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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丙丁(下)

2024-08-27 17:54:38 作者: 餘酲
  九月初秋,丹桂飄香,我朝大軍在對抗蠻夷的戰役中大獲全勝,贏得黃金萬兩,羈押俘虜無數,皇上龍心大悅,親自開城門迎接班師回朝。閱讀

  聽聞此番陸將軍非但完好無損地歸來,還喜獲麟兒頗為圓滿,夾道歡迎的百姓們都喜氣洋洋,彩果銅錢拋了滿天。

  城樓上,皇帝宣讀陸戟升官加爵的詔書後,在百官簇擁下紆尊降貴拾級而下,原打算看一看重臣之子,再賜名以示隆恩,孰料到城樓下環顧四周,哪還有陸戟一家的影子?

  追到家裡也沒尋到人,太監哼哧哼哧地把賞賜抬進屋,問你家主子去哪兒了,下人說往東海去了,問去幹什麼,答曰避寒。

  敢情回京城只是走個過場,壓根沒打算多逗留。

  放下東西到外面,見院外好好一片樹林被砍去大半,中間挖了個大坑,太監又稀奇上了:「陸將軍是要在自個兒家門口造景?」

  「非也。」領著大伙兒挖坑的人說,「我們夫人愛戲水,將軍早早差了人回來劃拉地方造池塘,這不,馬上挖好了,夫人回來就能玩上。」

  太監扭頭看向屋裡:「那你們小主子呢,不管啦?我瞧著連架搖車都沒備?」

  領頭的笑起來:「這您可就有所不知了,我們小主子隨了夫人,在水裡也比在陸地上快活呢!」

  就說會兒話的功夫,駿馬疾馳,已經往東南方向行了好幾里路。

  離京城最近的海約有兩百多里,馬車走走停停,中途在驛站置換過幾匹耐跑的,總算在次日天黑前趕到海邊。

  韁繩勒緊,馬兒揚蹄嘶鳴,昨日還在城門前接受封賞的陸大將軍翻身下馬,快步行至身後馬車前挑簾接應。

  為減少行裝,這回出門一個丫鬟小廝都沒帶。先是一口鐵鍋大小的缸率先從馬車裡被遞了出來,陸戟接過,暫且放在地上,再抬手時,接過一個錦被襁褓。

  遠看不清晰,湊近了也只能隱約瞧見一團白生生粉嫩嫩的臉蛋,似是被海浪聲吵醒,張開嘴咿咿呀呀地叫喚。

  陸戟顯然是熟手了,伸臂將襁褓攬入懷中,騰出右手去接馬車上的人。

  只見一隻纖白玉手搭在陸戟寬大的掌心,而後一具裹著素袍的身體自簾後鑽出,借著攙扶下了馬車,待此人站穩轉身,懷裡竟也抱著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就數你能叫喚。」虞小滿捏了一把陸戟懷裡寶寶的臉蛋,作勢凶道,「再叫喚不讓你和姐姐一起下水玩了。」

  三個月大的嬰兒,理應聽不懂人話,誰想這孩子竟如聽懂般收了聲,吐了個口水泡泡,眨巴著大眼睛盯著爹親瞧,像在證明自己很聽話。

  虞小滿又捏了把懷裡寶寶的臉蛋:「小丁想跟小丙姐姐一塊兒玩水,小丙姐姐意下如何?」

  躺在臂彎里一路都沒哭的乖巧寶寶陸小丙張嘴「啊」了一聲,引得虞小滿展顏一笑:「真乖。走,咱們這就游泳去。」

  踩著岸礁往海浪捲起處行去,陸戟先把缸舉起,連魚帶水倒進水中,而後轉身去接抱著兩個孩子的虞小滿。

  「小甲小乙怎麼樣?」踮著腳從一塊礁石蹦到另一塊礁石上,虞小滿身體前傾,安心地落入陸戟的懷抱,「河魚不比海魚,璧月姐姐說至多讓他們待半個時辰。」

  陸戟扭頭看在海里撲騰的兩條魚,傳話道:「他們說,『我們不是一般的河魚』。」

  虞小滿腦補了小甲小乙的語氣,笑得眼眸彎起:「成,難得來一次,那就多泡會兒。」

  落日西沉,離海最近的一塊礁石上,陸戟攙著虞小滿坐穩,為他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裙擺,而後接過孩子,低頭瞧兩眼:「那小丙和小丁是何種魚?」

  兩個寶寶出生時是卵,不到一日便化了人形,從水裡撈出來的時候哭聲震天,橫豎瞧著都與人族嬰兒無異。

  當時璧月都以為他們倆今後便以人類的模樣生活,誰想過得幾日,某天夜裡兩個寶寶嚎哭不止,怎麼都哄不住。虞小滿以為他倆受不了暑熱,抱了一個靠近水盆,只聽呲溜一聲,白白胖胖的寶寶頃刻間躥了進去,連片尾巴都沒揪著。

  拆開襁褓,虞小滿把小丙從裡頭剝出來,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入水中。海水剛沒過肉乎乎的小腳丫,手上一輕,小姑娘扭身鑽進扑打礁石的浪花里,變成一尾自在游曳的碧色小魚。

