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茜。」
留在原地的愛麗絲突然開口，打斷了凱茜對真相的猜測。
迎著凱茜微微顫抖的目光，愛麗絲卻對她露出了一個非常燦爛的笑容。
「能認識你我真的很高興，在你走之前，讓我為你唱首歌吧！」
歌……凱茜的目光顫抖的更加嚴重了，但她還是堅強的控制住了表情，對愛麗絲重重的點了點頭。
「嘿嘿，其實我會的歌也就只有這一首……這是……護士姐姐哄我們睡覺時唱的。」
愛麗絲對自己接下來的演唱不是很有信心，畢竟這還是她第一次給「外人」唱歌。
哦，凱茜……應該不算「外人」吧？
「沒關係，我會好好聽你唱的。」
凱茜也認真的安慰了愛麗絲一句，佇立在大門外的她，與佇立在大門裡的愛麗絲相對而立，距離不到三米，卻很明顯隔著了不止一個世界。
「咳咳……嘿嘿嘿，那我唱了？」
「嗯。」
「嗯，月光~如流水倘佯~」
愛麗絲把第一句歌謠唱出口時，凱茜再也無法控制身體和眼淚，狠狠的顫抖了一下以後，淚水就嘩啦啦的流了下來。
「那是女神在輝光下~為我等守望~」
第二句歌謠響起時，現實中的凱茜猛然睜開了眼睛。
無限偉大的光輝從她眼睛裡迸射，將困住她的玻璃瓶頃刻融化。
她渾身都發出了光來，凝聚成一條無法阻擋，無法抵抗的光柱，向上直衝天際！
於葉赫和冰騎士的視角看去，則是在葉赫釋放了屬於凱茜的命運篇章的這個瞬間，這座城市的某個位置，便驟然升起了一道通貫天地的白色光柱。
「那是……什麼？」
冰騎士被光柱中的無限偉岸的神力嚇了一跳，葉赫卻捏了捏她的臉頰，回答了她的疑問：
「那是凱茜。」
於凱茜的視角，則是虛幻的夢境歸於黑暗，一個令她不得不接受的現實，終究還是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在她眼前，醫院還是那個醫院，但草木凋零，枯黃遍地，仿佛千百年時光驟然摧殘過了此地一般。
越過破敗不堪的花園，替代夢中的住院大樓的是一個漆黑的深坑，無盡的絕望，苦痛，噩夢凝聚於此，哪怕到了今天，這股氣息仍然在此地迴響。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孩子~」
但是在深坑之底，仍然有愛麗絲的歌聲響起。
張開破碎羽翼，凱茜循聲飛下深坑。
在被她身上的光輝照亮的黑暗中，她看到了鑿空在坑壁上的一間間房間，那些殘留惡臭與腐敗血腥味，鏽跡斑斑的鐵牢門，正向凱茜述說著這裡的真正用處。
她看到了一面被燻黑的牆壁，這裡哪裡需要什麼美食佳肴，隨便弄點東西，讓這些牢房裡的住戶不至於餓死就已經足夠。
她還看到了一個巨大的房間，裡面滿地都是年輕人類或野獸的屍骸。
讓她們與野獸搏殺，既可以激發她們的特殊力量，又可以淘汰掉沒用的傢伙，還可以餵飽一些野獸，何樂而不為呢？
再往下，是刻有一個個被劃掉了的名字的特殊牢房，凱茜從一個敞開的房門裡看進去，意外看到了角落中有一個布滿黴菌和蟲蛀，早已不成樣子的書櫃。
而另一個房間裡，凱茜則是看到了石頭砌成的「床」上，有一個黑漆漆的，四分五裂的，已經看不清原樣的……布娃娃。
夢是予以人類逃避現實的去處……於夢境之中，人類已知的「美好」將一一具現，令人類於美夢中獲得一絲虛假的慰藉。
儘管醒來以後，人類將忘記所有夢中的經歷，但即使是片刻的喘息與安寧，也是深陷痛苦的人類求之不得的美夢。
愛麗絲沒能在夢境中具現出「醫院」之外的東西……或許是……她的人生里，一直都只有這一所「醫院」吧？
凱茜的心在抽搐著，她的善良正在被所見所聞瘋狂挑戰，她的溫柔正在被這裡無處不在的絕望氣息消磨殆盡。
幸好，她的翅膀微微揮動，十幾雙溫暖的手正托起著她，安撫著她。
「當夜晚降臨~~我們安睡~~直到黎明來臨~」
宛若幻覺的愛麗絲的歌聲，也在不停的突破凱茜的心理防線。
但跟夢境中不同，此時的凱茜只是眼眶泛紅，但卻並沒有流下眼淚。
