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紅線,跟蠻族大巫使的一模一樣。
林信眸色陰冷,早料到鍾家與蠻族有勾結,卻不想勾結得這般徹底,連巫術都教給了鍾隨風。紅線是嵌在石壁中的,先前這裡沒有任何珍寶,只有一把雪寂,顯然是一個布好的局,就等著林信入瓮。
說話間,一群身著白衣的侍衛快速趕來,圍在石洞外,紫樞卻不知去了哪裡。
「我不大會用這個,讓侯爺見笑了。您放下有玉,咱們有話好說。」鍾隨風訕訕地笑,不甚熟練地整理那些雜亂的紅線,看起來有些滑稽。
鐘有玉卻笑不出來,宮宴上林信被蠻族大巫傷到,他也在場,知道這東西的由來。
「本侯可沒什麼想跟你說的,」林信運轉靈力,激發了吞鉤上的鹿璃,靈光乍現,彎月刀變成了滿月,將鐘有玉的脖頸牢牢套在其中,「世子可千萬莫要亂動,吞鉤的刃很薄,稍有觸碰就血濺三尺。」
鍾隨風躊躇地左手握右手。
「叔父,你當真勾結了蠻人嗎?」鐘有玉絲毫沒有反抗的意思,只是不可置信地質問鍾隨風,「這是通敵叛國啊!」
「我沒有!」鍾隨風漲紅了臉,梗著脖子說。
「少廢話!叫那些雜碎閃開!」林信抓著鐘有玉,側身一步一步向外走去,那些白衣侍衛紛紛拔劍,指向林信。
靈光在吞鉤上快速轉動一圈,鐘有玉的勃頸上立時出現了一條細細的血痕。
「讓他走。」鍾隨風慌忙道,那些侍衛謹慎地讓開路,讓林信走出去。
天光熹微,朝露凝霜,莫歸山的長夜已盡。
割鹿侯被鍾家圍困,這要是放他出去,莫說始作俑者鍾隨風,就是整個鐘家都不能善了。侍衛們很是著急,鍾隨風卻遲遲不敢動手,眼睜睜地看著林信踩上靈劍,抓著鐘有玉揚長而去。
劍氣的靈光,如流星划過天際,一路向西行去。
「咚!」鐘有玉被粗暴地扔進雪地里,扣了滿頭滿臉的雪,肩膀上的傷口還在不停冒血,染紅了素白的錦衣。
呸呸兩聲吐出嗆進嘴裡的,正待抱怨,瞧見林信正在拆解手上的布條,那白色布條已經被鮮血染透,頓時閉了嘴。
「別打小算盤,爺用一隻手也能剮了你。」林信頭也不抬地警告。那紅線上定然有什麼特殊的東西,傷口很難癒合,前日沈樓剛給他包好的,如今又廢了。
「你打算去哪兒?往京中報信?」鐘有玉爬起來,看看自己肩上的傷口,煩躁地抓抓頭。他實在想不明白,叔父為什麼要勾結蠻人,還學了巫術。
「去狄州。」林信站起身來,往西北方眺望。
那群蠻人說起了狄州,叫他如何放心的下。溫石蘭若是出現在戰場上,實力大減的沈樓和鍾戮合力也不可能打得過他。
「狄州……」鐘有玉悚然一驚,仿佛被什麼東西突然劈開了腦殼、炸出了慧根,「對了,倘若我叔父當真勾結了蠻人,那這場狄人之亂會不會又是個局?沈大他怕是有危險!」
「總算沒笨到家,」林信輕嗤一聲,把鐘有玉的靈劍扔給他,「回去找你叔父哭鼻子吧,老子要去救沈清闕了。」
本想帶著鍾世子去戰場上,若是西域軍要謀害沈樓,他就當場把鐘有玉殺了。然山高路遠,戰場上瞬息萬變,鐘有玉本身靈力不弱,反抗起來也是麻煩,索性扔了。
換了顆鹿璃,暘谷劍像是吃飽的游魚,歡快地繞著林信轉一圈。待林信踩上,便如離弦之箭,瞬間竄了出去。
鐘有玉咬牙,撕下一節內衫將傷口胡亂纏裹了一下,跳上靈劍追著林信而去。
征夫魂喪屠刀下,萬骨枯,歸無涯,古來戰場生血煞。
遠遠瞧見黑紅之氣蒸騰入雲,便是沙場所在。狄人驍勇,蠻人嗜殺,沈家軍悍不畏死,三方混戰,亂成一團。
身著白色盔甲的鐘家軍在邊緣幫忙,但毫無章法。
這個打法,明顯是幾方都沒有大將。
鐘有玉奔向鍾家軍,奪過鉦錘,運足靈力敲起來,鳴金收兵的聲音蔓過整個戰場,廝殺之勢稍減。
林信抓住一名沈家軍,「你們世子呢?」
「誰他娘的拉著老子!」那沈家軍張口就罵,瞧見林信的臉,頓時縮了縮脖子,「侯爺!世子他們跟一個蠻人打架,打到那邊去了!」
心中咯噔一聲,最壞的事還是發生了,溫石蘭果真是來殺沈樓的。林信調轉飛劍,朝著小將所指的方向疾行而去。
「轟——」靈力引起的爆裂聲響徹山谷,林信趕到的時候,斷崖邊已經空空如也。
