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後的小樹林十分安靜。
看著地上跟大地親密接觸、慘不忍睹的冰淇淋。
姚月的大腦運轉迴路大概是——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可愛多掉了！掉了！」——「什麼？聞人一說什麼？」——「啊啊啊我才咬了六口！可愛多就死了嗚嗚嗚嗚」——「聞人一說他喜歡我？」——「啊啊啊啊怎麼辦！可愛多掉了嗚嗚嗚嗚！！！」......
一片混亂。
看著可愛多的殘骸,她舔了舔嘴唇，心痛的感覺不是假的，太真實了，萬箭穿心心如刀割。
最好吃的甜筒部分還沒吃到呢！
甜筒最底下還有一大塊巧克力呢！就這麼夭折了！
姚月內心還處在無限哀怨中,頭頂又傳來熟悉的觸感,她抬頭,看著摸著她頭髮的男生開口說：「別看了,一會兒再給你買個。」
「......」姚月愣。
「...你聽到我剛才說的話沒？」
姚月依然愣：「什麼？」
「我說......」聞人一臉上難得地帶了點兒顏色,可疑的紅暈一閃而過,清了清嗓子才補充完整：「老子喜歡你。」
「......」
姚月到了這一刻，才抓住重點。
不是可愛多。
而是聞人一他個二貨——他......好像,告白了。
告白對象是她。
姚月盯著他,身高差的關係得仰著頭,她好久都沒回過神兒來。
她雖然從來沒談過戀愛,但......說起來，倒是也被人告白過不少次。
姚月從自己記事開始,或者說，從對班級群體有了認識開始,就是坐在第一排的常客。不管是幼兒園、小學還是初中,不管是什麼班主任教，但凡是老師排座位的話,她基本永遠都坐在第一排。
小時候,她不懂，只覺得——哇自己上課真的距離老師好近哦！
哇！她什么小動作都不敢做呢！！！
長大後......她才知道原因。
沒啥，就是矮。
而且，可能是身高同等級相吸的緣故吧，從小到大的跟姚月告白的小男生們,追求者們，也都有一個共同點——身高都不過一米八。
上高中之前，最高的一個是他們初中班草。
少年挺拔清瘦，挺顯個兒的，看著不矮。姚月一時好奇，就問了一句班草身高。
當時，班草紅著臉說自己一米七九。好像又怕她嫌棄，補充道但是他還在長身體，他以後還會長的。
班草想多了，姚月其實並沒有什麼不滿的。
畢竟自身條件擺在這兒呢，她一個一五幾的人有什麼臉看不起一七九！她沒有。
所以姚月當時就覺得，八成這一七九就是今後她追求者的最高紀錄了。
沒想到......
高中來了個貨真價實的大高個兒。
姚月仰著頭，大致目測了一下聞人一的身高。平時她看他眼睛就行，這會兒看頭頂，就有點費勁。
真是高深莫測。
「聞人一，」她覺得目測不現實，還是直接問靠譜點：「你多高啊？」
「......」
聞人一懵了。
告白著告白著，為什麼會突然問身高？
他忐忑了這么半天，等來的不是「我也喜歡你」或者「我不喜歡你」，而是——「你多高」？？？
這什麼新型套路？
那他是說實話還是往高了說？
她這麼矮，為了跟她相配......往低了說？
仿佛是看出他的糾結，姚月適時開口：「誒誒誒你想什麼呢？就說你最近量的唄，」她看起來很自然，就像是問了個普通的問題：「我就是隨便問問呀。」
聞人一放心了，「去年那時候體檢一八三......今年不知道有沒有再長。」
姚月點頭：「哦。」
她有新紀錄了——一八三呢！
小矮子也有被大高個看上的春天！
聞人一依然摸不准她的想法，他試探道：「所以......？」
「嗯？」
聞人一：「我說喜歡你。」
姚月以前被告白，其實腦子裡都很清醒的，但......這次就像是一堆漿糊糊在一起。
她說：「雖然我知道要說的這句話很......沒有必要，但是我還是得問......你是開玩笑的嗎？」
聞人一嘴角一抽：「......你也說了，是沒有必要。誰他媽拿這個開玩笑，傻逼嗎。」
