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甜呆愣愣地鬆了手。
一直到懷裡空了,身邊的人都下床進浴室,水聲傳來的時候,她才猛地坐起來。
恢復清明的大腦里,一直在迴蕩著剛才江譯說的話。
聽完他的解釋之後,她又想起來……
他剛才……身體上的反應……
好像,她也有感受到一點……!
……!!!
舒甜的臉後知後覺地熱起來。
包括幾分鐘之前被某人咬了一口的耳朵也好想被火燒了一樣,燙得發疼。
她立刻下床,趿拉上拖鞋,手機都沒拿就衝到客廳。
進了他家外面那間衛生間,開始用涼水洗臉,洗了幾十次才把熱度給降下去一點。
舒甜關了水,手撐在洗手池上。
一牆之隔,他在洗澡。
但這個洗澡。
明顯,不是普通意義上的。
莫名其妙的,舒甜腦海里浮現出來江譯打籃球那會兒,他的一些下意識的小動作——他撩起衣擺,肌膚白皙緊實,腹肌一覽無餘——她還存了一張照片,高清不糊的那種。
她每天都抱。
當然知道那腹肌手感不是一般的好。
還有江譯的腿。
他身高一八五往上,身材比例好到令人嫉妒,腿長得——
停。
停停停!
不准想了!舒甜!
你才十六歲請你矜持一點兒好嗎!!!
舒甜強迫自己從幻想中脫離,低著頭深呼吸了好幾次,都沒有任何效果。
她抬頭,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臉頰像是塗了腮紅就算了,眼角眉梢都快紅透了,眼珠跟打完哈欠一樣,好像有水在裡面盛著,瑩潤泛光。
嘴唇也被自己給咬紅了。
鏡子裡這副樣子有點陌生。
有種,莫名其妙的媚。
這可真是……美色誤人!
他們倆都是——!
一個燒得去洗澡——估計還是涼水的。
一個燒得在這兒洗臉降溫——也是涼水的。
……
舒甜衝著鏡子裡沒出息的自己翻了個白眼,咬著牙,重新開始用涼水洗臉。
-
懂得了美色誤人,舒甜收斂了不是一星半點——至少,她再也不敢逞能把人往床上逗了。
免得引火燒身。
而且這麼一想,江譯要求分房睡的堅持還真不是沒有道理的。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就這麼心照不宣彼此裝模作樣那天啥也沒發生過地回歸原位,親親小嘴拉拉小手膩膩歪歪,和諧地過完了最後的同居生活。
舒老闆和梁女士出去玩了六天,在過年前五天到了家。江父江母則一直到過年前一天才帶著江言匆匆趕回來。
舒甜當時正好開門把垃圾扔到樓層專門的送垃圾的通道里,準備回家的時候,電梯「叮」地一聲,走出來三個人。
她一一打了招呼,同時鬆了口氣。
——本來還以為江譯要自己過年,她都跟梁韻說好了,要是他家沒人的話,就把他叫來自己家過。
當然現在這樣更好。
過年當天,舒甜是被嚇醒的。
她自從知道了小學雞馬甲背後的人是誰之後,除去那晚,後來又做了兩次夢。
算上今天,三次。
這次的夢是江譯拿著他當初死活無法通關的皇甫元來找她探討,舒甜說你選相信他,就可以了。
江譯陰測測地笑了,嘴唇鮮紅,舔了舔說——我不,他這個渣男,老子要扇他一巴掌。
她騰地一下子就睜開了眼。
真是不夢不知道。
大佬玩這個遊戲的畫面……實在是太恐怖了。
再也沒了睡意,舒甜給剛才出現在夢裡的男朋友發了條慰問消息就起了床。