「沈樓呢?」林信在草叢裡發現了吐血不止的黃閣,攥著他的衣領大聲問。
「掉,掉下去了,」黃閣指著那陡峭無比的斷崖道,眼見林信轉身就要往下跳,立時大喊,「侯爺,不可!」
暘谷劍剛剛越過山崖,便如斷了線的風箏,直直向下墜去。林信一驚,猛踏一腳飛劍,暘谷加速跌落,整個人撞到山壁上。抽出吞鉤沿著石壁剮蹭,火花噼啪作響,足足落下去三丈才堪堪勾出一塊凸出的石頭。
「這是莫歸谷?」林信心中大急,只覺得一陣涼意自頭頂灌到了腳底。
鍾家所在的那座山,其實叫小莫歸山。西域境內還有一座大莫歸山,那是一片山脈,自狄州起,一直綿延到北域去。
這裡,才是真正的莫歸,只因這山巒中間的谷地中,不能御劍。每年都有無數仙者在這裡摔跟頭,運氣好的斷手斷腳,運氣差的就一命嗚呼。
「林信,你撐住!」鐘有玉不知何時跑了過來,解開腰繩準備去拉他。
「不必了,」林信拔刀出鞘,牢牢勾進石壁中,「鐘有玉,是非輕重你分得清,若想保全鍾家,該怎麼做你心中有數。」
鐘有玉唇色發白,緩緩點頭。
林信不再多言,鬆開刀向下跳,跳一段再釘進去,輕盈得仿佛山壁上的猿猴。片刻間便消失在繚繞的山嵐中,不見了蹤影。
「侯爺果真厲害。」黃閣吐著血,還不忘感慨一句。
鐘有玉面色怪異地扶他起來,「你以前天天吹噓沈大,如今怎麼改吹林信了?」
莫歸,名不虛傳,任何靈劍都不能駕馭,就連手中的吞鉤,也隱隱有下墜的趨勢。仿佛地面上有巨大的磁石在吸引著這些鐵器,保管路過的修士有來無回。
足足在折騰了近半個時辰,林信才堪堪落到了崖底。這下子,不僅是手,胳膊、腿、背,到處都是擦傷。
林信甩甩酸疼的手腕,舉目四望。
耳邊有流水聲,沈樓在短暫的昏迷後立時清醒。睜開眼,一身血污的鐘無墨正靠在一塊石頭上,看起來完好無損的鐘戮正拿著幾根樹杈給他接腿。
溫石蘭帶著蠻人騎兵突然出現在戰場上,打得沈樓措手不及。對方招招狠辣,顯然是專程來取他性命的。
被林信亂補了一陣子,他的神魂已經有所好轉,但實力依舊不足巔峰時的五成,根本不是溫石蘭的對手。鍾無墨過來幫忙,被溫石蘭掐著脖子拎到半空要撕成兩半,鍾戮拼死把人搶過來,也跟著掉了下來。
聽到聲響,鍾戮忽然轉頭,用那雙眼白多於黑瞳的眼睛看向沈樓。
沈樓下意識地握劍,虞淵卻不知去了哪裡。下一瞬,鍾戮的短劍已經砍了過來。抓起手邊的石頭,運轉靈力,咔嚓一聲與短劍相撞。
石頭碎裂,沈樓已經翻身躲開,短劍深深地插|入地面。
「鍾戮!」鍾無墨踉蹌著撲過來,橫劍擋住鍾戮再次攻來的一劍,「不許!」
鍾戮定定地看著鍾無墨,似乎不知道怎麼解釋自己的行為,但還是堅定地要殺沈樓。
「不許!」鍾無墨牢牢把沈樓護在身後,再次強調。
「嗡——」強大的劍氣凌空而來,鍾戮立時收劍,翻身跳開,方才站立的地方被劈開了一道深深的裂口。
林信看到鍾戮就赤紅了眼,倒轉靈力開始吸魂。原本想著鍾長夜身死,恩怨便消了,偏這人又要殺沈樓。鍾家簡直跟自己命中犯克,這鐘戮今天必須死!
沈樓接住扔過來的虞淵,拔劍出鞘,攬住林信的腰把他推到身後,自己去對付鍾戮。
林信見沈樓靠近,怕傷到他便立時停止了吸魂,隨即感到一陣暈眩。才意識到方才在山崖上已經耗費了大半靈力,此刻再吸魂,很可能會傷到自己。
「停手!」鍾無墨拖著斷腿衝過去,擋住暘谷劍,「鍾戮知道出路,他死了,我們,都出不去!」
「爬也爬上去了。」林信冷笑。
他們兩個都受了傷,鍾戮實力無損,加上個鐘無墨,誰也奈何不了誰。雙方僵持不下,沈樓抿唇道:「信信,收手。」
齊齊收劍,林信拉著沈樓閃身到了三丈外。
「為什麼殺他?」鍾無墨冷聲問鍾戮。
「累贅。」鍾戮語調無波地說,並不覺得自己有錯。
鍾無墨蹙眉,這鐘戮,是他父親養的殺人刀,根本沒有是非觀,說殺誰就殺誰。轉頭想跟沈樓賠不是,卻突然瞪大了眼睛。
那邊似乎起了爭執的兩人,吵著吵著,忽然就親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