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甄真真被遲盛「禁足」五天後,在余榮梁釋放的當日,她終於恢復了「人身自由。」
下班後,她去醫院接了應如約吃夜宵。
S大後巷的小吃街,甄真真輕車熟路地帶著應如約從一條弄堂里拐進去,兩扇大開的紅色木門後,是格外熱鬧的一家燒烤店。
燒烤攤露天擺在院中,頂上的雨棚半收起,垂掛下一盞昏黃的電燈泡。
店主是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身材微胖,從看見甄真真進來起,就一直微笑著向她示意。
甄真真和店主打了聲招呼,順手拿了個竹籃,從冷藏櫃裡挑了幾串凍豆腐,解釋道:「店主本地人,這家燒烤攤也就這一年剛開起來的,生意特別好。
前陣子吧,遭了賊。」
甄真真用手肘撞了撞她,微抬下巴指了指店主身後那棟剛翻新過的小樓:「他們一家四口就住這後面,那賊也是膽大包天。
那晚趁著這家燒烤店生意好,就借著上衛生間悄悄摸進屋了。
也得怪賊太貪了,在人家家裡翻箱倒櫃了半個多小時都捨不得走……」
她順手又拿了一串新鮮的玉米和兩串小饅頭,嘀咕:「賊運氣不好啊,撞上我跟遲盛來這吃夜宵,被抓了。」
應如約挑了個茄子放進甄真真手中的竹籃,一點也不詫異這個故事會是這樣的結局,玩笑道:「老闆給你打幾折啊?」
甄真真「嗤」的一笑,像往常對遲盛沒大沒小時那樣拍她肩膀,手正要落下,又把自己手勁太重把如約給拍折了,手指都碰著她外套的衣料了,又硬生生收回來,「誒」了聲:「你個醫學院的高材生能不能不這麼膚淺啊?」
話落,她自己又先憋不住,悄悄湊到她耳邊,小聲道:「七折,再大的折扣我就不敢來這吃了。」
挑完食材,兩人在院中央的木桌前坐下來。
應如約想起她說的「禁足」,忍不住問道:「遲盛這幾天就一直把你困在警局裡?」
那可太匪夷所思了。
說起這個,甄真真就忍不住嘆氣:「哪啊,這幾天他去哪都非得帶著我,寸步不離。
這還不叫禁足啊?」
應如約挑眉,質疑道:「你不會反抗?」
「我這不是闖禍了嘛?」
甄真真扒了扒短髮,一雙眼在燈光下格外明亮:「我圖自己高興,一時嘴快跟記者說的那些話,被上面領導批評了,說有損警局形象,有損人民利盾的公正威嚴……」
甄真真不滿地撅起嘴:「我又不是瞎編胡造的,怎麼就有損公正威嚴了?」
正巧有烤熟的烤串被送上來,甄真真的話題被打斷,安心地吃了一會,她才想起今晚叫應如約來吃夜宵的初衷,忙說道:「余榮梁今天回家了,我跟你說,你回頭提醒下溫醫生,讓他這段時間小心點。
以我多年辦案的經驗啊,余榮梁這種人,看著儒雅斯文一派學究的正經人,但做的那些事是真的入不了眼。
而且不止我,就連老大也覺得余榮梁性格有點偏執,容易走歪路。」
生怕應如約覺得她是誇大了影響,甄真真一口吞下凍豆腐,辣得直吸氣:「余榮梁他不要臉到連自己要離婚的妻子的死都能用來打同情牌攬錢,還有什麼事做不出啊。
我們都說死者為大,你看看他,成功人士還是死者的丈夫……」
實在辣得受不了,甄真真滿眼含淚地回頭招呼老闆:「老闆,辣椒少放點,你太客氣了……」
應如約抿了口果汁,就這麼叼著吸管看著她:「你會跟我說這些,肯定不止這個原因。
余榮梁還做什麼了?