現在長大了,反而沒有小時候那麼喜歡過年,這一天下來,拜年簡訊和微信消息收到手軟、回到腿軟。
群發的舒甜一概不回。
但關鍵有些人群發的那些消息,就像是專門為你定製的一樣,真摯又感人。
舒甜收到了初中撕過逼的女同學的拜年簡訊,驚了一下,她故作冷淡地回了個「同樂」,結果人家發來一條「群發的,發錯了」。
……呵呵。
大過年的在這兒添堵,她氣不過,也說「我沒看名字,但凡祝福我的都統一回復同樂」,然後立刻拉黑了對方手機號。
這才心裡好受了點。
晚上七八點,一家人吃了點墊肚子的東西,梁韻開始跟舒老闆甜甜蜜蜜雙排包餃子準備年夜飯的時候,舒甜終於逮著空給江譯打了個電話。
她偷偷摸摸回了房間,撥通,那邊很快接起來,熟悉的聲音傳過來,「餵。」
「你在幹嘛啊?」雖然昨天才打了電話,舒甜還是覺得很想他,「過年好煩啊,我爸媽整天帶我出去吃飯,都沒時間約會了……」
「沒幹嘛,」江譯說,「在等你電話。」
舒甜笑著「呸」了一聲。
又扯了兩句,江譯問:「那現在呢,有空了嗎。」他的聲音有點啞,語氣懶懶的。
「有空了,」舒甜忍不住笑:「約會麼,男朋友?」
「約,」江譯周圍環境很安靜,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我準備換衣服,你也收拾收拾,好了微信我。」
「好嘞。」
舒甜乾脆利落地答完,正準備掛電話,那邊又響起來他的聲音:「你多穿,戴圍巾帽子,降溫了。」
「哦,」她有些不服氣:「那你也得多穿啊。」
江譯很敷衍地嗯了一聲。
舒甜覺得他根本沒放在心上,又加了一句:「要是被我發現你穿少了我就當著你的面脫外套出門,要冷一起冷。」
「……」
換完衣服,舒甜照了照鏡子,抹了個素顏霜塗了個口紅就走,梁韻一聽是跟江譯出門散步,二話沒說就同意了。
結果她一出門,就看見了最後還是沒有多穿的某人。
聽到開門的聲音,他轉過頭,眼瞳一亮,
看著他靠在牆上等人的姿勢,舒甜花痴了三秒鐘。
然後故作鎮定地走過去揪著他的領子:「黑大衣是很帥……但是也要分季節吧.!你要凍死嗎!」
「……」
「而且還不扣扣子!你這是要凍死嗎!」
「……」
「你毛衣也這麼薄……而且你是沒有高領毛衣嗎?我給你買件?知道你鎖骨長得好看啊,但是這是要凍死嗎!」
「……」
江譯一直沉默挨訓,表情倒是一直都很柔和,眼角有細小的弧度,被訓得還挺開心。
舒甜見狀翻了個白眼。
她知道說不動他,拽著人進了電梯。
一月底的寒風凜冽,風小的時候只是單純的冷,大的時候簡直像是刀子刮上來。
江譯帶著她出了小區,舒甜本來一直在絮絮叨叨這兩天的破爛事,說著說著,鼻子開始發僵,嘴唇也冷,漸漸的就沒那麼多話了。
她戴了圍巾沒戴帽子,把下巴往圍巾里縮了縮,辨認了一下路線,「你要帶我去小公園?」
江譯看出她冷,拉著她的手放進他的外套口袋裡,嗯了聲。
舒甜之前嘰嘰咕咕說了一通,現在安靜下來,覺得身邊的人過分沉默了點兒。
她緊了緊他的手,歪著頭去看他的臉:「你好像不怎麼開心……?」
「……」
江譯視線轉回來,很淡地笑了一下,「沒有。」
頓了頓,他怕她多想,解釋道:「今天嗓子不太舒服,你說,我聽著。」