  「看形貌像青斑。」虞小滿接過小丁繼續拆,「不過到底是雜交的,應是海里不曾出現過的品類。」

  陸戟點頭,這回非但沒因為「雜交」難堪,反而油然而生些許驕傲。


  小丁也是一條通體碧瑩的魚,入了水便和姐姐歡快地游在一處,好不快活。

  小甲和小乙圍繞在他們身旁,撲騰起的水花濺了虞小滿一身,虞小滿面上嫌棄他們鬧,行動卻毫不含糊,二話不說蹺起腿脫鞋襪。

  陸戟扭身幫他,握著他纖細的腳腕將褲腿向上卷了幾道,在平滑肌膚上摸到一處凹陷時,皺眉道:「怎的還沒好?」

  「缺了片鱗,哪那麼容易好。」虞小滿說。

  他渾不在意,陸戟卻上心得很:「不是說好生養著,便能再長出來嗎?」

  虞小滿低頭瞧了瞧:「近來拔了幾片給寶寶吃,可能得再等一陣子。」

  陸戟的臉色登時沉了下來。

  「還不是為了寶寶好。」虞小滿打量著他,揶揄道,「寶寶的醋你也吃?」

  見陸戟沉默不語,虞小滿撞了下他的肩:「也有分你吃呀,磨成粉在你的茶水裡,難不成跟上回一樣,沒察覺到?」

  終是不忍心看他胡思亂想,陸戟嘆了口氣,指腹在那處坑窪四周來回摩挲,隨後垂首,溫熱的唇在那處輕輕一碰:「無論為了誰,都不可再傷害自己。」

  已是同睡一榻的關係,虞小滿還是會為陸戟無意間流露的溫柔神魂顛倒,心旌搖動。

  原來被珍視、被愛護,也會令人顫抖瑟縮,想逃開,又想靠得更近。

  待陸戟抬頭坐直,虞小滿張開雙臂抱住他,埋在他肩頭悶聲道:「你好不講理。」

  「……什麼?」

  「我的東西,愛給誰便給誰,你怎麼什麼都要管。」

  「我……」

  「我曉得你心疼,你捨不得。」虞小滿搶話道,「可是看著你們不好,我更難受。」

  胸膛相抵,感受著陸戟踏實有力的心跳,和置於他體內的元丹散發的溫度,虞小滿彎起唇角,安心地閉上眼睛。

  「這不算傷害自己,而是將寶貴的東西託付給重要的人……你們好,我便好了。」

  日落時分,漫天霞光將海水染得澄澈透亮,波光粼粼。

  虞小滿晃著腿,腳尖撩起串串水花,邊與海里的魚兒玩鬧,邊問陸戟:「鱗可是我們鮫人身上的寶貝,吃進肚裡怎麼也該有點功效吧?」

  陸戟思忖片刻,說:「有。」

  「想來也是。」虞小滿撇嘴,「每每讓你吃下,當天晚上你弄我的時候,總是有使不完的力氣。」

  這話陸戟接不上,不知是餘暉照耀還是旁的原因,面頰罕見地泛起薄紅。

  靜靜坐了一會兒,虞小滿在晚風中啟唇:「還記得我們初次相遇嗎?就在這樣一個遍布礁石的海邊。」

  他默認陸戟就算記得,也記不清當時的場景,於是說給他聽,「那時我還是一條醜醜的小魚,暴雨之夜被衝到岸邊,掙扎半天都回不去大海,快喘不上氣的時候,是你把我撿起來,送了回去。」

  憶起往事,虞小滿總是眼眸發亮,萬千星辰也不可比擬。

  「後來我就每日都游到岸邊尋你,誰想你如此忙碌,一連等了好些天,都沒見到人。」

  說到這裡,虞小滿又有些怨惱,無甚氣勢地橫了陸戟一眼。

  「不知者無罪。」陸戟接了眼刀,坦然道,「況且,後來不是見到了?」

  「你……你記得?」

  偏頭望向身邊的人,陸戟微微揚唇:「你不是上回在岸上擱淺的小魚嗎?怎麼,這回是來謝我的?」

  海浪拍打堤岸,二人在夕陽下擁吻。

  因著聽不懂魚兒們的話,虞小滿趁喘息的間隙時不時向陸譯官請教。

  陸戟也沒再生誆騙他的心思,如實道:「他們在互通姓名。」

  虞小滿好奇:「小丙和小丁用的哪個名?」

  「大名。」修長手指插入濃密黑髮,陸戟湊身上前,親一下虞小滿濕潤發紅的眼角,「他們很喜歡。」

  孩子的名最後是兩人一塊兒取的,棄了那些詩冊典籍,取「思念」二字拆分,女孩名喚念初,男孩名喚思遠,入耳聽來便如柔腸百轉,離不開也舍不下。

  「那你喜歡嗎?」虞小滿忍不住問,「那些年,你一直記得我嗎?」

  從前不敢問,總歸怕聽到令人神傷的答案。

  如今他不怕了,就算不記得也無妨,曾經虛擲的光陰換來眼下的傾心相守,他們可以創造更多新的回憶,成為彼此最深的掛念。

  暮靄沉沉,最後一抹天光墜落,灑在不知何時幻化而出的瑰麗尾鰭之上。

  兩道身影在岸邊礁石上緊密交纏,回到緣分起始的地方,貼在對方耳邊訴說那些年因為錯過未能親口訴說的話語。

  「我叫陸戟,你未來的夫君。」十五歲的陸戟穿越時空而來,帶著與當時一般無二的笑容,「你叫什麼名字?」

  虞小滿近乎痴迷地望著他,只一眼便勝過萬語千言。

  「我叫虞小滿,你的夫人,將要與你……共度此生。」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過往種種寤寐難忘,今後萬般亦會珍藏於心,永以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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