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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蛇(四)

2024-08-27 13:06:05 作者: 綠野千鶴
  溫石蘭的目光有如實質,看得林信遍體生寒。千鈞一髮之際,一隻野貓突然從樹冠中竄出來,很是不滿地瞄了一聲,跳下牆頭飛快遁去。

  那邊的蠻人嘟噥了一句蠻語,溫石蘭收回目光,打了個手勢。那些人明顯加快了腳步,推著木車快速離去。

  又等了約莫半個時辰,確定那些蠻人不會再回來,兩人才冒出頭來。

  「你攔著我作甚,那些蠻人明顯是在偷我家東西!只要我叫一聲,整個莫歸山的侍衛都會過來,」鐘有玉不滿道,「不過區區十幾個蠻人,瞧把你嚇得。」

  「你知道那人是誰嗎?」林信冷眼看他。

  「誰?」

  「說出來嚇死你。」

  嘩啦啦,樹冠一陣響動,鐘有玉驚得差點從牆頭摔下去,立時拔劍。

  「是我。」一身勁裝的紫樞從樹冠中鑽出來。她就住在林信隔壁,既然林信聽到了響動,她自然也聽得到。

  「瞧把你嚇得。」林信原封不動地嘲笑回去,躍下牆頭,朝那間石室走去。

  鐘有玉咂咂嘴,沒臉再跟林信說話,轉頭看向紫樞:「紫樞,你怎麼跑來了?剛才的貓是你放的?」

  「是啊,」紫樞應了一聲,不想跟鐘有玉多聊,快步追上林信,低聲道,「侯爺,方才屬下聽到,那些蠻人說要去狄州。」

  「什麼?」林信一驚,「你可聽清了?」

  浣星海的人多少都懂蠻語,紫樞又常年跟著沈樓打蠻人,「別的沒聽清,但狄州這個可以確定。」

  狄州,是西域狄人聚集的地方,這次沈樓帶兵平亂就是去的狄州!

  說話間,鐘有玉已經上前按開了石室的門。這道門似乎改了機關,並非當年那般好開了。

  「轟——」厚重的石門轟然打開,明亮的燈火宛如決堤的洪水,奔涌而出。

  林信眯了眯眼,待看清石室里的東西,不由得驚了一下。幽深的洞穴中,擺滿了木架子,由上至下,滿滿的全是黃金和鹿璃。

  「這……這山穴怎麼改做庫房了?」鐘有玉率先走了進去,仰著頭東看西看,「我就說那些蠻人是小偷,你還不信,瞧瞧,這分明是莫歸山的庫房。估計家裡以前遭過賊,叔父就把庫房挪到這裡了。哇,這是我小時候用的玉枕。」

  靠近洞口的位置是鹿璃和黃金,向裡面走就變成個各種奇珍異寶、古玩字畫。

  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林信揣著手,跟在鐘有玉身後慢慢地走,行至盡頭,牆壁上孤零零地掛著一把通體雪白的靈劍。似乎有些年頭了,劍穗已經沾滿了灰塵,劍身依舊靈光閃閃。

  「雪寂,」鐘有玉也看到了這把好看的靈劍,讀出了刻在劍柄上的劍名,「這是誰的劍?」

  「我爹的劍。」林信淡淡地說。抬手,屈指作鷹爪狀,雪寂劍便從牆壁上飛過來,落到手中。

  寒風穿林雨打葉,枯荷爭雪寂無聲。

  林爭寒的本命靈劍,名為雪寂。寒光依舊,英雄歸土。這靈劍,已經與主人分別了十二年。

  「哦,你爹的劍,啊?」鐘有玉反應過來,蹦到林信身邊,抓著劍鞘細看,「你爹?尋鹿侯?你爹的劍為什麼會在我家?」

  「這就要問你爹了!」林信突然拔劍出鞘,橫在鐘有玉脖子上,語調冰冷道,「你爹殺了我爹娘,雪寂自然就在你家,這叫罪證。」


  「不可能!」鐘有玉漲紅了臉,「你爹也是一方列侯,他倆自小就認識,無冤無仇。我爹好端端的,為何要殺你爹?

