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那紅色的小本本在眼前一晃而過,明姒就像看見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般,迅速伸手奪走,看也不看地往包里一塞。
梁現倒是好整以暇,慢悠悠道:「不打開來再看看?」
「看什麼?
你的臉嗎?」
明姒低低環起手臂,「免了,我怕看了睡不著。」
「我有這麼英俊?」
他手肘擱在車窗邊沿,偏了下臉。
明姒沒好氣地跺腳:「梁現!你還要臉不要了?」
幾天沒見,這臉皮起碼厚了五尺吧!
把人惹惱了,梁現似乎還心情頗好地笑了下。
他揚了揚眉,示意她上車:「行了,不吵了。
載你一程?」
這什麼語氣啊,好像是懶得跟她計較一樣。
明姒剛想拒絕,忽地想起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來往都是私家車。
她一個人不知道得等多久,糾結了下,還是說服自己紆尊降貴地上了車。
窗外夜景飛速倒退,遙遠的霓虹燈模糊成一片。
明姒看著看著,忽然想起以前他們那群人里的誰說過,她和梁現是絕對不能獨處的,沒超三分鐘,肯定得吵起來。
但這一次,好像超過三分鐘了。
不僅沒吵起來,兩人還各自側頭看著兩邊,大有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其實仔細想想,兩人也沒結過什麼你死我活的仇。
無非就是小時候第一印象差了點,還有隨著時間的推移,梁現越長越散漫,長成了個玩世不恭大少爺的範本——很不巧是她最不欣賞的那種男人類型。
一點一點的不順眼慢慢積攢,成就了這二十多年的不對盤。
冷不丁地要打破,其實挺難。
好在同意結婚是一回事,處不處得來又是另一回事,他們也沒必要偽裝和諧。
何況兩家長輩此時正忙著籌劃聯姻之後往各行各業大肆進軍,一時間也沒多少人管他倆有沒有「夫妻之實」——明姒跟梁現前幾天領了證之後便各走一邊,名義上的婚房沒人踏足過半步。
——
等紅綠燈的間隙,司機跟副駕上的人說了一句什麼。
明姒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副駕上其實是有人的,而且,塊頭還不小。
就那人坐著的高度來看,站起來身高絕對不低於一米八五。
穿的是黑色正裝,依稀可以看得清肩部和手臂肌肉紮實的輪廓,腰杆挺得筆直。
像部隊出來的,或是那種專業打手。
梁現從車窗外收回視線,就看到明姒眼都不眨地盯著副駕,似乎對坐在那裡的人挺有興趣。
也不知怎麼的,可能是知道回程的路還長,也可能是兩人名分上的關係如今發生了些許變化,他開口介紹了一句:「石泰,我的保鏢。」
「您好,明小姐。」
石泰的手放在膝蓋上,端端正正,只轉過臉,朝她點點頭。
「唔,保鏢,」明姒還不太適應跟梁現的正常對話,她眨了眨眼,身子傾出來一點兒,「給您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嗎?」
梁現對她這幼稚的抬槓挑釁不以為意,「你非要這麼理解也可以。」
明姒自覺沒趣,撇了撇嘴坐了回去,「遇到什麼事了?
總不會有人想威脅你的人身安全吧?」
他們這種世家子弟,有保鏢不稀奇,但大多也只對外起個震懾作用。
極少有讓保鏢同乘一輛車,還貼身出行的。
梁現倚著靠背,聞言勾了下唇角,似笑非笑的,又難得地有幾分正經,「誰知道呢?
有備無患比較好。」
一時間,明姒分辨不清他是否在開玩笑。
就在這時候,石泰扭過頭來,鄭重對她道:「不是。」
她沒反應過來,「什麼不是?」
「我不是給梁先生表演碎大石的。」
說完,他又順理成章般地轉回去了,繼續端端正正地坐在副駕上。
沒了下文。
敢情只是認真地對她先前那句玩笑話做個解釋。
「你這保鏢,」明姒側頭看向梁現,壓低了嗓音,輕輕點了點自己的腦袋,「處理器是不是有點兒慢啊?」
她今晚穿了條紫色的吊帶裙,襯得皮膚瓷白。
吊帶的鏈子是一條鑽飾,在光線稀薄的車內熠熠生光。
轉過來的時候,眼睛也亮亮的,紅唇彎著,含著一絲促狹的笑。
倒是難得不夾槍帶棒地說話。
梁現輕眯了下眼,側過視線,隨口應了聲,「嗯,有點。」
明姒笑眯眯的,繼續接道:「像他老闆。」
梁現:「……」
就知道她不會沒來由地找他說話。
——
整個周末明姒都跟林奚珈待在一塊兒,陪她打卡了一家平城新開的搏擊俱樂部。
結婚的事,明姒沒想瞞著林奚珈。
但她的學生時代不知道跟林奚珈明里暗裡diss過梁現多少回了,現在冷不丁結了婚,總有種啪啪打臉的怪異感。
她還沒想好怎麼說。
於是挑挑揀揀,省略重點,大致描述了一遍回國的原因。
「結婚?」
林奚珈聽見這倆字就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不是,你們家怎麼想一出是一出啊?
