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2024-08-27 16:33:00 作者: 映漾
  陸一心家的書房其實就只是把主臥做了隔斷,裡面放了一張書桌,兩張椅子。

  方永年第一次進入到這個空間,左右環顧。

  很小,書堆得到處都是。

  劉米青不在家,估計連打掃都沒有打掃過,陸博遠進去後很隨意的用腳把桌子邊上的書撥開,給他騰出個位子。

  「坐。」陸博遠顯得有些緊張。

  方永年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坐到了那張椅子上——和他家一樣的椅子,他記得是劉米青團購的時候買的,買了十張。

  他可能真的是個變態。

  明明在懷疑陸博遠,卻一直在他家人四周轉悠,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圖什麼。

  「一心跟我說,你覺得那場車禍不是意外?」陸博遠喝了一口濃茶。

  用詞謹慎,謹慎的讓方永年覺得好笑。

  所以他真的笑了,嘴角嘲諷的一揚。

  陸博遠:「……」

  換作平時看到方永年這樣陰陽怪氣的樣子,他一定就爆發了。

  但是今天不同。

  今天,從方永年進屋換鞋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有些無法直視他這個師弟。

  他少了一條腿,雖然他平時走路做事基本看不出來,但是脫鞋子的時候,他還是看到了方永年那隻仿生義肢——做得再像,也是假的。

  他其實沒有任何切實的證據,僅僅只是推斷和周圍人的猜測,就把方永年放在了有罪的那一方,鐵板釘釘的摁在那裡。

  方永年從來沒有在他面前表現出來,所以他也從來沒有真的感覺到,方永年確確實實是個殘疾人,他比他,少了一條右腿。

  「做這行很艱難,有可能這一輩子都研發不出靠譜的原研藥。」

  「但是我們這群人,意氣相投,目標一致。」

  「進了項目,就都是兄弟。」

  「我們這麼多人在一起,就沒有什麼跨不過去的坎。」

  這些話,都是他說的。

  在項目立項的時候,在平時吃飯的時候,還在他們實驗失敗失去信心的時候。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都是真情實感的,他也沒有料到他們有一天會遇到這樣的事,幾個兄弟死的死殘的殘,他作為唯一一個毫髮無傷的,和那個項目組的大多數人都斷了聯繫,包括和他關係最密切的方永年。

  「肇事司機確實是我的老鄉,但是我也是辦完了葛文耀他們的喪事之後才知道的。」陸博遠端起茶杯又灌了一口茶,「我和他妻子一開始的兩年還有聯繫,後來他妻子改嫁了,關係就這樣淡了。」

  「你不能單憑這一點就懷疑我和那場車禍有關係。」陸博遠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都不敢看方永年。