「......」
姚月心道你看起來的確是很像這種人。
小孩心性，喜歡誰就惹得誰煩，這不就跟小學生「喜歡哪個小女孩就要把她弄哭」是一個道理麼。
……幼稚死了。
既然他這麼說，姚月整理了一下自己混亂的大腦，努力把一八三這個數字暫時擱在一邊，半晌才點點頭：「我知道了。」
「......」
知道了......是什麼意思？
「但是抱歉啊，」姚月說，「我成年之前，都不會談戀愛的，所以高中畢業前我都......」頓了頓，她沒找到一個好的詞來概括，只好囫圇道：「......反正是不會想這些的。」
「.....啊？」聞人一還沒來得及傷心，下意識問了句：「為什麼？」
小姑娘認認真真地答：「因為我答應了我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十八歲之前一定不會談戀愛。」
聞人一：「.......？」
姚月又問：「你帶衛生紙了嗎？」
聞人一是真的搞不懂她的腦迴路，他手伸進口袋：「......帶了。」
她攤開手掌：「借我一張。」
聞人一把紙遞給她，姚月接過來，立刻原地蹲下，把一直在地上躺屍的可愛多給用紙巾小心翼翼地撿起來，扔到了樹旁邊的垃圾桶。
聞人一笑著說了句「小姑娘還挺環保」，正準備再次回歸正題，還沒來得及再往下問。
小姑娘落下一句「我先回去上課啦」，然後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噠噠噠地跑了。
姚月要跑，其實不是因為別的。
她雖然算是立場堅定......地拒絕了......吧。
——但是，一向有能力hold住大場面的姚月，面對馬東立「你的夢想是什麼」能回答出「世界和平」的姚月，被班草告白也內心毫無波瀾一心向學向玩的姚月。
她發現自己，貌似不太能控制面部溫度了。
……居然臉紅了。
晚自習的時候作業寫得馬馬虎虎，晚上回宿舍刷論壇都沒法專心了，這種現象一直持續到了半夜，在床上翻來覆去攤煎餅。
聞人一不光破了她追求者里的身高記錄。
他還讓睡神附體的姚月，失眠了。
姚月翻了個身，臉埋在枕頭裡。
又在心裡把聞人一拎出來問候了千百遍。
-
聞人一告白這事兒，姚月沒告訴任何人。有些關係還過得去的女同學也問過她聞人一是不是跟她有點兒什麼，都被她清晰明了的否決了。
她覺得，除非是別人當眾告白，否則私下裡去說「你知道嗎xx跟我告白了哦」之類的話，不太好。
不過，她也沒告訴舒甜和原彎彎，這倒不是因為別的，他們三個無話不說，不講這件事純粹是因為怕被瞎起鬨。
再說了……聞人一也並沒有告白成功嘛。
那就更不能說了。
姚月最開始還擔心過，他會......比如像是小說里那些被拒絕之後就自暴自棄的男生們一樣。他雖然傻逼了點，但也說不定就會一時想不開呢。
但後來事實證明，她完全是多慮了。
他非常符合一個詞，愈挫愈勇。
聞人一這人也是奇怪，被拒絕了之後，熱情不減反增，現在除了上課和在宿舍的時候，姚月的頭髮就沒整齊過。
不光是摸頭髮，現在除非江譯叫他一塊兒，聞人一體育課籃球也不打了，見縫插針並且一心一意騷擾她。
中午那頓飯也是纏著她一起吃，原彎彎在，他也不在乎。
姚月說不清他到底是在幹嘛。
看行為，好像他是在追她這個階段，但是事實上，姚月只覺得這個人……
他其實就是想煩她，在她面前怒刷存在感。
「小蘑菇，你找什麼呢？」
「啊？」姚月正在回憶著最近的事，放空自己，被熟悉的聲音拉回神。
她看著手機屏幕，答道，「哦，我找之前發的一個帖子連結呢。明明記得發在宿舍群里，怎麼找不到了呢……」
現在是體育課，舒甜當然是去跟男朋友撒狗糧了，本來陪她的原彎彎現在非常不喜歡三人行——雖然姚月聞人一不是談戀愛，但是原彎彎.....說她不想看兩個弱智兒打架。
誰是弱智兒了！怎麼就成兩個了！
只有聞人一是弱智兒好吧！
