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賭徒的直覺
城市的熱力與海面的冷空氣對流，颳起陣陣強風，浮沫和垃圾被挾裹著在空中飛舞。
雨聲被落地窗隔絕，桐生龍治坐在單人沙發上，意識沉浸在靈境中，他正在跟那位世紀拳壇的無冕之王，【九州武魁】安格·馬丁內斯進行拳斗。
通過靈境進行的拳斗跟在線下交手幾乎沒有任何區別，桐生龍治不是第一次跟安格約戰，但這次在他身上感受到的壓力，遠比之前幾次小得多。
「龍治，你離四級不遠了。」
安格拿過一瓶功能飲料遞給桐生龍治，順勢坐到他這位老對手旁邊。
他身材魁梧，鬍鬚濃密，粗硬的灰色短髮梳成背頭，裸露的仿生皮膚下滿是時代最巔峰的科技造物。
「或許吧，安格，你跟三級武夫交過手嗎？」
桐生龍治將破損的義體數據重置，接過功能飲料喝了一口後，轉頭向安格·馬丁內斯這位現實中最強的四級武者問出這麼一個問題。
「真正意義上的三級武夫沒有，不過到達三級的血肉生物，我確實轟碎過不少。」
安格·馬丁內斯對桐生龍治提出的問題並不驚訝，他也看了那三場陸吾的比賽。
「講講？」
桐生龍治打了個響指，周圍的景物變換，轉瞬間便由科幻拳壇變幻成了鏡湖露台。
水面平滑如鏡，浪濤映著夕陽，安格略微調整了下姿態，更舒服的靠在椅背上，湖風吹動遮陽棚嘩嘩作響。他從身邊的桌上抓來一把香辣江魚仔，一邊慢悠悠的跟桐生龍治繼續說：「東北的陸吾重工、西伯利亞的蘇夫能源，北美的狂瀾安保這些巨頭企業花花費金投入生物研發部門，幾十年來確實也搞出了一些成果，我曾經受邀去他們內部參加不少強度測試，跟那些進行生化改造的實驗品打了很多場架。」
「說實話，生化改造的確有可取之處，不僅沒有浮光症的困擾，還能擁有不亞於三級武者的實力。但那些實驗品或多或少都有著致命的缺點，要麼壽命極短，至多能活三兩個月；要麼強度不如人意，只比二級武者的巔峰勉強高出一線；要麼神經無法控制乍強的肉體，小兒舞大錘反傷己身.」
安格吃淨手裡零嘴，拍了拍手，目光看向桐生龍治：「這些缺點雖然致命，可總能通過加強訓練和裝備藥劑彌補，他們最大的問題其實是無法加裝腦機，不能接受丹法武學的注入，一切都要靠自己練。」
「成材率太低，投入產出不成正比。」
桐生龍治順著話頭，應了一句。
「是啊，不過那些研究人員好像並不在意這些。比起將普通人改造成出色的武夫，他們倒像是只想研究出更強、更耐用的血肉軀殼。」
安格也有些不解，他雖然是現實中的最強個體，在靈境中也有戰神【位格】的【九州武魁】，但對這些巨頭企業瘋狂砸入重金支持生物改造的戰略規劃依然摸不著頭腦。
靈境已經能滿足人類的一切需求了，這些巨企還浪費資源在落後時代的生化改造技術上有必要嗎？
安格覺得沒必要，但那群站在世界頂端的祂們，似乎早已有了答案。
「從你的角度看，那個陸吾，是實驗品嗎？」
桐生龍治還是忘不了陸吾那快到模糊時間的驚艷一擊。
「不好說，大概率是。那群信奉肉體原教旨主義的性靈會不可能擁有比【帝江】【燭龍】更強的技術，他既然自號陸吾，就有很大可能是陸吾重工集成了多項巔峰技術的最新實驗品。」
安格聳了聳肩，面前浮現出了桐生龍治和陸吾拳斗的慢放影像。
「聽你說，他加裝了腦機？」
「嗯，而且安全防護等級很高，比【燭龍】還高。」
桐生龍治回想起他跟牛虎兄弟的交流，可以確定這突然冒出的兩人都有腦機輔助。
「能同時具備頂尖生化改造技術和頂尖腦機製造技術的企業寥寥可數，這陸吾八成就是他們的新型實驗品，就是不知道其他方面的數據如何了。」
瞅著表現幾乎堪稱完美的陸吾，安格舔了舔嘴唇，對他身上的生化改造技術起了濃厚的興趣。
