忽見林信吐出一口血來,什麼也顧不得了,一把將人撈過來。
「你說你,著什麼急,凡人的死魂尚能滯留七日,我這生魂十天半個月也不會消散,」朱星離說著,把徒弟抱進懷裡,單手貼著他後心將靈力導入,梳理他急火攻心造成的靈脈岔氣,「你怎麼會魂魄歸體?」
「這不是回魂,是移魂術。」以前他閒著沒事瞎琢磨的,民間常有鬼附身,便是魂魄入了他人的身體。他曾經嘗試把剛死的魂挪到別人身上,還真成功了。不過因為魂與肉體中的魄不符,只能呆一會兒。方才便是想著,若是師父死了,他就先把魂魄禁錮在肉身上,想法子救活他。
林信趴在師父肩頭,有些蔫蔫的,見鍾無墨直勾勾地看著他,抬頭道,「簡言兄,今日多虧了你,我林信欠你一個人情,以後可以幫你做一件事。」
割鹿侯承諾的一件事,關鍵時刻可以救命。
不過如今的鐘無墨尚不知這個承諾的價值,搖頭道:「舉手之勞,不必介懷。」說罷,轉身就走了。
林信也沒多說,由著師父給自己輸了過多的靈力,吸了吸鼻子低聲道:「朱星離,算我求你,求求你,長命百歲好不好?」
朱星離停下輸靈力的手,像小時候哄他睡覺時那樣,輕輕拍著懷裡的孩子,「乖,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