還斷了你的房車水電銀行卡,就為了逼你就範?」
明姒把下巴擱在抱枕上,點了點頭。
這一個多月的經歷,跟林奚珈說完也不過幾句話,但個中辛酸只有她自己能體會。
在柏林的時候,起初她靠各種朋友接濟。
到後來,不知道哪天忽然就明白過來,原來這幾年她自以為的羽翼漸豐,實際上不過是明家給她換了個大點兒的鳥籠。
想要離開,她依舊寸步難行。
「那你就真的跟一個陌生人結婚了啊?
對方哪家的,私生活靠譜嗎?」
林奚珈還是不放心,老母親般地問東問西。
梁現那樣兒……就不像安於家室的人。
應該挺浪。
明姒想了想說:「不怎麼靠譜。
不過,我們反正各過各的。
有機會帶你見見吧。」
只怕不用她引見,他們哪天就能在聚會上狹路相逢了。
林奚珈一時不知道怎麼回應,嘴角抽了抽:「你還想得挺開……」
不然能怎麼辦呢?
她雖然剛在德國修完大提琴的課程,但其實本科和研究生念的都是CSM的高級珠寶設計,回國之後也有成立個人品牌的打算。
而明家的勢力,足以斬斷她所有人脈和資金,讓她的名字被永久埋沒。
——
周一,林奚珈開始上班,明姒也結束了蹭吃蹭喝的生活,回到自己的別墅。
她這段時間看上去心態平和,其實頗為不爽。
有時候半夜夢醒想到自己稀里糊塗地就結了婚,強烈的不甘和懊悔便湧上心頭。
更要命的是,讓她不惜以犧牲幸福為代價換來的「工作自由」,也充滿了靈感耗盡的痛苦。
再度面對稿紙和電腦枯坐半天,明姒終於爆發了,她「啊啊啊啊」地瘋狂尖叫了一通,把好不容易熟絡起來變得粘人的布偶貓嚇得躲進了窗簾後邊,連帶著引來了別墅的管家阿姨。
「大小姐,您怎麼了?」
張姨小心翼翼地扶起地上的花瓶,重新擺正,又一張張撿起四處散落的白紙和彩鉛。
明姒坐在桌前,一隻手扶住額頭,閉了閉眼讓自己慢慢冷靜下來。
她起身,「沒事,我出去散散心。」
——
晚上八點多鐘,天已經黑盡。
一輛黑色邁巴赫從家裡的地下車庫駛出,載著明姒去往市中心奢侈品商場,一路飛馳。
一個多小時後,司機拎著大包小包,看著前面踩著高跟鞋走得搖曳生姿的大小姐,回想起她瘋狂刷卡簽單的模樣,默默地流了兩行淚——這哪是散心,這是散財吧!
林奚珈就比較關心這個帳單的歸屬問題:「你那個塑料老公會給你買單嗎」
明姒:「我為什麼要他給我買單,他買的我還不穿呢」
林奚珈:「我覺得你跟你老公肯定不像你說得那麼peaceamplove,你對他存有極其強烈的意見」
林奚珈:「難道你們以前認識,他得罪過你?
」
明姒:……
這推理能力,不愧是專業寫懸疑的編劇。
她不敢再聊微信了,專心地逛起街來,剛買完今晚的第六雙鞋,岑心雁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明姒。」
跟很多人的媽媽不同,岑心雁從小直呼她的大名,母女之間,半點親昵的意味也無。
「你在外面逛街?」
明姒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明知故問,電話來得這麼及時,想來是她前腳剛走,後腳張姨就報了信。
她像是走累了,恰好到休息區,便隨意坐下,也不愛惜自己身上那精緻的套裙,淡淡「嗯」了一聲。
「花了……七十二萬?」
大概是夜晚的緣故,岑心雁的聲音聽著還頗有幾分柔和,她十分大度且善解人意道,「不高興的話可以再刷點。
解氣可以,離婚免談。」
這是特意打電話來給她敲警鐘?
明姒快氣笑了:「你放心,我如果打算離婚,就不會和他去領證。」
不是梁現,也會有別的男人,她何必折騰。
「你知道就好。」
岑心雁似乎滿意地笑了,「對了,我剛和梁現通了電話,提醒他,適當的時候,該給女孩子一點點驚喜。
你猜猜他會準備什麼。」
掛了電話,明姒還是懵的。
岑心雁這人無論在什麼事上,控制欲都很重,好像非要給所有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才如意。
按著她的頭領了證不說,還時不時地要給他們安排個約會製造點交集,仿佛真心打算成就一段完美姻緣。
剛才那一番話,聽得明姒快要起雞皮疙瘩。
尤其最後一句,分分鐘讓人產生「回頭就能看到梁現站在身後」那如同電視劇一般的聯想。
可別,這不是驚喜,是恐怖片吧。
正這樣想著,手機里彈出一條信息來。
是轉帳通知,提醒她多了一筆八位數的進帳。
明姒愣了一下,慢慢回過味來。
這就是梁現的「驚喜」?
他沒親自來倒是很好,只是,這筆錢總給人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好像她就這樣被賣了,還是個白菜價。