姚月想起來原彎彎的話就生氣，胳膊被戳了一下，回過頭，沒好氣道：「怎麼了！」
「你們群里都什麼暱稱啊？舒小甜......原小彎？」聞人一湊過去看了眼，根據前面兩個推斷道：「所以你是誰？蘑小菇？」
姚月：「？？？？？」
這是什麼絕世難聽的外號？！
她舉起手機作勢要砸他頭上：「什麼蘑小菇！你才蘑小菇！你是蘑蠢菇！！！」
聞人一開始大笑，哈哈哈了好一陣才停下，重新問：「行行行，姚小月姚小月。所以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叫啊？」
姚月沒給他好臉色，哼了一聲：「因為這樣叫，顯得我們很可愛啊。」頓了頓，她十分不屑地加了一句：「切，你肯定不會懂的，你懂個屁。」
小姑娘揚著下巴說話的樣子，以及軟軟的尾音說「你懂個屁這樣顯得我們很可愛」的時候，完完全全正正好好就戳中了某人的萌點和笑點。
但姚月不知道。
姚月看著身邊笑倒在她肩上笑得渾身發抖的傻大個。
一邊拼命推他死沉的腦袋，一邊累得翻白眼，蘑菇頭在風中凌亂。
……真是造孽。
-
對於聞人一愈挫愈勇這件事，姚月本以為他可能過了新鮮勁兒就拉倒了。
但沒想到，他是真能堅持——堅持不懈地，煩她。
但這種煩，卻跟最開始的討厭不同，也變了質。
——比如，她某天要是沒被煩，她就覺得渾身難受。
就像是穿反了毛衣的那種程度，它不強烈，卻一直存在。一直一直提醒著你，喂，今天有個東西不對勁兒，有個欠揍的玩意兒沒來你跟前晃悠哦。
姚月雖然看起來是一個溫溫柔柔的小可愛，但是牽扯到感情方面拒絕的話從來不含糊的，「對不起我不喜歡你」這種話張口就來，咔咔就往人心窩子裡懟。
這麼一對比，她拒絕聞人一的時候......說得可真是太委婉了。
早知道說重點了！姚月邊用手整理自己的頭髮邊惡狠狠地想。
追女生的方式千萬種，有人靠溫柔打動，有人靠錢，有人靠臉。姚月從來沒想到，還能有人靠著「招人煩」的。
最令她惱火又不願意承認的是......
好像，這「喜歡你就招你煩」的招數，還挺有效。
姚月覺得時間這東西，就在這種吃著自己熱愛的cp的狗糧、堅持每天發帖做一個合格的粉頭壯大cp粉大軍、與此同時兼顧好學業、並且......對某人的騷擾堅定不移不動搖的日子裡，飛快地流走了。
這麼一想，她還真是個大忙人。
這種忙碌持續到高一結束的暑假，她本以為假期里自己應該是要解放了，能鬆一口氣。
沒想到…...
她人的確是閒了，但她的微信快癱瘓了。
二貨一：【小蘑菇，起了嗎？】
二貨一：【我剛起。】
——這兩條是每天迎接她早起的必備消息，雷打不動的自問自答。
姚月從加了聞人一開始，就給他備註的大名。
這個假期開始沒幾天，就把他高貴的姓氏給換成了二貨。
……
二貨一：【你幹嘛呢不回我？】
——依舊是每日必備。
……
二貨一：【我的外賣到了，今天吃了咖喱雞肉飯，媽的全都是咖喱，這特麼是咖喱泡飯吧。】
二貨一：[圖片]
——正因如此，姚月清楚明了地知道聞人一點過的任何一份外賣。
……
二貨一：【小蘑菇，你寫作業？來打會兒遊戲，放鬆放鬆。】
二貨一：【就一把，我保證。】
…...
二貨一：【喲王者蘑菇真不是蓋的，你是我認識里的女的玩最好的，別的那菜的不行了，嘖嘖嘖，也就比舒甜強點兒。】
二貨一：【行行行我不說舒甜，我菜，我宇宙第一菜。】
…...
二貨一：【啊？不是，我沒幾個女的好友......真沒幾個，我都對不上號，都是幾百年不說一次話的老同學，待會兒我給你截圖。】
二貨一：【我把她們都刪了。】
……
姚月回不回復他也不在乎，照樣發，事無巨細，恨不得什麼時候上廁所也告訴她。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而她！
她為什麼就狠不下心來！不！回！復！！！
——這也是姚月，每天在回復過他的消息之後，必經的心路歷程。
…...