不如找他們定製個血肉殼子，械體呆久了偶爾換換口味也不錯。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就被心直口快的安格付諸了行動。
「你有那兩個人的聯繫方式嗎？我想見見他們，談筆生意。」
「有，你想什麼時候約他們見面？」
桐生龍治拉出通訊錄，手指點向代表秦淮的那個陸吾頭像。
「越快越好。」
露台上，穿水袖的傾國佳人端來紅綢托盤，把水晶瓶裝的香檳放到桌上，安格隨口回了一句後，兩指微微用力抽出滯澀的軟木塞。
他把酒倒進手邊透明的長笛杯里，推向正在進行聯絡的桐生龍治。
【您所呼叫的用戶不在服務區】
【您所呼叫的用戶不在服務區】
「啊？不在服務區？」
桐生龍治表情十分錯愕，這個提示音實在太過久遠，久遠到除了他這種上世紀留存下來的老古董，新時代的人們根本就機會沒有聽它響起過。
自從一百多年前無線網絡將整個地月系覆蓋，這個世界上就再也不存在「服務區外」的說法，哪怕是電磁脈衝干擾通訊、黑客技術切斷信道、法外之地脫離監管.這些意外頃刻反饋回的提示音也應該是【您所呼叫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才對，而非現在的【您所呼叫的用戶不在服務區】。
這世界上還有地方不在服務區嗎？
桐生龍治不知道，所以他看向了安格·馬丁內斯，然而安格也是一樣的表情，他的年紀更小，除卻一些位格權限上的事情，知道的不比桐生龍治更多。
就在這時，一道請求訪問此處靈境空間的通訊信號忽然亮起。
新馬港，安全局。
「安全局？他們找你幹嘛？」
「不知道，或許是生意上的事？」
桐生龍治跟新馬港安全局很熟，當即通過了訪問申請。
露台旁，【羽衣使】和安巴尼的身影浮現而出，同時向安格·馬丁內見禮。
「戰神冕下（安格大人）」
「嗯，有事你們聊。」
安格擺擺手，示意二人繼續，不必顧忌他在場。
【桐生龍治，我們現在懷疑1月1日晚在黑拳谷進行拳斗比賽的陸吾與今日凌晨發動珊瑚塔空襲事件的入侵者有深度關聯，請即刻提供騰企大廈內相關的所有監控信息】
「珊瑚塔？恐襲？」
桐生龍治打開靈境的共用頻道，立馬被各種勁爆的標題和現場畫面擠滿了視野。
「可那不是梵天集團的【舍沙V4】麼？」
他指了指空天堡壘上那碩大醒目的四面佛圖騰，語氣很是奇怪。
「難道陸吾是你們的人？」
「他是我們的獵物，【舍沙V4】在派去追捕他的路上被不知名勢力駭入，控制轉交，消失不見。」
瞅著同樣露出疑問表情的安格，安巴尼沒有糊弄，極為認真的繼續解釋：「再次出現，就是在珊瑚塔頂層生態保護區中突兀降落，發動恐襲事件。」
「就因為【舍沙V4】在抓捕公司獵物的過程中發生了意外，再湊巧出現在珊瑚塔，他倆就上了安全局的嫌疑名單？」
桐生龍治皮笑肉不笑的看著【羽衣使】，感覺十分的牽強。
【根據公司法規定，面對重大惡性事件，嫌疑的主體梵天集團確實有權利要求任何公民與他一起配合安全局的調查】
【羽衣使】雙眼閃爍著紅光，搬出了公司法的最後解釋權。
「行吧，這些就是阿牛和阿虎的所有身份信息和面容數據了。」
桐生龍治見【羽衣使】言辭堅決，也沒再為萍水相逢的牛虎兄弟堅持，轉頭就將相關資料都交了出來。
「跟白紙一樣薄的資料信息，毫無疑問，假身份。」
安巴尼的眼眸微亮，頃刻間便利用梵天集團的資料庫完成了所有的信息查詢。
【大灣區公養院中確實有二人的身份檔案和成長紀年的所有監控，但奇怪的是，他們並沒有在靈境和暗網中流通過任何思維數據】
能臨時調動【離婁】位格的【羽衣使】顯然可以查到的東西更多，也更隱秘，幾乎是瞬間，在場的四人就都反應到了問題所在。
在這個時代，人們可以不信神佛，但絕對無法避開靈境和暗網。哪怕是那群信奉肉體原教旨的性靈會，和社會底層的邊緣人，也得通過VR視界等裝備通過靈境和附屬的無線網絡進行生存所需的各大活動。