  他又何嘗不是單憑猜測,就懷疑了方永年四年。

  方永年看了陸博遠一眼。

  他最討厭喝陸博遠家裡的茶,茶葉不好,泡得很濃,一口下去一點茶味都沒有就剩苦味了。

  所以他看都不看茶杯一眼,從風衣口袋裡遞給陸博遠幾張紙。

  複印件,像是他臨時從文件里拿的,折得很隨意。


  「當時的屍檢報告。」方永年言簡意賅。

  陸博遠接過:「這我知道。」

  這起車禍就是因為司機當時體內有過量的抗組織胺類藥物,開車的時候睡著了方向盤失控撞斷護欄造成的,整場事故處理過程他都在,所以他很清楚。

  「他老婆留了兩份筆錄,第一份是在事發當天留的,那份筆錄里她強調自己的丈夫在出發前沒有吃過藥物。」

  「第二份筆錄是第二天下午的,她改口了,說她丈夫確實感冒了,出發前吃了感冒藥。」

  「這我也知道。」陸博遠對這件事有印象,「她後來還私下裡跟我解釋了,說是來的時候保險公司給她打過電話,她太害怕了,不知道應該怎麼說,就下意識的拒絕了所有的事情。」

  方永年一頓。

  「她私下找過你?」這件事,他沒查出來。

  「打了個電話。」陸博遠也是第一次說這件事,「半夜三更給我打的,用的還不是她自己的手機。我和他老婆不熟,所以印象很深。」

  「他老婆文化程度不高,遇到事情很容易沒主意,那個電話裡面基本都在哭。」

  「沒什麼具體內容,就是跟我反覆確認改了筆錄會不會對她有影響,我當時自己都焦頭爛額,隨便安慰了幾句就過去了。」

  方永年沒說話。

  「所以……你為什麼會覺得那次車禍不是意外?」陸博遠翻看了那張屍檢報告,並沒有看出異常。

  「我在醫院裡的時候……」方永年揉揉眉心,「也接過一個電話,來電顯示是陌生電話,打電話的人,是肇事司機的老婆。」

  「跟你一樣,電話里基本都在哭。」

  「掛電話之前,她問我,我有沒有收到過錢。」

  陸博遠愣住:「什麼錢?」

  「我也是這麼問的。」方永年露出了今天晚上在陸博遠面前的第一個表情,苦笑,「但是她掛了。」

  「我當時情況並不好,ICU剛剛出來沒多久,昏迷的時候比清醒的時候多,等我有精力再回撥那個電話去問的時候,接那個電話的人變成了一個男人。」

  「醫院住院部的保安。」

  「他老婆跟別人借的電話給我打的那個電話。」

  「你當時怎麼不跟我說!」陸博遠嗓門有點大了。

  方永年斜看了他一眼,問得涼涼的:「你來看過我麼?」

  陸博遠:「……」

  對了,他沒去看過他。

  陸一心和劉米青倒是常常去,但是他那時候因為項目撤資再加上文檔泄密,正恨不得掐死方永年。

  他訕訕的。

  「那個電話和他老婆兩份不一樣的筆錄只是我想去查這件事的起因。」方永年揭過了這茬,突然換了個話題,「你為什麼想要讓我進你這個項目?」

  「我離開研究所四年了,這四年來你都沒來找過我,為什麼這時候突然來找我想讓我進這個項目?」

  陸博遠張張嘴,偷聽到教授的電話後,心裏面那隱隱的不安又開始湧現。

  「最開始並不是我提出的。」陸博遠後面說的話,慢慢的開始不順暢。


  明明正大光明的事,他卻突然就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我知道你從研究所辭職後有很多公司找過你,我想著你既然覺得在研究所做不下去了,去其他地方做做也是好的。」陸博遠的聲音越來越輕。

  他是說過大家都是兄弟的那個人。

  結果,他都做了些什麼?

  「後來你自己找人開了公司,還決定開始做仿製藥,我覺得我們後面的路都不一樣了,所以就一直沒有來找你。」

  這是委婉的說法,實際上知道方永年打算做去仿製藥了,他當時簡直暴跳如雷。

  方永年哼哼了一聲,沒揭穿。

  「這個項目的投資有眉目的時候,是老教授給我打電話,讓我問問你對這個項目有沒有興趣的。」

  方永年一怔。

  「車禍之後,老教授病了大半年,現在的身體和以前是沒法比了。」陸博遠囁囁的,聲音不高,聽起來像是在說服自己,「他剛開始的時候經常提到你,只要有人說是你泄露了項目文檔,他就一定會火冒三丈,我一直覺得,他是想等你回去的。」

  「可惜你一直沒回去,老教授也慢慢的不再提起你,所以他這次突然提起你,我還挺驚訝的。」

  「來藥房找我進項目的那些長輩,都是老教授找的?」方永年皺眉。

  「一半一半。」陸博遠說到這裡,猶豫了一下,「老教授既然提到了你,那我肯定也是想讓你進項目的,你的本事大家都知道,說真的我真的覺得你去做仿製藥實在是太浪費了。」

  方永年冷冷的看了陸博遠一眼。

  陸博遠收住話頭,掩飾性的喝了口濃茶。

  「我上個月,查到了一份名單。」方永年坐在椅子上,輕輕的挪動左腳。

  「我們當時項目一期正式編制人員有七十四個,其中有二十六個在項目期間和其他公司有過密切的經濟往來。」

  「我那邊剛剛拿到這份名單,你這邊就來叫我進項目了。」

  還是用疲勞轟炸的方式,仿佛一下子所有的人都不記得他曾經的所謂的黑歷史了,所有的人都開始惋惜了,他進不進項目,都快要變成這個項目能否成功的重大標誌了。

  陸博遠腦子裡轟得一聲,老教授電話里,提到了名單。

  方永年有點莞爾。

  父女兩個呆若木雞的表情還真的是一模一樣。

  「我……不知道。」陸博遠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還沒調查清楚的事情他不敢多提。

  可是這兩天的信息量太大,他覺得他整個人生都顛覆了。

  「你不覺得項目有問題麼?」方永年笑了笑。

  「那是個投資將近三億人民幣的空降項目,項目開始之前,我都不知道我們已經找到靶點了。」方永年看著陸博遠,「你都不覺得,這個項目立項有問題麼?」

  出事的那天,正好是他們出現重大突破的那一天,本來那天之後,他們會繼續公開找投資人的。

  陸博遠還是張著嘴。

  「那場車禍不是意外。」方永年站起身。

  「肇事司機沒有疲勞駕駛,他上高速將近兩個小時,中間沒有去過休息站。」


  「一般的感冒藥在兩個小時內早就發作了,可是他沒有,他一直在高速上開了兩個小時,然後在那個地段撞破護欄直接撞向了我們。」

  「我在車上,他是直接撞過來的。」

  「陸博遠,車禍的時候,肇事司機根本沒有睡著。」

  他就這樣站著,看著他的師兄。

  面無表情,只是微微的起伏著胸膛。

  那場車禍,不是意外。

  他是唯一在車上的活人,所以他知道。

  他親眼看到,那輛車筆直的沖向他們,甚至為了撞得更正,還調整了一下車頭。

  但是他沒有證據。

  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他那是一場意外。

  只有他一個人知道,那是一場謀殺。

  作者有話要說:馬上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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