姚月假期里都不敢把手機調成響鈴模式或者震動模式，她爸媽都覺得她手機煩，姚父直接說了，「閨女，群聊該屏蔽屏蔽，動不動九十九加嗎，多吵啊。」
「......」
她僵笑著答應了，腹誹你們怕是沒見過以一人之力媲美一個群的。
這天，姚月換了衣服，扔在床上的手機一亮。
【二貨一】：小蘑菇蘑菇蘑菇蘑菇快下來，我在你家樓下了。
姚月打字：【哦，知道了==】
姚月平時跟舒甜她們聊天不是這個風格的，就她話最多。
結果被聞人一這麼一對比......呵，她簡直是高冷冰山女好麼！
於是高冷冰山女非常有原則地，在某人磨了一個月之後，答應了他想要單獨出去玩耍的要求。
並且只給半天。
不過這倒也不是故意拖，她出門難是真的。
可能是人長得小怕出事，從姚月記事以來，姚父姚母對她在家裡怎麼樣都很寵著，但一牽扯到出門玩，就會管得比較嚴。這次出門能同意，也是因為她再三保證是在家附近的公園，不用坐公交也不用打車就能到的地方。
姚月出了小區門，個子高的好處在這時候就顯現出來了，她放眼一望，就注意到了東看西看的聞人一。
對視上之後，雖然隔著一段距離，姚月還是感覺到了他的眼睛非常具象化地，「噌」地一下就亮了。
他腿長，走了沒兩步就縮短了他們之間的一大段距離。
姚月還不知道自己是說「hello」「hi」禮貌一點，還是直接真誠地來一句「你好啊傻逼」。
但顯然，傻逼沒有給她選擇的權利。
姚月看著他越走越近，沒有剎車的意思，一直到他們倆快要撞上的時候才堪堪停下。
而後聞人一伸出手，一把扣住她的頭，雙手齊上，摁著她的頭髮揉啊揉啊揉。偶爾她的臉還會蹭到他的t恤上，聞到清新的皂角香。
「我的頭髮！聞人一——你鬆手我的頭——啊啊啊啊你個這瘋子！」
最後姚月都喊累了，聞人一才停下發瘋的行為。
他這次還好心地幫著她把蘑菇頭給按照原樣順了回去，一邊捋頭髮一邊說，「老子真是想死這顆蘑菇了。」
離得近了聽，他聲音沉沉的，姚月一愣。
想死這顆蘑菇......了。
……這這這、這句話好像有歧義啊！
她臉都還沒紅起來的時候，聞人一就整好了頭髮，完全沒注意到自己說了點兒什麼，特別自然地問她：「你說的那個公園在哪啊？」
「......」
姚月斬斷了所有的想法，悶頭帶路。
-
除了覺得見面會尷尬，姚月本來還以為，時隔一個月的見面多多少少連對話估計都會不自然。
但是他——或者說，他們倆——果然是不能用常理來衡量的。
聞人一從見面開始就叭叭叭說個不停，他這個樣子，讓她立刻帶入了自己的角色。可能跟每天高頻率的微信聊天有關，他們的對話就完全是從打字變成了語音對話而已，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小蘑菇，你家這小區不錯啊？周圍靠著商區，綠化也好看。」
「還行吧......」有那麼誇張麼。
「誒，不過，就是一點不怎麼好，致命的缺點。」
「啊？什麼？」
「離我家太遠。」
「.......你去吃屎......！」
「這個公園好像還挺大的，你經常來？」
「不經常，好幾年沒來了。」
「那你幹嘛帶我來？」
「因為公園就很適合你啊，小孩兒都愛玩的嘛。」
「行吧，你帶我去哪我去哪。不過，你實話告訴我，你家這公園裡有種蘑菇嗎？」
「.......聞人一！」
一個月沒見這人，除了頭髮長長了一點，人瘦了點，他好像外形上也沒什麼變化。
性格倒是有變化——更煩，更粘人了。
姚月沒想到，公園其實還挺熱鬧，幹什麼的都有。姚月看來看去，大人帶著孩子的居多，現在七點多這個時間，天還沒黑透，有很多夜市攤已經擺上了。
聞人一邊扯皮，一邊東問問西問問，一邊......對她的蘑菇頭上下其手。
也不知道逛了多久，因為說的話太多，兩人都買完第二輪飲料了，逛到一個攤子前圍著不少的人。姚月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去看了一眼，發現是個給人畫畫像的。