她知道，此時再流淚早已無濟於事，重點是……自己應當徹底終結這一切！
於是她堅強的昂起頭，目光堅定的向著歌聲傳來的深處飛去。
很快，在一座巨大的，刻滿了各種禁錮，限制，吸收……甚至還凝聚有深深的惡意的咒語的黃色銅柱的底部，凱茜終於看到了現實當中的愛麗絲。
她……凱茜甚至不敢去描述刺愛麗絲的狀況，但她發誓，一定要將把愛麗絲的身體拆成這樣的傢伙碎屍萬段！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孩子~睡吧~睡吧……」
枯黃稀疏的髮絲之間，歌聲漸歇。
愛麗絲緩緩抬起頭，用她那顆與夢境中別無二致的右側的人類眼眸，「微笑」著看向了凱茜。
「我……唱的……好聽嗎？」
她真正的嗓音乾澀的仿佛冢中枯骨，這是因為她的下巴上的血肉，已經被詛咒腐蝕殆盡，連露出來的骨頭也早已經千瘡百孔……
「嗯，很好聽。」
凱茜讓自己的視線與愛麗絲保持平齊，一如夢境中，兩人隔門對視時那樣。
她不敢移動目光，因為只要稍微一動，她就會看到愛麗絲下半身已經完全「融入」了銅柱，被帶鐵鉤的鎖鏈洞穿拉起的雙臂，也僅剩下了枯骨。
在愛麗絲的背後，是一對由各種扭曲僵硬的痛苦人面構成的血肉雙翼。
與凱茜類似……愛麗絲，也是一個「破碎的天使」。
但與凱茜不同的是……愛麗絲是一個百分之百的「人造品」。
她的「天使」身份，完全是由詛咒，邪惡研究，瘋狂實驗，墮落，腐敗，惡化……等等，一切污穢強行凝聚而成的。
「謝謝……對了……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之前呼喚凱茜的「天使」，正是愛麗絲，而愛麗絲呼喚凱茜到身邊的目的，卻不是像凱茜認為的那樣，需要凱茜來解救她。
她自己非常清楚，自己已經成為了一個名副其實的「破碎的詛咒的類天使級別聚合物」。
即使是葉赫到場，正神降臨，也不可能有辦法挽救她這種從肉體到靈魂都被扭曲殆盡的存在。
所以，愛麗絲呼喚凱茜的目的其實是……
「我……我想……回去睡覺……回到夢中去了……你能……送我回去嗎？」
明明是提出請求的人，愛麗絲的眼睛裡卻充滿了對凱茜的歉意。
包括剛剛那個「美夢」在內……無論愛麗絲如何解釋，如何溫柔且善良的給凱茜做思想工作……
也無法掩蓋，愛麗絲需要的是凱茜賜自己一份「安眠」的……殘忍。
但好在凱茜比愛麗絲想像的還要堅強，還要溫柔。
破碎的天使沒有在自己面前落淚，只是對自己露出了一個美麗的……和那位「護士」小姐非常相似的笑容。
「好的。」
凱茜伸出手，破碎的輝光自虛無中現身，在她手中凝聚出了屬於破碎天使的聖劍。
「請……好好休息一下。」
兩人相視一笑，隨後，凱茜揮下了劍鋒。
這一劍的威力無法用言語來形容，至少天空中的眾神是驚懼著迅速遠離的。
只有兩道身影沒有逃遠，而是無聲無息的落在了葉赫身後，與他一起眺望了那道沖天而起的璀璨劍光。
「……謝謝。」
將眼前的一切，一劍摧毀殆盡後，凱茜卻聽到了愛麗絲的最後一句感謝。
她再也無法忍住眼淚，張張嘴，在被劍光割裂的天際之下，「哇」的一聲痛哭了出來。
「咔咔咔！嘣！嘩啦啦！」
天空中的劍光轟然破碎，就像是凱茜眼角止不住的眼淚一般，轟然墜落，灑向了這片絕望之地。
一切黑暗被充滿破壞力的劍光摧毀殆盡，直到光輝散去後，原來的深坑已然化作了一塊顯眼的盆地。
而跪坐在盆地最中間的，則是渾身光華流轉，正在以人類難以想像的速度變強的凱茜。
可惜凱茜還在哭泣著，根本注意不到自己水漲船高般的實力。
或許她其實已經注意到了，所以才會更加哭個不停。
那些把凱茜帶到這裡的人，在凱茜突破玻璃瓶的桎梏時就已經被淨化了一大部分。
他們只剩下一個安靜的站在了這塊盆地的邊緣，看上去像極了一個長著人臉的大蝙蝠的怪人。
和愛麗絲介紹的一樣，他比較怕生，甚至不敢上前去安撫凱茜。
但葉赫可就沒那麼多顧忌了，與冰騎士一起來到這邊的葉赫，對這個蝙蝠怪人點了點頭後，便踏進盆地，向凱茜那邊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
