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這天,天上星星沒多少，月亮卻出奇地又亮又圓，公園外面，隔著一堵牆就是馬路,這個點兒家家都在溫暖的室內看春晚,車聲人聲都很少。
江譯抱著女朋友哄了好一會兒,她才肯抬起頭。
眼睛和眼圈、還有小巧的鼻尖,全都紅了,看著可憐兮兮的,跟個小兔子一樣。
舒甜一時間還說不出什麼話，剛才哭太狠,只一個勁兒的吸鼻子。
江譯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包紙巾,紙上帶著花香,他拿著覆到她鼻子上的時候,舒甜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抬手，想把紙接過來：「我自己來……」
江譯沒動。
「……」
最後,舒甜在他的堅持下。
很不情願、丟臉而羞澀地擤乾淨了鼻涕。
哭完才覺得眼睛有點兒疼，她試著眨了兩下眼睛,問他：「我現在,能看出來哭過了嗎？」
「……」瞎了才看不出來。
江譯沉默兩秒：「還有點紅，一會兒可能就消了。」
那這樣子總不能被爸媽看到吧……
舒甜嘆了口氣,開始手動給自己臉上扇風,心裡默念快消快消。
她穿了太多，胳膊彎起來沒多久就被厚厚的衣服擋得很酸，扇風的動作也漸漸緩慢下來，堅持了幾分鐘，她第二次問：「現在呢？」
江譯輕笑了聲,摸摸她的眼角，「哪能這麼快？」
「……」
「乖，」舒甜感到頭頂一沉，他的手揉了揉她的發頂，「再等等。」
「喂，」舒甜伸手，戳了他的前胸一下，抿了抿唇：「我剛剛說的話……都是真的。」
舒甜回想了一下，儘管現在有一丟丟的……不自在，但她也絲毫不後悔剛才那通真情告白。
有些話就是要說出來的，她本來也不是彆扭的性格，說這些話也沒什麼心理負擔。
江譯定定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黑沉沉的眼眸有隱約的亮光，「我知道。」
「……」
舒甜覺得氣氛被她搞得有點兒不太對。
明明出來的時候還很歡脫的，怎麼就突然沉重起來了。
她正絞盡腦汁想著怎麼轉移話題，江譯卻搶在她前面：「你不用覺得抱歉。」
「……」
舒甜意識到他是在回復她剛剛說過的話。
「喜歡你本來就是我的事，你不用覺得抱歉，」江譯摸了摸她的下巴，眉眼是很溫柔的弧度：「我們能現在這樣，你不知道我多高興。」
「……」
「是我應該感謝……能那麼早就認識你。」
舒甜跟他對視著，她看著他的表情，鼻子又開始泛酸，睜大眼仰著頭等了好一會兒才沒流出來眼淚。
「你別這麼壞行不行！」
「……什麼？」
「我都要好了……你不要讓我再哭了！家都沒法回了！」
「……」
十五分鐘後，除了說話的時候還有一絲鼻音，舒甜的臉是徹底恢復了正常，兩人開始往小區走。
來的時候很冷，回去的時候反而渾身熱血沸騰。
舒甜覺得把有些事兒說開了之後真是一身輕鬆，雖然她覺得她喜歡他他也能感受到，但真情告白這東西其實還是必不可少的。
「欸，江學霸。」進了小區，快到家的時候，舒甜拉了拉他的手指：「照你這個進步速度，說不定下學期你就超過我了呢。」
沒想到，江譯很快反駁：「不會的。」
「……為什麼不會？」舒甜以為他是謙虛：「你要對自己有信心啦，我真的覺得你其實非常滴有潛力。」
「不是。」
「我永遠在你後面。」他很認真地說。
「你拉著我，我跟著你，」江譯勾著唇角，捏了捏她的臉，語調隨意，但又像是許諾一樣的正經，「好麼，舒學霸。」