「你也想畫？」
聽到他問，姚月「嗯」了聲，「有點想誒，但我不知道他畫的好不好看畫的什麼風格，哎呀前面好多人，也看不清——喂！餵聞人一你幹嘛！」
聞人一看著不斷墊腳還看不到裡面情形的小姑娘，心裡替她著急，沒過大腦，手臂一個施力就把她給舉了起來。
這下子，姚月看是看到了。
可是——他居然就這麼把她給舉高——這姿勢也太羞恥了吧！
他把自己當成什麼啊！準備一鼓作氣把女兒抗在肩上的老父親嗎！
姚月腳一懸空，立刻就開始掙扎，聲音不敢放太大，只能小聲哼唧：「你快放我下來啊啊啊啊太丟人了聞人一——」
聞人一依然照做著把她重新放下，看著姚月微微泛紅的臉頰，有些不理解她這麼大的反應，「我不是為了讓你看到麼......」
姚月現在腦子也很亂，身上被他把過的地方還有隱約的熱度殘留。
指責好像也沒辦法指責他什麼，姚月最後深呼吸了幾次：「剛剛......我看到他畫的了，挺好看的，好像速度挺快的，」她伸手一指：「我們在那邊排隊吧。」
聞人一果然很快就把舉高高拋到了腦後。
而姚月，臉上的溫度一直都沒下來過。她聽著少年沒心沒肺的動靜，恨得直咬牙。
畫畫的人速度很快，儘管如此，輪到她也已經是半小時後了。
「要Q版還是寫實？」畫手是個中年男人，聲音溫和，氣質也很文藝，穿著十分符合街頭畫家這個身份。
Q版好像有些誇張，姚月想了想，「寫實點的吧，謝謝您。」
整體的作畫過程也就是十分鐘，聞人一全程在畫手的那邊看著。
他跟姚月面對面，又是站著的高度，畫和人都一目了然。
聞人一以前從來沒接觸過繪畫這麼......不符合他氣質的東西，也從來沒見過作畫現場。
他看著畫手拿著一把筆換著用，快速畫線，反覆描摹，上色暈染陰影，動作十分嫻熟。
他的小蘑菇，就這麼出現在畫紙上。
就這麼看著，居然比照片還要好看。
或者說，相比摁一下快門就能夠得到的照片，這種一筆一划勾勒出來的人物更加細膩，也更加珍貴。
還有種說不出來的美感。
聞人一聽見畫畫的男人說：「小姑娘，你是我畫的第一個寫實能這麼像Q版的人，長得真是可愛。」
聞人一也這麼覺得。
剛才那幾個人都是啥呀，看看他的小蘑菇，什麼叫天生麗質，什麼叫動漫里一樣水靈靈的大眼睛，這就是了。
姚月站起來接過畫的時候，他順勢交了錢，然後拽著她左拐右拐離開了人群。
現在時間差不多，乖寶寶得回家了。
一路上，聞人一就看著乖寶寶拿著她那張畫翻來覆去的看，讚不絕口，「哇那個人把我畫得這麼好看！」——「才十分鐘就畫好了！」——「嗚嗚嗚太厲害了吧」......等等等等。
他從來沒被她誇過。
聞人一氣結：「不就是畫畫麼，我覺得還有點兒意思，等著哥學成大師了，天天畫你。」
姚月裝聾作啞，壓根兒沒回。
眼看著快要到她家樓下了，聞人一實在是忍不住，直接岔開話題：「喂，小蘑菇。」
姚月歪頭：「嗯？」
「你之前說你高中不談戀愛，沒關係，我覺得現在這樣也挺好。」
「......」
聞人一一正經起來，她就特別不適應。
尤其是突然跳到這個敏感的話題上。
姚月整個人愣了一下，仔細感受了一下他話里的含義，才點了點頭：「嗯。」
「你知道，我有時候都覺得，我留級大概就是因為要認識你。」
「......」
看著聞人一真摯而漆黑的雙眼，看著他認真的表情，姚月還是沒忍住：「你等會兒，你說的這個我可知道原因，明明是因為你跟江譯選擇都塗了C才被迫留級的好麼。」
「......」
「咳。」聞人一面上閃過一絲尷尬，重新清了清嗓子：「其實沒什麼，我就是想說......」
「......」
「小蘑菇，在高中認識你，高中三年都能跟你在一個班，」聞人一又摸了摸她的頭，但是這次的手法很溫柔：「......我很開心。」
月光和路燈的交織下，少年的臉輪廓柔和，笑容異常乾淨。
這二貨的臉這樣看......真的好看......