留在邊緣的冰騎士，還在疑惑葉赫為什麼要對這個抓走凱茜的罪魁禍首點頭，仿佛與對方有著某種默契一般。
「對凱茜來說，他不是壞人，他幫凱茜完成了自己的宿命，也完成了自己的宿命。」
葉赫的聲音在冰騎士耳邊響起，給仍然不明所以的她解釋了一句。
早在聽到凱茜說自己被呼喚了的那一刻，葉赫就已經有現在這種情況出現的心理準備了。
原因其實很簡單，凱茜不是作為「凱茜」被呼喚，而是作為一個「天使」，被另一個「天使」所呼喚的。
作為一個自認為還算稱職的神父，葉赫從教會的典籍里閱讀到過類似的情況，所以他心裡明白，這種情況很可能是呼喚「天使」的那位「天使」，在渴求一份「救贖」。
或者也可以稱為……「結束」？
這可是天使，不以凡人的品級去概述，神之下最強的存在！
如果不是為了了結自己，如此強大的天使，又怎會呼喚另一位天使呢？
而凱茜的天使身份恰好很適合做這種事，她的命運其實一直與「結束」相掛鉤，就像聖歌隊的少女們的「結束」一樣。
不要誤會，這可不是一件悲傷的事，能於天使的注視下結束自己的人生，這是多少信徒夢寐以求卻求而不得的「榮幸」？
且還有機會化作天使的羽翼，為下一場「榮幸」的告別添磚助力，這又何嘗不是一種人生意義的延伸與體現呢。
「別哭了。」
來到凱茜身前的葉赫，開始用自己的方式開導這個可憐的小姑娘。
與對錯正邪無關，見證並經歷這一切，這就是凱茜的命運，她的命運篇章中譜寫的悼詞就是為此而存在的。
「哇……」
見凱茜根本聽不進去自己的聲音，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葉赫挑挑眉，然後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你再這麼哭下去……人家要被你吵醒了哦！」
吵醒……吵醒誰？
吵醒……愛麗絲？
凱茜終於抬起頭，用通紅的眼睛眼巴巴的看向了葉赫。
「隊長……」
她這聲帶著哭腔的呼喚，葉赫都有些遭不住，一股心塞和心痛的感覺讓葉赫感覺心頭老堵了！
這可不是葉赫日常中會感覺到的情緒，他撇撇嘴，沒辦法，誰叫凱茜是「世界鍾愛之人」呢？
【是否消耗十萬神力點數，為凱茜·阿米婭凝聚新的命運篇章？】
是。
在個人面板中確認了一下以後，從葉赫身上立刻散發出了價值十萬點點數的神力。
這些神力飄散進了這片盆地所屬的時空當中，某個瞬間，它令現實改寫，令奇蹟誕生，令……
「不好意思，我沒想到你會哭……」
一臉歉意的愛麗絲重新出現在了凱茜身前，她與夢中別無二致的模樣，令凱茜目瞪口呆。
在愛麗絲身後，還有一間大門敞開的醫院。
許多小女孩和少女從醫院的住院大樓那邊走了出來，有人抱著愛麗絲借給她們的沒看完的書，還有人抱著自己心愛的布娃娃。
「愛麗絲姐姐，就是這個小姐姐要帶我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嗎？」
「嗯，是的，她的名字是凱茜哦！」
「太好了！你好！凱茜姐姐！」
她們一起來到了凱茜身前，和愛麗絲確認了了一下以後，又跟凱茜打了個招呼。
隨後，她們便和愛麗絲一起化作流光，一起匯聚在了面露驚喜的凱茜的身後。
第二對破碎的羽翼，自凱茜身後浮現。
「看來……我還沒到做夢的時候……以後請多多指教了，凱茜。」
愛麗絲的聲音在凱茜心裡響起，還伴隨著姑娘們嘰嘰喳喳的，充滿活力與激動的吵鬧聲。
「太好了……太好了……」
凱茜眼睛一紅，但這一次，好歹只是喜極而泣。
而葉赫也從空中收下了兩張相連的命運篇章，把它們收進了命運詩篇里，送回到了個人面板。
沒出現「終章」啊……
沒在這個時候提醒凱茜，以後她可能還得繼續經歷這種事，這點情商葉赫還是有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