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感覺到我的緊繃，陸離抬手輕輕扣住了我的肩頭。
我知道他的無所畏懼，但不能讓他為了我一再與季江白起衝突。
應我一再要求，陸離將我抱到了醫院的中庭里，在我身上裹上厚厚的大衣。
秋風蕭瑟，於我有害無益，坐在滿庭的落葉中，我看著季江白挑眉近前，也看出他眼底的驚艷之色。
露莎說過，我的氣質和秋意是絕配。
他一近前就伸手取掉了落在我肩頭的一片落葉，可惜道，
「你的病，真的沒法根治嗎？」
我不想廢話，也不想守在五米外的陸離無妄擔心，於是垂眸直言不諱，
「季先生，你親自過來『探望』，想必已經打聽出我的病情了吧？」
季江白雙手抱胸，並沒有否認，玩世不恭的做派收斂了不少，
「挺意外的……」
「所以，你當初找我，是想讓我當冤大頭？」
我沒有否認，工於心計又如何，反正這種聯姻本來就充滿了算計。
但，該停止了。
「我也沒想到病情惡化那麼快，」我低聲說，
「所以，希望季先生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只要你不找我們溫氏的麻煩，我們之間大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就是這幾天，往返於家中和醫院的小楠還在向我匯報季江白不依不饒送禮物的行為，恐怕今天過來也是聽他們無意間說漏了嘴。
「談不上浪費時間，」季江白躬身俯首，如蛇如蠍的視線在我眉眼間肆意勾畫，像是惋惜著什麼，低笑道，
「剛才醫生說過了，你的病是有特效藥可控的，要不然換個心臟也行，這對溫家來說不算事吧？」
我心頭一凝，連帶臉色也沉凝下來，這個男人手段果然了得，竟然了解到了這個地步。
而且他無意間說到的，偏偏是我上一世的孽。
於是我徑直搖頭，「現在沒有合適的心臟源，我們溫家也不做傷天害理的事。」
季江白聞言盯著我看了幾秒，隨後很刻意的笑了一聲，
「那就可惜了，雖然我挺中意你，我們兩家聯姻也能稍微遏制一下陸家的勢頭，不過我可不想做鰥夫……」
「如果以後你恢復一點了，隨時可以找我玩玩，歡迎。」
我眉心蹙起，被迫刷新了對季江白厚顏無恥程度的認知。
回懟的話語已經到嘴邊，季江白卻提前直起身，對我擺擺手說一聲『等你康復』就徑直離開了。
我啞口無言，瞬間懊悔起自己的白痴行為。
我竟然傻到想和季江白講清楚道理！
而且他經過陸離身邊時又停了下來，不知道又對他說了什麼。
陸離並沒有被季江白激怒。
因為他的視線從始至終，都在我身上。
我知道他害怕我出事。
可是……
特效藥？
連季江白都知道的事，為什麼只有我不知情？
等陸離近前，不等他將我扶起，我盯著他問，
「陸離，秦醫生說我的病情有特效藥可以控制對嗎？」
陸離伸手將我扶起來，雙手拖住我的手肘，仿佛沒有聽到我的提問一般。
可是，他也沒有否認。
我斂眸，心知所有人都瞞著我那就肯定是有隱情。
既然如此，那我自己去問秦醫生。
深夜，醫院裡依舊沒有寧靜可言。
走廊的盡頭偶爾會傳來一兩聲痛苦的呻吟，那是重症區抵不住痛楚的病人哀鳴。
或者是陪護家屬輕微的嗚咽聲，嘆息著生命的易碎。
我不想徒增哀楚，也不甘獨自啜泣，我想知道一個時限。
今天下午我已經提前向小楠確認，秦醫生為了隨時監控我的病情，現在晚上也會留在辦公室。
終於等到陸離去洗漱，我趁著十幾分鐘的空隙扶著牆壁來到了主任醫師辦公室。
看見我獨自一人出現，秦醫生立即過來扶我，眼睛朝我身後看，
「溫小姐，你怎麼自己過來了？」
「陸先生呢？」
我示意秦醫生把門掩上，他大約也看出我的神色異常，面容也跟著嚴肅起來。
「溫小姐，到底怎麼了？」
我低頭攪動著自己的大拇指，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有些問題真要問出口還是需要莫大的勇氣。
比如，我什麼時候會死。
我已經察覺到，這一世的病危時間，好像因為我更改了某些事情而提前了。
「溫小姐？」寂靜的辦公室里，秦醫生疑惑的聲音再次響起，
「需不需要我把陸先生叫過來？」
「不，」一聽陸離的名字，我連忙抬眸，之前猶豫不決的話瞬間脫口而出，
「秦醫生，你能不能告訴我，我還能活多久！」
秦醫生聞言微微怔愣，隨後緊皺眉頭，但看我的視線充滿了惋惜之意。
「溫小姐，其實這種時間很難……」
「拜託你了，」一旦開了頭，我也就無所畏懼了，我懇切的望著秦醫生，儘量不讓眼睛的澀意加重，認真的問，
「我不需要任何寬慰的話，請你直言不諱。」
「秦醫生，我到底還有多少時間。」
秦醫生聽完我的話後避開了我的視線，他下意識撫著下巴，遮掩著心中的矛盾。
沒有任何一個醫生喜歡給病人下期限。
可我需要知道，我急切的俯身向前，聲音無意識沾染上心底的苦澀，追問著，
「秦醫生，求你了，我知道爸爸肯定對你交代過不准告訴我，可越是這樣，我越需要知道一個時間。」
「我有太多事情沒有去做，還有很多遺憾沒有彌補，請你幫幫我。」
秦醫生終於又願意對上我的視線，我看見他長長嘆息了一聲，隨後抽出一張紙巾遞給我。
我傻傻的接過來，消化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我掉眼淚了？
「這次的感冒引發了一系列的併發症，其中心肌炎是最為致命的，」
秦醫生的音調凝重和低緩，在空寂的辦公室里迴蕩著，
「本來……你可能連這次的難關都過不了，好在最後還是搶救過來了，但這次急救所使用的藥物和器械令你的心臟更為脆弱……」
「如果不做任何干預，溫小姐……
「你還有一個月時間。」
一個月！
我瞬間僵住了，我以上一世為參照，想過三個月，想過半年，但是從來沒想到，會是一個月！
一個月，三十天，七百二十個小時……
我空空然望向自己的手掌，恍惚間甚至能感覺得到生命在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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