舒甜呼吸一窒。
站在單元門這兒，能聽到樓層低的人家裡有小孩子在陽台玩耍的聲音，還有隱隱的電視播放晚會的動靜傳來。
在這樣一個新年的，美好的夜晚。
舒甜笑得眯起了眼：「好啊，江同學。」
你跟著我，我拉著你。
-
年一過，就開始走親戚。
吃了很多頓稀里糊塗又貴到吐血的飯，過了正月十五，就到了一年一度的悲慘開學日。
高一下學期的節奏比上學期稍微緊了點兒，考試次數依然是一學期四次。
江譯這個名字前面的名次一次比一次靠前，期末考前的那次月考，已經爬到了第五。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個寒假的惡補起了作用，舒甜的數學從110、120到現在基本能135左右。她一直都是全面發展，數學較弱，這麼一來，下學期基本不是第一就第二。
之前那個烏龍一樣的「前進一名親一小時」的獎勵約定，從最開始從五十六進步到二十，到現在從第十進步到第八。
越到後面數字越小。
江譯發現了這點之後，一度非常自閉。
舒甜其實不太懂。
本來也是想親的時候就親了……怎麼還非得賺這個獎勵時間？？
跟馬東立的治班方式有關，跟兩人的學習習慣也有關——江譯自從把之前落下的補上來之後，跟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從此走上了跟舒學霸一樣的道路，上課聽，下課該怎麼玩怎麼玩。
不太一樣的是，舒甜是乖乖寫完所有作業，江大佬是看哪個「值得他寫」就寫哪個。
學個習，也能學出來大佬風範。
下半學期沒什麼娛樂活動，班裡同學懶散慣了，看著越來越多的作業，整天都唉聲載道的。
但對於同桌著談戀愛的人來說。
對於男朋友滿腦子粉色想法的情侶來說。
對於整天提著「我做出來這道你給我改備註」「改什麼呢」「寶貝」
「我這次語文作文沒跑題的話體育課去小樹林」「去幹什麼呀」「你說呢」
——這樣要求的男朋友。
舒甜覺得他們兩個過得還挺有滋有味。
戀愛要搞，學習要好；光明正大，誰也不怕。
說的就是他倆。
高一下學期最重要的事就是文理分科。
馬東立在剛開學的時候就說了，一直到考完第二次月考，期末之前，又班會課提了一次。
「你們要是自己決定不好，可以來辦公室找老師，老師幫你一塊兒分析，或者回家，和父母一起討論。」
馬東立很少這麼嚴肅，教室里很安靜地在聽著他講話，「期末考試結束之後，家長會上就要填表了，你們一定得重視起來啊。」
舒甜想了想，躲在書立後面悄悄說：「誒，你學理吧？」
他一隻手撐著下巴，一隻手在轉筆。
聞言，手上的動作停下，看過來：「你學什麼？」
「我學文吧，」舒甜想了想：「雖然現在還沒什麼問題，但我看了眼高二高三的課本，感覺物理將來對我來說應該比較困難。」
「……而且我數學本來也不好，理科數學比文科難那麼多，之前跟我媽商量的時候，她也覺得我學文比較好。」
「哦，」江譯應了一聲，挑眉：「那我為什麼學理？」
舒甜一愣，「啊？」
還沒下課，也不能太大聲說話，江譯看了眼馬東立，又低頭壓著嗓子說：「既然你學文，你為什麼覺得我會學理？」
「……」
舒甜一直沒有跟江譯討論過這事，但她覺得他學理是板上釘釘的事——因為偏科太嚴重。
他現在這反應……
她心裡警鈴大作：「你不會……打算跟著我選吧？」
江譯被氣笑了：「我不跟你選跟誰選？」
舒甜沉默三秒。
然後也被這人氣笑：「你政治歷史考七十分都算多，物理化學將近滿分——你說你跟我選？你要學文？？？」