「嗓子不舒服?你是不是感冒了?」舒甜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走:「我就說讓你多穿嘛,不然我們現在回去——」
江譯一把摁住她:「沒事,不是感冒,應該是熬夜熬的。」
「……哦。」
舒甜再次確認了一遍:「真的沒有不開心啊?」
「……沒有,真沒有。」
「……」
她一臉不相信,江譯有點兒無奈,捏著她的手,認認真真地說:「看見你特別開心。」
小姑娘眨了眨眼,不吱聲了。
到了小公園,舒甜晃晃他的胳膊:「我們來幹嘛?真的純散步嗎?」
「……」
江譯沒答,直接拽著她往小公園裡面走,一直到小樹林裡才停下。
舒甜看了看周圍的樹,雖然大部分都禿了,但黑夜裡的小樹林還是很有感覺的。
她笑:「嘿嘿嘿。」
「……」
江譯聽到詭異的笑聲,愣了一下才回頭:「你笑什麼?」
「嘻嘻嘻,」舒甜又笑了兩聲,皮得不行:「原來大晚上的來拉著我鑽小樹林呢啊!男!盆!友!」
江譯也被她誇張的聲音給弄笑了。
他停在兩棵樹中間,把蹦蹦跳跳的小姑娘給推到樹幹上靠著,她穿的厚,靠著也沒有任何硌人的感覺,這個姿勢還挺舒服的。
舒甜仰著頭看他。
月光和小樹林外的路燈一同照進來,江譯的臉半明半暗,好像比同居那會兒瘦了點,下頜線條要凌厲一些。
舒甜有些不太滿意:「別人過年都胖十多斤,你怎麼還瘦了呢。」
「……」江譯對這些事沒感覺,也不在乎:「沒有。」
舒甜又笑:「你這是在樹咚我?」
「你想的話,」江譯挑眉:「也不是不可以。」
「有本事就來——唔!」
舒甜話還沒說完,嘴唇就被他封住,接吻這事兒很神奇,親著親著,本來凍僵的鼻尖和手都奇蹟般地回溫。
分開之後,她歇了會兒,半倚在樹上抬頭看他:「那個……我問你個事兒。」
江譯嗯了聲,手還摟著她的腰。
「就是之前我媽跟我說,家長會的時候,你座位上是空的,」舒甜絞盡腦汁想委婉一點,沒提江言那邊,直接問「是怎麼了呀?叔叔阿姨沒時間麼?」
江譯的手頓了一下,很快點頭:「嗯,我爸那時候還在外地出差,我哥他們晚走了三天也是因為他出差。」
「……」
舒甜想說,那還有你媽媽呢。
雖然他爸爸有事,但是難道……只有一個家長有空的時候,就非得空著一個孩子的不去開嗎?
心裡還是很不得勁。
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江譯又解釋:「我媽必須得去,我哥要提前高考,她去跟班主任說明情況。」
「……啊,」舒甜這下子舒坦了:「這樣啊……」
「那,江學霸,」舒甜放心下來,語氣也變得高漲:「叔叔阿姨他們看到你成績進步這麼大——肯定很開心吧!」
「……成績,」江譯挑著唇角笑了,「我也沒告訴他們我成績。」
「……」
舒甜一下子愣住:「為什麼啊?」
「因為沒必要。」他很簡潔地用三個字帶過,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我也不是為他們學的。」
隨後抬手,捏了捏她的臉,指間冰涼,「是為我女朋友學的。」
「……」
她得承認這算是情話。
也算是很動人的情話。
但舒甜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他的語氣,字裡行間,有些小小的情緒,她說不準那是什麼……可能類似於失望?怨?