讓你不放心到來提醒我。」
倒也不是不能說……
甄真真斟酌片刻,道:「有些情況你也知道,薛曉表嫂是受余榮梁唆使才去醫院鬧事打主治醫生的。
但薛曉表嫂吧和薛曉是高中同班同學,關係好到就跟我兩差不多,平常薛曉往家裡都是報喜不報憂的,誰都不知道余榮梁跟薛曉關係已經差到那種地步了。」
「薛曉她表嫂事發前兩天就已經到S市了,因為薛曉她媽從上次薛曉手術需要照顧到余家後就沒回過家。
薛曉家只剩她和她媽媽兩個人,所以表嫂不放心,去余家找人。
聽余榮梁單口說辭,薛曉的事全怪醫生,也就這麼信了,一時腦熱就去醫院鬧事了。」
應如約聽得心都提起來了,雙眼盯著她,眨也不眨:「那老太太在不在余家?」
「不在。
余榮梁說他把老太太從醫院接出來後,老太太在余家住了幾天就走了,但也沒回去……你說奇不奇怪?」
甄真真咬了口竹籤上的肉,敲著桌面道:「我總覺得事情哪裡有些不對勁。」
應如約光是聽到她的描述汗毛就直豎了起來,她趕緊抑制住自己無邊無際的瞎想,咬著吸管沉思片刻道:「別想那麼多了,那種離譜的案情不會這麼巧就真讓你撞上的,余榮梁到底是本分的生意人,雖然品性真的渣,但不會太出格的。」
甄真真覺得如約說的也有道理,點點頭:「總之,我又給你創造了一個好機會,你明天在醫院碰到溫醫生就把人拉進休息室好好聊聊,聊什麼我都給你想好了……」
甄真真一聊到溫醫生就起勁,雙眼冒光道:「你就趁著午休把人拉進沒人的地方,雜物間啊,儲藏室啊,樓梯間啊……然後楚楚可憐一副嚇著了的模樣,邊提醒溫醫生這幾天警惕下余榮梁,邊小可憐地求安慰。
就你這種長相的,服個軟……你信我!」
甄真真拍著胸口,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溫醫生鐵定忍不住就把你這樣那樣了。」
應如約忍不住翻白眼,夾了塊饅頭順勢堵住了甄真真那張嘴。
還楚楚可憐地求安慰……
想想就……辦不到……
——
雖然楚楚可憐的求安慰是辦不到了,但趁著午休把溫景然拉到沒人的地方提醒他警惕余榮梁的事,應如約還是能夠做到的。
正巧周六中午飯點前的手術,應如約和溫景然同台,手術結束後一起去食堂吃飯。
外婆下周一出院,溫景然當天門診,正好等如約下班後一起把人送回L市,隔天下午返程。
一頓飯,敲定了時間和行程安排。
應如約也理所當然的借著有話需要借一步說的理由,趁著午休跟溫景然到辦公室,把昨晚甄真真提醒她的話,如實轉達了一遍:「真真那邊還在調查,這幾天你出入小心一點,余榮梁能唆使薛曉表嫂來醫院找陳醫生的麻煩,就有可能也對付你。」
這幾日,榮梁集團的股票大跌,因信用問題榮梁集團的客戶大部分撤單,電視台的經濟新聞也報導過榮梁集團面臨項目停滯,資金無法周轉的局面,甚至因為項目停工,已經有不少業主去榮梁集團門口鬧事抗議了。
余榮梁目前面臨的局面非常棘手。
溫景然沒料到她說的「需要借一步說話」指的是這件事,沉吟片刻道:「警惕心當然需要有,但這件事也許並沒有那麼糟糕。」
他委婉地試圖讓她對余榮梁這件事放鬆些:「余榮梁雖然不成器,但榮梁集團背後坐鎮的余老太太不是小角色。
這點危機,不至於讓余榮梁狗急跳牆。」
本就只是提醒,應如約也沒有非要讓他接受自己觀念的想法,點到即止。
畢竟就連她自己,也覺得這只是小概率的事件,小到微乎其微。
法治社會,哪有那麼多刀槍相向的惡性事件?
溫景然把擰開蓋的礦泉水遞給她,自己又開了一瓶。
天清雲朗,他就倚著窗台,仰頭喝了口水。
吞咽時,他的喉結上下滾了滾,那弧度,莫名就充滿了男人味。
應如約看得目不轉睛,心底忽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
她總覺得溫景然最近好像在有意無意的……勾引她……
接下來的一幕仿佛就是驗證她的這個猜測。
溫景然脫下外套掛在門後的衣架上,解開幾粒紐扣的襯衫,被他慢條斯理地重新扣回去。
應如約有些不自在地移開眼,正想找個藉口離開,似察覺了她想溜走的意圖,溫景然就著剛才的話題,繼續討論了下去:「你跟我說這些,是擔心我?」
扣好最後一粒紐扣,他低頭,繼續扣袖口上的紐扣。
微抬起的手收緊了襯衫的袖子,露出緊湊又流暢的手臂線條。
那抬起的手,手指虛握,微蜷的動作,隨意又慵懶,襯得他五指格外修長。
應如約剛打好的腹稿瞬間忘得一乾二淨,只會順著他的問題,重複後半句:「擔心你。」
溫景然抬眸看了她一眼,微勾了勾唇,笑得無聲又蕩漾。
他轉身取下掛在門後的白大褂,指尖提著衣領輕輕一抖,邊披上肩邊伸手套入袖子,穿戴整齊。
他身材挺拔修長,肩線又平整,即使是單調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也有種說不出的好看。
和他穿毛呢長款大衣那種優雅痞氣不同,白大褂的美感帶了幾分禁慾幾分冷清,多了絲高不可攀。
應如約忙轉頭喝水,壓抑下胸腔內翻騰的血氣。
但耳邊就是他整理衣領,撫順袖口的悉率衣料聲,是她刻意忽略都忽略不掉的聲音。
她忍不住豎起耳朵,聽著聲音去猜測他在做什麼。
他的領口總是規整到能折出一條褶痕,應該是在重新翻折領口……
然後撫平白大褂上的口袋,擺正胸牌……
他的手指會捏住袖口的一角,輕輕拉平……
現在安靜下來……應該是在扣扣子……
一顆。
……
兩顆。
……
辦公室的走廊外有醫生經過,隱約還能聽到遠處電梯停留的到達聲。
可這些干擾卻能被她輕而易舉地忽略,她專心致志的把全副心神都用在了他的身上。
終於等到他扣完紐扣,應如約正要轉身。
「別動。」
他聲音低沉又柔軟:「我在系腰帶。」
轟的一下……
應如約一瞬間血液衝到頭頂,她面紅耳赤地捂住眼,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