下課鈴適時響起。
十幾秒的音樂之後，是馬東立宣布放學的聲音。教室里太吵，舒甜拎起書包：「先出教室。」
江譯點頭。
他們班慣常放學最早，學校大道上還沒怎麼有人，舒甜真的怕了他這種斬釘截鐵的語氣，「……你別嚇我啊？你理科這麼好為什麼學文？」
「……」
江譯腳步一頓。
自上而下地看著她，淡淡的語氣，氣死人的話：「我女朋友學文。」
「……」
「我要跟她一個班。」
他女朋友：「………」
舒甜深吸一口氣：「你以為我不想一個班嘛……我是看了往後要學的物理化學書，還有理科數學，我覺得對我來說太難了才想去學文。」
「……」
某人無動於衷。
「就算分班了，反正我們走讀嘛，也可以天天見啊。」
「不分班，」江譯很堅持，「你學什麼我學什麼。」
「……」
接下來的一路，舒甜又舉了一系列的例子，以「就算分班了」為開頭，以「我們還是可以如何如何」來結尾，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然而他。
無動於衷。
最後到了他們總去膩歪的小胡同，舒甜是真的覺得自己有點火大。
她憑著一股衝動把人拽進去，懟牆上：「江譯，我說的你聽進去沒啊？」
「聽了。」他還有閒心笑，看著她懟在他肩膀上的手，笑得分外勾人：「怎麼？想咚我？」
「……」
現在在討論這種話題！可以停止散發你那該死的魅力嗎！
舒甜看著他那張臉，差點兒就破功。
她緩了緩，繼續板著臉說：「你別打岔。」
「我還是想考個一般般的學校，我就跟你去學理，真的，」舒甜停頓了一下，接著說：「但我不是，我覺得我們讀一次高中，學自己最擅長的就能考名校，那為什麼不呢？」
「……」
「你來學文的結果是什麼啊？政治歷史不是靠背就能學好的，你也知道吧？」舒甜翻了個白眼：「不知道是誰為了多進步幾名把歷史書的資料卡都背過了，還是考了七十分。」
「……」
聽到黑歷史，一個月前那段暗無天日被歷史的日子仿佛近在眼前。
江譯心裡一堵：「……別提這個。」
舒甜忍著笑：「我不是不想跟你一個班——但你學了文，你考差了我考好了怎麼辦？我學理你考好了我考差了怎麼辦？」
「我們都選自己擅長的，總會考到一個大學裡，這樣有什麼不好？」
江譯不笑了。
他背靠著牆，垂著眼睛，睫毛細密纖長，聲音低沉鬱悶：「那我想見你。」
「……」
舒甜第二次被美顏暴擊，小心臟麻痹了一瞬，她放輕了點聲音：「每天七節課，課間到了高二高三估計也很少……除了這些，其餘的時間都可以見面呀。」
江譯抿了抿唇，眼神微有變化。
……像是撒嬌一樣。
舒甜忍不住了。
她一下子伸手把人拉過來，抱著他的腰，哄著說了他最喜歡說的那個字：「你乖啊，男朋友。」
他的臉埋在她的肩膀上。
就這麼無聲地抱著大概得有五分鐘，這人總算糾結完了，「行，我去學理。」
「……」
緊接著，舒甜聽到他賭氣又沉悶的聲音：「傻逼政治，傻逼歷史。」
「……」
-
期末考結束當天，舒甜立馬上網買了兩張電影票，然後帶著江譯火速趕往電影院。
這緣於她的一時興起。
——兩人談了這麼久的戀愛，偶像劇里那些必去的地方好像都沒去過。
她稍微分析了下，這也可能跟他們兩家太熟了有關——想見面就直接去家裡，根本不用考慮家長的事兒，還能美其名曰「補習」。
然後就順順利利地在他房間裡醬醬釀釀，壓根兒不需要額外的室外活動來製造獨處機會。
但是談戀愛嘛，就是要講求情趣。
電影院兒這種地方怎麼能不去呢！不能的，必須得去。
舒甜是卡點買的票，到了地方，剛好檢票入場。