這次跟以前好像不太一樣，摸得她也好舒服......
這張嘴居然也有說人話的時候......姚月有些發暈地想。
-
高二的時候，姚月沒想到之前以為是聞人一隨口一提的畫畫，他居然真的去學了。
他成績那樣，而且也沒有想要好好學的念頭，學特長還是在意料之內的。
但她沒想到，是美術。
而且按說一般學藝術的大概會在高二下學期或者高三上學期才開始準備，姚月一開始覺得他有點早。後來一想，正好他的智商不太夠，提前就提前吧。
高二期中考試之後，正好是周五，姚月被磨得答應了跟聞人一出校門吃飯。
等到了學校附近的餐廳，兩人好歹是一起出來吃過好幾次飯的夥伴了，也不墨跡，迅速點完飯菜之後，到了聞人一的叭叭叭時間。
「誒你知道么小蘑菇，我們美術老師現在整天誇我，真的。」
姚月「哦」了聲：「他怎麼夸的，你說給我聽聽唄。」
這是個四人座，聞人一本來跟她面對面的坐，突然就站起來，坐在了她的旁邊。
他笑得賊兮兮地湊過來，「他說，我畫的蘑菇世界第一好看。」
姚月：「......」
「那你老師說沒說，」她咬了咬牙，「你吹牛逼也是世界第一牛啊？」
「......」
「對了，我老師還說，我進步神速，很快就能畫人體了。」聞人一臉都快貼到她臉上了：「小蘑菇，到時候你讓我給你畫唄？」
「......」
姚月也不知道人體是什麼意思，她覺得應該就是那次夜市上的那種，於是一邊把他往外推一邊回答：「行行行給你畫給你畫，你......你別離我這麼近！」
「我操！那——」聞人一想了想，「你得給我發條微信語音說你同意了，不然誰知道你能不能反悔。」
「......」
姚月咬牙切齒的給他發了條語音，二貨這才作罷。
聞人一把手機擱在桌子上：「我去上個廁所。」
姚月點點頭。
她刷論壇刷得正起勁兒，桌子上被聞人一留下的手機卻突然震動起來，。
月掃了一眼屏幕。
【美術老張】
「......」
估計是他的美術老師吧。
她想了想，還是等聞人一回來好了。
五分鐘後。
看著桌上震動的手機，姚月真是想崩潰。
這是第五次了！
為什麼張老師這麼執著！
聞人一你掉坑裡了嗎為什麼還不出來！
手機震動的聲音也不容小覷，更何況是震了五分鐘，鄰座阿姨頻頻看過來的視線全都被姚月接收。
她想，不然她就以朋友的身份先接了電話，然後跟老師解釋一下聞人一暫時有事，一會兒會給他回電話的。
於是第六次來電，姚月立刻就滑動接了起來。
可她準備的說辭還沒派上用場，甚至一個「餵」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聞人一！！！」對面一聲暴和一下子就把她嚇住了。
是個渾厚有力的男中音，非常非常地......憤怒。
「我剛看到你小子昨天給我交上來的作業！你說你那也叫作業？！」
「......」
「我讓你畫蘋果！你畫的那一坨黑什麼玩意兒那是！學了好幾個月了，除了正方體屁也不會畫！陰影還能畫錯方向！你還好干點兒啥！！」
「......」
「一周就上三節課還敢請假？我給你臉了？？？」
「......」
這麼保持著暴怒□□了大概一分鐘，老張八成也是累了。
他語速依舊很快，但是緩和了一下，看語氣是準備結束這通電話：「......哦，你小子前天不是問我，你什麼時候才能學畫人體麼？」
「......」
人體？剛才聞人一說的那個？
姚月繼續聽。
老張：「哎呦，小樣兒，毛都沒學會，想法倒還挺多啊？？」
「......」
「我現在告訴你，十年！！！」
老張吼完最後兩個字，帥氣又利索地把電話掛了。
「.........」
姚月把手機放回原位，喝了口涼茶來壓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