陸吾既然能晉升三級武夫，就一定擁有【位格】，接受過思維數據的交換，但在【離婁】的五級權限下都沒有查詢到相關的神經數據流入源，這就代表牛虎兄弟的身份九成九是某個巨頭企業進行特殊任務時發放的一次性馬甲。
【梵天，你是否執意決定繼續調查？】
【羽衣使】邏輯鏈瞬間做出判斷，問向正跟梵天集團董事會交換意見的安巴尼。
「當然，公司絕不吃虧，無論對手是祂們，還是另外的巨頭。下一步，就從這裡查起。」
安巴尼指著【夜城俱樂部】的字樣，琥珀瞳孔中有雷霆閃爍。
——
交界地，夜城俱樂部。
中午的牛郎店比夜晚沒冷清多少，秦淮和楚青坐在頂層的屋廳里，橘黃燈光在吧檯上漫射出溫暖的光。
陽子在酒架旁調著酒液，充當臨時餐桌的吧檯擺滿了秦淮親自下廚做的各式菜餚。
忽然，陽子的身形卡頓了一下，她布置在鬼柳街各處的實時監控畫面出現了瞬間的噪點。
接下來，路上的行人仿佛同時起了消費的興致，有意無意地往俱樂部靠過來。
「艹，被入侵了。」
陽子扯動意識錨，俱樂部內頓時響起了刺耳的警報：「哪個王八蛋敢黑老娘的營生，不想活了？！」
「有仇家上門？」
秦淮咽下嘴裡的肘子，好奇問道。
「應該不是，那群傻逼沒這麼強的技術，也捨不得花錢屏蔽監控。」
陽子拍動按鈕，屋廳的天花板撤開合金裝甲，露出透明的鋼化玻璃。監控畫面失去了控制，那就只能利用相對原始的電子義眼進行觀察。
「有很多武裝，起碼幾百人。」
楚青略微分心感知了一下周圍數公里的動向，將探索到的畫面投射到半空之中。
攜帶動能武器、電磁武器，械囊倉中滿是神經性催眠氣體的全地形蜘蛛機器人潛入錯綜複雜的通風管道，從暗處爬向夜城俱樂部。
鬼柳街的陰暗小巷中、開啟了光學隱身的浮空車內、更替面容識別數據做好偽裝的顧客
這些在安全局調控下天衣無縫的畫面都被楚青輕易感知察覺到，呈現在了三人面前。
「又是這幫鼻子比狗都靈的安全局，真是艹了！」
楚青的怨念很深，顯然他前幾次的無功而返跟這安全局脫不了干係。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世上本無萬全法，見招拆招就是。」
秦淮放下筷子，看向陽子：「現在安全局找上門來，咱們不宜硬碰，你有什麼脫身手段嗎？」
「有，不過你們得確保能帶我出去。」
「放心。」
陽子雖然不知道秦淮二人具體做了什麼，但此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也只好在心裡暗罵兩句，直接激活了那個她用來天地同壽的意識錨開關。
夜城俱樂部所在小樓的供電間裡，大量高電壓發生器開始充電，又通過同步開關放電，巨大閃光和雷電爆鳴撕破黑夜。
轟！
所有霓虹黯然失色，一公里範圍內的燈管接連爆炸，全息影像消失，強力的電磁脈衝在這一瞬間無差別地攻擊了輻射範圍內的所有電路。
開啟光學隱身的無人機群如折翼之鳥般雨墜天際，依靠腦機指揮身體行動的調查員也不能倖免，一個個「行人」眼裡滋啦著電火花，陷入宕機狀態。
遠處的飛廉浮空車上，安巴尼和【羽衣使】相對而坐，腦機在飛快傳遞著訊息念頭。
【夜城俱樂部爆發了軍用等級的電磁脈衝攻擊】
【他們心裡果然有鬼！】
【集團的防暴部隊已經出動，梵天大神也已垂下眼眸，我隨時可以承載祂的降臨】
【離婁同樣開始關注這裡】
安巴尼精神振奮，仿若輸紅眼的賭徒在生死局拿到了皇家同花順。
而在夜城俱樂部內，只有兩個人還站著。
秦淮跟扛著陽子的楚青對視一眼，抽出了【七七傘】。
誰說要贏牌就一定得牌面大？
掀桌走人也未嘗不可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