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醫生體貼的沒有出聲，給我充足的時間來緩衝。
不知過了多久，我茫然的低喃起來，一說話口舌全是苦味，
「只有一個月呀……」
這個時間，我連給自己安排葬禮都不夠，能做得成什麼？
這時候，秦醫生猶豫道，
「這只是在不進行任何干預的情況下預計的時間，要是……」
「要是什麼？」我眸光一亮，期待的望向秦醫生。
秦醫生眉頭皺成了深深的溝壑，思忖片刻後忽然神情一震，將所有的實情盡數告訴我聽，
「以你現在的情況，最完美的醫療方案是心臟移植，但目前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心臟源，所以，要想延遲時間，可能要靠特效藥。」
我點頭，忙問，「是什麼特效藥？」
「這種藥目前還沒有完全研製成功，更別提在國內參與到先心病人的治療中了，我也只是在英國參加學術會議時偶然聽到有大學正在研究此類藥物……」
「而且，它的副作用極強，幾乎是一邊治療心臟，一邊損害著其他臟器。」
「據說當初那所大學的人體實驗申請了好久，政府批准後受試者名額供不應求，畢竟沒有其他更好的治療方式了。」
秦醫生將利害關係一一講給我聽，但我的耳朵里只聽到了『治療心臟』四個字。
只要能延緩生命，反正最後都是一個結果，其他臟器有沒有損害還有什麼所謂呢？
沒有任何遲疑，我問秦醫生，
「秦醫生，你能幫我申請一個名額嗎？」
秦醫生看著我並未吭聲，我瞬間明白，這就是所有人都瞞著我的原因。
這個藥，吃進去不止得不償失，而且根本無法獲得。
「抱歉，」秦醫生徐徐搖頭，「我也只能提供一點相關訊息，那所大學與我們沒有任何合作關係，我找不到其他途徑幫你。」
「沒關係……」我聽見自己這麼說著，可思想卻被咋然而來的『大限』蠶食出一片片空洞，思緒連貫不起，
「沒關係，有什麼關係，沒關係……」
只有一個月，這之前我幾乎沒有做成過任何一件事。
無論是對夏小秋的愧疚，還是對爸爸的虧欠，還有陸離……
我什麼都沒做好……
「溫小姐，你……」秦醫生倏地瞠大眼睛，走過來要攙我。
但我仍舊執著的自己起身，任由豆大的淚珠滾出眼眶，叫囂著內心的不甘。
我抬手胡亂的抹著眼淚，嘴裡還在無意識的低喃著『沒關係』，然後踉蹌的往門口走。
手是如何扭開門把手的我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一開門，便看到了倚在門邊的陸離。
隔著淚霧，我看到陸離緊蹙的眉頭，還有眼底層層疊加的陰鬱。
我知道，他也在懊惱，懊惱救不了我。
沒有人可以救我……
淚水簌簌而下，我不管不顧的撲到陸離懷裡，狠狠的揪住他的衣襟，放肆的哭起來。
陸離沒有推開我，只是用手背一下一下的輕拍我的後背，可卻止不住我失控的淚意。
可即使這樣，我也沒有哭泣的權利。
「陸先生，要儘快安撫好溫小姐的情緒，如果再哭下去，有可能會心臟驟停的。」
跟出來的秦醫生連忙提醒陸離。
我不知道陸離此刻是什麼表情，但下一秒，我被他輕輕托起，像孩子一樣依靠在他的肩頭。
「不哭……不哭……」
他的聲音，柔如細雨。
這是哄孩子的動作。
上一世我隨陸離一起去過福利院，見過他是如何哄孩子的。
可能，此刻他對我也束手無策了吧，只能以此來安撫。
不過因為這個動作里雜揉的悲憫之意，我確實冷靜了許多。
「秦醫生，」一張口就忍不住抽噎了兩聲，我無力的伏在陸離肩頭抬眸看向秦醫生，
「時間……你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吧？」
「沒有，」秦醫生立即搖頭，臉上依舊愧意難消，「本來，我連你都不該說的。」
我眨眨眼，盡力控制淚意的蔓延，放心的點頭後不忘叮囑，
「請你不要向任何人透露，尤其是我的父親。」
得到秦醫生的再三保證後，我才讓陸離帶我回房間。
雖然我一再表明可以自己走，他卻還是堅持將我抱回了房間。
我趴在他的肩頭，看著悠長的走廊漸漸拉遠，心裡哀苦漫流。
回到病床上，我還處於怔愣中，許久回不過神來。
對死亡的懼意還未彌散，不甘又接踵而來。
如果重生只為了再死一次，老天為什麼要這樣安排……
不應該的……
床邊，陸離安靜的坐著，面無波瀾，他不會說什麼浮於表面的話，守護左右或許是他最保守的安慰。
室內空寂一片，我久久的坐著，陸離便久久的陪著，直到……
「小姐……」
陸離的聲音低磁而柔緩，我拉回神志，側目看向他。
像剛才回來時一樣，雖然竭力克制，可一對上我的眼睛，他眼底的憐憫幾乎就要溢出眼眶了。
其實，得知一個人的死期，何嘗不是一種重負。
見我目光不移，陸離第一次在我面前顯得有些無所適從，他斂眸，伸手替我掖了掖被角，低聲說，
「該休息了。」
我沒有回應，依舊執著的看著他。
剛才，我想了很多很多。
當下，季氏敵友不明，不能再輕易起糾葛，轉而去籌謀聯絡陸氏也已經沒有時間，只有陸離……
上一世他剛進集團就展現出驚人的商業頭腦，爸爸不久前也直言過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有他幫忙……
「陸離，剛才秦醫生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吧？」
沉下心緒，我才敢開口問他。
陸離眼神閃動，像是要逃避什麼一樣，但許久之後他還是微微頷首，低聲說，
「小姐其實不用這麼悲觀，秦醫生說的話，也未必……」
沒有讓他把話說完，我毅然打斷，
「秦醫生是享譽國際的心臟科專家，他的估計，不會錯的。」
陸離身形微微頓了一下，斂眸不語，我只能看到頭頂的燈光在他眼瞼上投下的陰影。
怕自己續不上勇氣，我沒有半點停滯，接著說，
「陸離，如果我走了…」
「小姐！」陸離忽然抬眸，眼中微帶慍怒之氣，看得出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但是，我必須趁今夜，自私一次。
「我比任何人都怕面對這個問題，」剛說到這裡，我的眼眶就再次泛起澀意，我其實很怕死，但我更怕死得無用，
「可是，我逃不掉。」
「所以，能不能請你答應我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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