  林信用閃身到鐘有玉身後,用冰涼的劍刃從上至下刮過鐘有玉的脖子,將他脖頸上的汗毛齊刷刷刮掉了一塊,「為了鹿璃礦。父債子償,我現在殺了你,就算是為父報仇了。」

  一滴冷汗從鐘有玉的下巴滑落,滴在雪寂光滑可鑑的劍身上。

  「哎呀,哎呀,出什麼事了?」衣衫不整的鐘隨風,拖著沒系好衣帶的外衫,提著燈籠快步走進來,瞧見那吹毛斷髮的靈劍就夾在侄兒脖子上,頓時嚇得不敢上前了。

  林信瞥了他一眼,忽然收劍入鞘,仿佛方才的恐嚇根本不存在。

  鐘有玉不解地看向林信,卻得到一個呲牙挑眉的笑,方知上了當,撲上去就要跟林信打架:「好你個林不負!」

  「有玉,不得無禮。」鍾隨風鬆了口氣,連忙上前勸阻,把鐘有玉拉到一邊。

  「二叔,咱家招賊了。」鐘有玉把方才看到的蠻人告訴鍾隨風。

  鍾隨風聽完,臉色大變,將燈籠塞到紫樞手中,「丫頭,你腿腳利索,快去叫侍衛來。」

  紫樞接過燈籠,轉身離去。

  鐘有玉催著鍾隨風清點鹿璃。林信把雪寂背在身後,涼涼道:「少了多少,二爺清楚得很,哪裡需要清點?」

  「你又胡說什麼?」鐘有玉看向叔父,後者竟然露出一副心虛的模樣,「叔父?」

  夜風吹進山洞,刮擦出陣陣呼號。燭火明滅,映著早生華髮的鐘隨風,頓生一股大廈將傾的蒼涼。

  「哎,沒錯,那些蠻人,是我放進來的,」鍾隨風長長地嘆了口氣,苦著臉道,「家裡越來越窮,今年的歲貢還沒有湊齊,為了應急,我只能用黃金跟蠻人換些鹿璃。」

  大庸禁止跟北漠通商,更不許跟蠻人換鹿璃。用黃金換蠻人的鹿璃,徒三年;用鹿璃換蠻人的黃金,以通敵叛國論,要斬首的。

  「二爺既然懂這門生意,緣何連兵將都養不起?」對於鍾隨風的話,林信一個字都不信。

  大庸的鹿璃有限,其實各家私下裡都有些門路,並不算什麼稀奇事。若是那些人拿走的當真只是一些黃金,何必要動用溫石蘭這樣的絕世高手?半夜三更,鬼鬼祟祟,車轍深深,那木推車裡裝著的,定是要運往北漠的鹿璃。

  鐘有玉指尖發顫,「叔父,你當真賣了鹿璃給蠻人麼?」這些年蠻人與北域幾乎年年交戰,沈家幾乎傾巢而出,體弱多病的沈樓十二歲就上場殺敵,保家衛國。若是讓世人知道,鍾隨風給蠻人提供鹿璃,莫說是朝廷,就是沈歧睿都不會放過他。

  「這……」鍾隨風臉色蒼白,似乎很是害怕,慢吞吞向後退了半步。

  「嗖——」異變突起,十幾根紅線突然從兩側的石壁上鑽出,拉成縱橫交錯的網,快速朝林信撲去。

  林信瞳孔驟縮,不退反進,一把抓住鐘有玉,擋在身前。鋒利無比的細線頓時劃破了鐘有玉的衣衫,在肩膀上割出一道深深的傷口,再進一寸就手臂不保。

  那紅線立時停住,活物一般扭動了一下,繞過鐘有玉改為自上而下地進攻。

  吞鉤彎刀瞬間扣在了鐘有玉的脖子上,林信冷聲呵道:「再動一下,我就割斷他的脖子!」

  鍾隨風驟然抬頭,臉上還保持著驚慌愁苦的神色,手忙腳亂地結了個手印,那些細線才堪堪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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