江譯跟著她一路往上走，越走越疑惑：「你怎麼買這麼靠後？」
他雖然沒怎麼來過電影院，也知道上面的座位並不是最佳觀影區。
舒甜沒說話，埋頭上台階，到了最後一排，手一指：「因為是情侶座呀。」
「……」
「嘻嘻，」舒甜笑了：「喜歡吧。」
江譯看著那個沒有隔板的座位，真情實感地點頭：「嗯。」
電影院還有這種座。
真不錯。
這電影是舒甜隨便選的，是個愛情片，上映太久已經沒什麼人看了，稀稀拉拉地分布在各個座位。
他們在最上面的座位，會當凌絕頂，一覽眾人小。
本來是想好好看電影的，但劇情實在太無聊，舒甜忍不住拿出手機開始刷論壇。
一般一結束考試了，都是論壇發瘋的時候。
她看得正起勁，突然整個人從座位上騰空——
叫都還沒來得及叫，又重新坐到了實處。
也就是男朋友的大腿上。
舒甜一口唾沫卡在嗓子眼裡，咽下去，驚魂未定地拍了一下江譯後背：「……你嚇死我了！」
兩人的座位離其他觀眾實在太遠，音響聲音又不小，完全不用擔心說話打擾到別人。
「別玩手機，」江譯的臉隱在黑暗裡看不清，呼吸卻很近：「不想看電影的話，就來干點別的。」
「……」
舒甜翻了個白眼：「我看論壇呢，你讓我再看一會。」
雖然他沒說話。
但她仿佛聽到了大佬「有什麼好看的」的怨念。
她一隻手繞道他肩膀上，一隻手拿手機：「我最近刷論壇，發現江言哥這寶藏也被大家給發現了。」
「嗯。」
「不過你依然是頂流，不要擔心。」
「……？」江譯皺眉：「……什麼頂流。」
「頂級流量的意思，就是一個娛樂圈的詞，意思就是粉絲多流量大，」舒甜越想越覺得貼切：「就比如你這種一有點風吹草動就上熱搜——呸，霸占論壇首頁的人。」
幾次考試下來，江譯做實了學霸身份之後。
現在論壇上基本是把他給封神了。
江譯一直知道有論壇這麼個東西，但他從來不在意，也覺得萬分不可理解，「那些貼，有什麼好發的？」
「因為她們喜歡你，」舒甜想了想，換了個說法：「也不是喜歡，可能就是崇拜多一點……算是迷妹吧，覺得你渾身上下都是優點。」
長那麼帥就算了，打架好，現在還加上了個學霸頭銜，妥妥的校園偶像。
校園偶像現在手很不矜持地在她腰上動來動去，借著黑暗，周圍沒人，十分放肆。
舒甜被他弄的有點癢，忙著轉移話題：「那我來採訪一下吧。」裝模作樣地清清嗓子，她手握成拳放在江大佬的下巴附近：「江譯同學，請問你自己認為自己的優點都有哪些呢？」
「我啊……」他的嗓音懶洋洋的：「有肯定是有的，不過沒多少。」
「……嗯？」舒甜轉過頭，有了點興趣：「所以你覺得是什麼啊？」她想到這人戀愛前戀愛後的轉變，撇撇嘴：「騷氣滿滿？」
他笑：「親一口就告訴你。」
舒甜「切」了一聲：「誰稀罕聽——唔！」然後就被以唇封唇。
兩人現在吻技都很成熟了，舒甜剛開始的時候要努力回應了一會兒，沒多久舌根就酸得不行，到最後幾乎是癱在他懷裡，完完全全被帶著節奏走。
不知道多久才被鬆開。
影院本來就昏暗，舒甜眼前都仿佛有了重影。
她坐在他腿上，趴在他肩膀上，朝著他耳朵吹氣：「哥哥……太激烈了吧。」
江譯笑了一聲，很性感的尾音，撓得她心裡痒痒的。
休息了會兒，舒甜坐直。
此時電影剛好播放的是明亮的場景，光影交錯間，舒甜偏過頭，他的臉清晰可見。
「哥哥的優點，就一個，」江譯說，聲音喑啞而低沉：「三個字概括。」
她愣愣地：「……是什麼？」
他桃花眼半眯，眼角彎出一道弧，嘴邊的笑曖昧而驚艷，緩慢地吐出三個字：「——疼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