很隱晦,但是她能感覺到。
但他不想多說……就先放一放。
舒甜墊起腳去抱他,笑得沒心沒肺:「行吧,那你要繼續學啊。」
「嗯。」
「你要一直學到高三,不准半途而廢啊。」
「嗯。」
「我們要一起上大學……一定一定要一個學校。」
「嗯。」
「每年新年都一起過吧。」
「嗯。」
……
舒甜後來又說了很多很多話,她靠在樹上,窩在他懷裡,有時候蹭來蹭去的,蹭著蹭著嘴巴就被堵住。
然後歇會,繼續說。
月亮漸圓,風時大時小,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他的懷裡很溫暖,時間都好像停止了一樣。
舒甜驀地想到,她從來沒有問過的問題。
——準確的說,是從來沒有當面問過。
她清了清嗓子,退開一點距離,扶著他的肩:「我認真嚴肅地問你一個問題。」
江譯點頭:「問。」
「你得說實話啊……」舒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
她沒有放過江譯臉上每一絲表情的變化。
形狀極為標準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睜大,他的眼瞳本來就黑,夜色里,深黑不見底,像是漩渦一樣吸著人沉淪。
他沉默了很久。
最後,手指撫摸上她的唇角,聲音低低地飄進她的耳朵:「很多年。」
「很多年是幾年?」
「……五年。」頓了頓,他補充道:「也可能,還更多。」
「……」
舒甜想到小學雞說過的……也是五年。
那就是……從他的初一開始。
「……這麼……久?」舒甜聽到自己的聲音有點顫抖。
他點了點頭,笑了一下,是個有點無奈的笑:「嗯。」
「……」
其實在問之前,舒甜不確定他在網上說的是不是真的,她也不知道他現在會不會說實話,答案會不會跟網上的一樣……
但還是想要聽他親口說。
她只是單純地想問一句這個問題,哪怕網上的是假的也沒關係,哪怕高一才喜歡上,她也一樣開心。
她甚至覺得,假如江譯說了半年這樣的時間她會更高興——這樣,就不用經歷那麼漫長的等待。
但是……結果居然是相同的。
他不會說謊的,舒甜知道。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說出來五年的時候。
用一直都帶著點啞的嗓子,突然聽得她鼻子發酸,整個喉嚨都一下子哽住。
舒甜至今都不清楚自己初中那時對江譯的感情算是什麼,她在別的方面一向都挺機靈的,但是男女這塊兒,很麻木。
她自認為,應該是高中重逢之後,明確了自己喜歡他的事實——還暗戀了那麼幾個星期。
但是,他居然比她長這麼多。
一瞬間。
她好像理解了為什麼之前他的告白一直說不出口,為什麼說一句我喜歡你,對他來說能這麼艱難。
是因為藏得太久了吧。
他沉默著喜歡了她這麼多年,能是什麼心理呢?他們一直是兄妹一樣的關係,他會有多少掙扎,想過多少後果,有多少猶豫。
今晚,她好像全部都懂了。
也包括,被她嘲笑為小學雞的問題描述……那時候他字裡行間,都覺得他配不上她。
之後,那麼多次的詢問,反反覆覆,患得患失。
為了她穿校服、學習、玩少女戀愛遊戲。
……
這些曾經覺得好笑又好玩的事情,現在全都變成了心酸,還有心疼。
那是他一個人漫長的暗戀里,努力走出的第一步吧。
舒甜覺得她的眼淚馬上就要泛濫成災,立刻迅速地低下頭,眨了一下眼,兩滴圓滾滾的淚珠跌落在土裡。
兩人現在是面對面站著的姿勢,她就著低頭這個姿勢,直接撲進他懷裡,雙手緊緊地摟著他的腰,抓著他衣服的布料,手指屈起攥成拳。
江譯被撞地往後退了一步,穩住之後,有些怔愣地回抱她。
他摸了摸她的頭髮:「……怎麼了?」
小姑娘沉默了幾十秒。
然後,她過分沉悶的聲音響起來:「我好像,沒有喜歡你那麼久。」
「……」
江譯恍而覺得他聽到了剛才還沒有的鼻音。
心裡一驚,他想把她的臉抬起來,她卻死死地不動彈。
舒甜吸了吸鼻子:「但是我覺得……感情這東西,跟時間長短雖然有關,但不一定是成正比的。」
「……」
「我覺得很抱歉……」她的鼻音越來越重:「我認清的比你晚了那麼多。」
江譯放在她後背的手一下子僵住。
他想起曾經生出過的無數次想要放棄的念頭,還有後來,喜歡她已經成了一種習慣,但是卻還是總被自我否認給不斷打擊。
他那時候從來沒想過會有今天。
會聽到她說,她很抱歉。
眼眶有點熱,還沒等他說話,小姑娘帶著哭腔的聲音再次傳來。
「但是我也喜歡你,」她說話的時候已經開始抽噎:「超級喜歡的那種。」
「……」
頓了頓,她突然更加用力地摟著他,「……不會輸給你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